四皇子宫殿外的幽深行廊里,传来了急促而又仓惶的脚步声,“咿呀”一声,朱漆门被推开了,有侍者匆匆上前,在步烨南的耳旁,轻声低语:“四皇子,宫里刚传出消息,沣铎王今早突然回京了。不知何故,还私自从水牢里带走了犯人。”
身体狠狠一怔,步烨南有些发怵的僵了僵:“人现在何处?”
“在沣铎王府内。”
步烨南的脸莫名的隐在了阳光的剪影里,根本看不清楚他此刻脸上的表情,良久之后,他才迟疑的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下人。
他步履有些瘫软无力的重重跌进了花梨木镂花空椅里,嘴角蓦地一抽,有丝丝讥诮、自嘲的浅笑刺眼的漾在了唇边。
够了,步烨南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就算全天下的人看不清,难道连你的心也被蒙蔽了吗?你明明知道若初犯下的死罪,你明明知道父皇的心思,你该了解你的好六弟能从水牢里带走她背后的真相!
你输了,输的是那样的彻头彻尾。遇上她,你比他迟了一步。爱上她,你却比他浅了一份情!在她的心目中,永永远远也不可能在容得下一个你。
只因为那个是傲视天下的步烨凌!
那天不知他在那里呆坐了多久,直到他全身的四肢百骸传来了冰凉的酥麻感。他才微微颔首望了一眼窗户。有瑟瑟的清冽寒风,扇动着那扇木屐的窗吱吱咯咯的作响。偶尔,有几片焦黄的干涸树叶不小心翻越进了屋。
那是梧桐叶,是他第一次在梧桐树下见到她时,漫天飞舞的翩翩蝴蝶。而,他忽然好像在见一见那棵梧桐树。
依旧是那个时辰,他浅啜了一口清酒,似傻如痴的坐在清风亭中,遥遥相望的凝视着不远处的那棵残叶破败的梧桐。一样的景,一样的人,只可惜……再也不见了她!
这时,一阵狂风卷地而起,铺在桌案上的那一卷画稿,倏地被凌空吹翻。一袭素缟的宣纸,印着若初的画像乘着风,离他越来越远。然后,飘飘然的坠落而下,宛若一方白练轻轻推开了水面,仍不住荡起了泛泛的涟漪。
宣纸被湖水濡湿了,随即一点一点的淹没进了水面低。步烨南远远的伫立在一旁,俨然一笑,趔趄的转身,不再回头张望。有一壶甘醇的酒灌入喉头,几欲呛出他的眼泪来,他猛然不止的剧烈咳喘了几声。有一抹忧伤的失落显得格外的黯然神伤。
原来,他只是做了一场最美好的春梦。画湿了,他的梦该醒了。再见——若初!
与此同时,远来自步云国的探子密报,已经八百里加急,传入了永宁国的皇宫大院。永宁的皇帝正手持朱笔批阅奏折,忽听门有人传道:“启禀皇上,有密探疾奏!”
“宣!”
跨门而入的人正是一直潜伏在步云国的密探,只见他忙不迭的下跪打礼:“回皇上,属下得消息,画屏长公主她……”来人说话的时候,分外的犹豫。
永宁国的皇帝一听,面色骤然一沉,喝声道:“公主她怎么了?快说!”
“今日午时三刻,公主恐怕已经问斩了。”
话音犹未落地,哇!一声,便是一口滚烫刺目的鲜血涌了出来,一滩绯红的液体污了他身上的黄袍,亦湿了桌上的奏折。
见势,立刻便有宫娥们上前,一把将永宁国的皇帝扶住,然而他只是执拗且不服输的推开了搀扶住他的人。他那双皱纹斑斑的手吃力的撑在书桌上,双臂竟然在不住的颤动不止。他两鬓的银发早已藏不住的暴露在外。额间满是细细密密的汗滴子。
他几乎是用尽最后一口残存的稀薄力气,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的声音里分明透露着无尽的悲悯和痛苦绝望。
宫女踟蹰了片刻,惶惶不安的回答:“回皇上,午时三刻刚过。”
“刚过?”皇帝有些将信将疑的低低重复了一遍。
突然,他脸上的青筋开始猛烈地跳到起来,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兽,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发兵!给朕发兵!朕要替画屏报仇!”
众人见皇帝的神色异常,吓得个个浑身发抖。纷纷上前用力的扶稳了怒火燃烧的老皇帝。
满屋子里里外外的人,霎时齐刷刷的跪倒在地,齐声唱喏:“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心中怅然一急,怒火攻心,堪堪的晕倒了过去。着实骇了一屋子的太监、丫鬟。忙不迭的宣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