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体会到了玩弄人情绪的乐趣。
她唇一咬，似下了重大决定般，“真的？”
我笑了。
“花曼夭你很清楚，你或许可以打昏我，把我带到吴城去，然而你却不能让我开口说服我的太子哥哥，所以，你迟早是要求我的。”
但我只是想刁难她而已。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怎么会那么傻？可是我忘记了再聪明的女人遇到她所钟爱的男人都会变成一个傻子的。她低头跪下来的那一刻，我全身凉了个透，一股无名的愤怒。
她问，“可以了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硬如冰。我说，“你怎么能这么健忘呢？你还欠我一条胳膊，一条命呢！”
因为她，元诏煜断我一条胳膊。因为她，我的母后死在火海。如此大的一笔账，一个下跪可以勾销吗？
当然不能了。而我也知道她或许可以为了元诏煜下跪，却不会为了他舍去自己的命，因为，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等于是把这个她爱到骨子里去的男人拱手让给其他人，这么赔本的事，她花曼夭怎么会做呢？
我就是要激怒她，耍弄她，我杀不了，那么她可以杀了我，没用的人如我，只能渺小地寄往着下辈子，如果下辈子我们还遭遇，我一定要成千上万倍地还给她！
“你耍我？！”她显然发现了，可惜我已经享受完了难得耍人的乐趣。
我听到她十指骨节被捏得咯咯响的声音，可是我不怕，一个已经随时准备接受死亡来临的人，怎么会怕呢？
“好。这是你逼我的。”她拳头一握，随即一阵烈风袭来，我以为我就可以死了，结果她却是把我一掌打昏。
***
再睁开眼时，烽火连天。
我被带到城门上，虽然那面容我看得有些模糊，可是，他们，都曾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我依旧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下面那在一片死尸狼藉中拼命厮杀的两个身影，穿着青黑铠甲的是我的太子哥哥，黑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因为他说，黑色可以隐藏一切苦痛，我问为什么，结果他不告诉我。
而那骑着白马身披银白铠甲的，无疑是元诏煜了。他很喜欢白色，因为他说，白色可以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一黑一百在缠斗着不分上下，元诏煜是文武状元，可我的太子哥哥是每年贵族演武比试的冠军！我的目光跟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知是因为小时候那对战场的向往还未泯灭，还是因为他们的一招一式太过精彩，以至于我有那么一瞬浑然忘记了自己身置何方，仿佛是在看一场比试，因为我的眼中只有他们两个。
“给你活路你不要，那么这条死路你是非走不可了。”花曼夭对一个侍卫招了招手，“凤临，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放过你的太子哥哥，不然你看，他现在跟皇上较量得那么专注，要是这个时候有一只疾箭射过去的话，你猜他背后会不会突然长了眼睛躲开？”
这种问题还用猜吗？
她又说，“你不跳下去也可以，我可以帮你一把，反正只要你的太子哥哥亲眼看见你死了，他心里的那股士气就会瞬间转化为悲痛。”她的目光又瞥想了身披银白铠甲的元诏煜，带着浓重的幽怨，她说，“而他看见你死了，以后就会好好地只看我一人了，如此双赢之法，你犹豫，我可不会犹豫。”
侍卫的箭已经在随时地锁定那青黑铠甲，拉紧的弦在蓄势待发。
太子哥哥，是我最喜爱的哥哥，在元诏煜出现之前，是他经常带我和奈奈出宫玩，又当我们的钱袋又当我们的保镖。他曾一度反对我嫁给元诏煜，说他心怀不轨，甚至为此一度与我决裂，跑到边疆去，呆了足足两年才回来搭理我，可那时我已经被六月飞霜控制，不敢与他多说亲近，让他一度以为我讨厌他了，从此鲜少来看我。
而现在，如果知道生命如此短暂，我真后悔没有跟他说声对不起。告诉他，最后一次他来丞相府找我时，我不是故意对他摔杯子赶他走的，是因为六月飞霜要发作了，我怕他看到我发作时候的痛苦样子。他会去杀了元诏煜的，可在那之前，元诏煜也会让他走不出丞相府并提前发动叛变。
一黑一白的那两道交缠身影在越来越近了，但他们还没有发现我，因为我们站在方便偷袭放冷箭的最高处角落里。一阵风吹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前所未有的疲累感席卷而来。
父王没了，母后没了，奈奈没了，小姐姐没了，我的兄弟姐妹被砍头的砍头，充军的充军，渐渐生命凋零，这天下与我血脉相连最紧密的只有那一道青黑身影了。
然而，我选择跳下去，却不是因为要救我的太子哥哥，花曼夭是个从不守信用的人，能一石二鸟，为何要只杀一只？她一定会在我跳下去后就一箭射向我太子哥哥！
但我依旧会跳下去。
我活累了，我心底的那些人都走了，我这样一个没了双手浑身是毒的废人还有什么用呢？
花曼夭以为我死了太子哥哥就会悲伤就会放弃厮杀？那么她未免太过武断了，她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化悲愤为力量。仇恨的力量，会让我的太子哥哥更加不懈怠地朝西京进军！
而我，我会在地下等着元诏煜、花曼夭……他们一个一个地排队地来。
所以，迎着烈风，当那一白一黑的两道身影交缠的离这儿越来越近时，我独自站在最高处，“花曼夭，记住你的话，你敢杀我太子哥哥，我会看着你！”
“放心。”
我怎么会放心呢？
但她也开心得太早。
风吹乱我的发，我在风中高喊着，“我要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