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忐忑不安地走过那一段不算漫长的小径，她却已然面色发白起来，头脑混沌着，不知是否该抱有更多的期待。
凤淮跟身侧的管家交待着堡内的事务，望着疾步走出门去的那一个身影，不禁心生疑惑，她看来很是不安紧张，眉心蹙起，像是心事重重。
“管家，你先下去吧。”
他不疾不徐地尾随着卫言如，目送着她走出大门，稍稍停留，她居然没有发现他紧跟其后，已然心不在焉。
卫言如跨过高高门槛，视线扫过门外的人群，最终停留在正前方那一个男子的背影之上，他一袭质朴白衣，头顶的白色发带与飘扬的青丝纠缠飞舞，是这个人，要告诉她关于自己姊妹的消息么？
“这位公子——”
她稍稍顿了顿，不知为何停下来，那身影似乎已经听到她细如蚊呐的声响，缓缓转过身来。她的眼神定在这人的白皙面容之上，脸庞的笑意最终失去了光华，眼前的这一切，仿佛都已然令她失去了魂魄。
即使，这个“她”身着男装，她依然一眼认出了。
时隔五年，她还是认出来了。
记忆中的那个“她”很美，从小就美得笔墨难以形容。同是一母所生，她与小妹相似，却不相同。
小妹黛眉弯弯，盈盈水眸连夜里的寒星都相形失色，俏鼻小巧直挺，朱唇微微弯起时，带着些许天真和稚气，这张出尘绝俗的容颜，适合清灵纯净的她。
而卫言如是一朵清莲，她温婉，她可人，周身散发着高雅飘逸的气息。
“姐。”卫无邪的身上再无一分往日的冰冷气息，她用力扬起嘴角笑意，拆下发带，任由黑瀑垂肩而下，她轻轻吐出这一个字眼，心中百转千回。
“是……小五吗？”卫言如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以所有的力气撑住仿佛下一瞬就要崩溃倒下的破败身子，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变得濡湿，声音也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卫无邪一步步朝她走去，眼底闪烁着微光，她维持着脸上的笑靥，点头。
卫言如猛地抓住她的柔荑，卫无邪的眼波一闪，踌躇着，最终还是任由她紧握不放。“快点进来。”
她揽过她的肩头，带她走入正门，只是还未走过大堂，已然看到静候在几步开外的那个俊雅男子。
无邪突地发觉心中的细微声响，她知道是那个人，怔怔的望着眼前的凤淮，只听得到三人的沉默。
他已然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五年不见，他还是一样俊朗迷人，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和淡定，眼神少了几分轻浮和洒脱。
尽管已做好见他的准备，但是一见到他，所有隐藏的心绪却几乎无可保留地泄漏出来。她呆滞在原地，空白而凌乱的思绪让她觉得害怕。她知道自己很不对劲，心中又是悲酸，又是说不清的奇怪喜悦。
想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说。
她想，她真的是快疯了。
卫言如留意到凤淮紧紧盯着身侧以男装打扮的无邪身上，怕他以为她是不相干的人，急急开了口。“三郎，这是我们家最小的姊妹，小五，闺名是无邪。”
凤淮俊秀的脸庞之上并无任何笑意，这令卫言如隐约有些不安，毕竟在人前的凤淮，向来是谦卑有礼，让人心仪景从的。他审视着这眼前一袭白衣的女子，长发垂腰，没有任何珠宝胭脂装点，干净的宛如天际的白色云彩，只是那清灵的眼眸，晶莹容颜，并无任何改变。
“三郎，我们的小五，可真漂亮呵，是吧。”她走至凤淮的身侧，微笑着看着面无表情的卫无邪，不明白她为何失去了笑意，与三郎一样。
是……觉得紧张忐忑吗？或许，凤淮对于她而言，是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吧。
她急于化解这般尴尬的气氛，正视着卫无邪的眉眼，柔声问道。“小五，你不认识三郎了吗？”
在与凤淮的眼神交汇之中，她似乎暂时失去了自我，卫无邪猝然清醒过来，仿佛在一瞬间，经历了无数个花开花落的年头。
她回以一笑，却没有随即回应，只听得卫言如继续笑着说道。“我依稀记得，当年他似乎来过卫家几次。你当时年纪小，记不得太多事也是自然的。”
闻到此处，凤淮的眼神，也离开了无邪的面容，俊逸面容之上，添了平日一贯的笑意。那笑，宛如春风拂面，带着她在阎无门难以得到的温暖，正在一遍遍吞噬她最后的清醒理智。唇边弯起好看的弧度，他笑眼看着眼前两个女子，说道。“真是大幸，无邪你还活着。”
在他眼底，她活着当真是幸运吗？她的心中浮现这个声音，却依旧沉迷在他的笑容之中，说服自己也一同微笑。
卫言如望入凤淮的眼眸之中，宛如新婚妻子一般贴心地提醒。“三郎，今日你不是还要出门办事吗？先让我们姊妹好好聊聊，晚上我们一同吃个团圆饭。”
“好，我先走了。”他正欲转身，却仿佛想起什么，笑眼看她，语气温柔，丢下一句话。“把凤堡当成是自己的家。”
卫无邪紧抿双唇，视线目送着他离开，直至他走出大门，却是始终无法控制自己唇角不自觉上扬，说不清楚有多久没有这般轻松的情绪，也说不清楚有多久没有好好瞧过这春日的景色。
凤堡的一切，都令她觉得温暖而迷恋。
她，大概是错过太久，太多了。
任由姐姐牵着自己的手，步入闺房，卫言如急急抚上她的脸颊，柳眉轻轻蹙起，神情阴郁。
“我以为，这世上只有我一人独活着……”她的眼波一闪，清泪不禁从发红的眼眶中滑落，她的声音不禁哽咽起来。“你这些年来过的如何？又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怎么知道我在凤堡？”
“姐姐，你的问题太多了，说来话长，找个时间一并再跟你细细说吧。”她淡淡一笑，突地起身，仿佛卫言如关注的目光让她不堪其重，打量着这个偌大的闺房，变得沉默起来。
看得出来，凤堡的主人对姐姐照顾有加，这间闺房宽敞明亮，其中摆放着不少精致华丽的物什，檀木大床气派而端庄，从上垂下紫色帐幔，一侧是大家闺秀常看的书册和姐姐擅长的琵琶，另一侧是梳妆打点的铜镜和衣柜橱子，房内点着熏香，淡淡的桂花香令人愉悦而安然。
“好美……”她微怔了怔，在卫家的闺房也不及这凤堡，而在这五年时间，她更是从未拥有过这般的安心角落。
阎无门的屋子，不过是让她疲累时候，短暂歇息的牢笼而已。
“小五，既然你都来了，就住下来吧。今日我也不再问长问短，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好么？”她望着卫无邪眼底转瞬即逝的怅然神色，担心她想起五年前的生离死别，心中起了几分怜惜，自作主张，将她挽留。“我让管家去替你安排一间厢房。”
无邪目送着她离开，在屋中坐了半响时间，等待了许久，也不见卫言如回屋。
望着那窗外透出的颜色，眼波一闪，她不禁走了出去。
此时正是暮春三月，园子里桃花都开了，朵朵红云将花园妆点得缤纷馥郁，也悄悄驱散了府里阴郁的气息。
她怔然立在院中，望着飘飞满天的霏霏红雨。
看了几回花开花落，如今的她似乎也成了这座园子里的一株花，等着枯萎，等着凋零，等着落花成泥。
她站在高处，倚靠在长廊的主子边缘，伸出手，任由三两朵桃花花瓣亲吻自己的手心，默默闭上双眼。清风拂面，彩霞染上天际，她有瞬间，觉得自己可以尽情飞翔。
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令她不去想，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少人想要索取她的性命，想要为死在她手下的人报仇雪恨，也不必去想，那一双阴暗而邪魅的眼瞳，是如何打量着她，要她为他卖命背负冤孽。
“原来在这里。”
身后这一道夹杂着笑语的声音猝然响起，她猛地睁开双眸，转头望着那个伫立在庭院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