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仁这位精瘦却彪悍的扎丹的心腹及得力干将,也不由长长吐了口气,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闷声笑着,“这样最好了,不然,大家都得天天陪着小心,不知赞普何时会拿谁撒气。”宣儿也颇有同感地抿着嘴笑。
这时后面的几位蕃将也都赶了回来,停在他们后面,次仁不经意地扫了他们一眼,示意不要多话,这边宣儿已好奇地问着,“你们刚才追上张大人了么?没有起争执吧?”次仁笑着打着哈哈,“你说的是什么话啊,咱们跟张大人是弟兄,哪里会起争执?赞普只是觉着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临走怎能不送上一送?再说就是我也想着去送送张兄呢。”宣儿看着他一副坦然的样子,想着自己原本的瞎猜疑,面上有点不好意思。
次仁又洞悉一切地说,“你是不是没车子坐?”宣儿点点头,次仁有点为难地说,“空的车子本来有一辆,可现在让那楼兰国的公主和么么坐了,再就是赞普的车子空着,要不请示一下赞普,你先坐他的?”宣儿满脸不情愿的说,“我不想坐,说不定他一会就回去了呢?反正我就是不想坐他的车,觉着别扭。”
次仁沉思了一下,又抬起头笑着问,“那再不然,你就跟我坐一辆?”宣儿脸一红,却一下子直视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大大方方地说,“好啊,路途无聊,两个人在一起,还能说说话呢!”次仁一笑,又问,“要不要坐上马来?我带你过去?”
宣儿眼里闪过一丝调皮的神色,“好啊,宣儿从小还未骑过马呢。”次仁笑着伸出一只手,一脚离开马蹬,示意宣儿踩上,然后握着宣儿伸过来的一只手,一用力将她带上胸前,便往自己的车旁驶去。路过王后的车时,听到里面传出明玉公主脆脆的笑声,两人不由会心地相视一笑。
次仁带着宣儿刚走过明玉公主的车子,就听到扎丹在后面喊着,“次仁。”次仁回转头,“赞普,有什么吩咐么?”扎丹高声指示,“吩咐兵士们继续赶路!”次仁一愣,不由回道,“赞普,现在都过了午时那么久,再有一两个时辰天就会落黑了,还能走几步路啊?”
扎丹却沉声命令,“我晓得,叫你起程就起程!”次仁不再多说什么,高声喊着兵士们,“马上启程。”说完,两腿一夹,马儿小跑着往前弛去。
公主在车里听了扎丹的话,也不解地问,“怎么这时了还要赶路呢?”扎丹温声解释,“冬日的雪多,咱们若然困在这大山里,到时缺吃少穿的,就麻烦了,现在能赶一点就得赶一点。”
公主恍然大悟,点了点头,随着车子的起动,忽然感觉阵阵困意,望着扎丹,娇声说,“我好困啊,腰也酸,你帮我捏捏吧!”扎丹一听,对着公主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然后一拍大腿,示意公主趴下,一边呵呵笑着,“看看,你离不开本王了吧?以后可要学着乖点,不然本王一生气可再不管你了!”
公主脸趴在他腿上,不吱声,只传来几声她的闷笑。一会儿的功夫,在车子的晃荡中,在扎丹的揉捏下,她沉沉地睡去。醒来时,车子早就停了下来,抬起身子时又看到外面天也黑尽了,回首间看到扎丹不知何时也已睡着,手中却握着半张饼子,想着定是为她留的。虽然她肚子饿得咕咕直叫,看到扎丹睡得那么香甜,怕惊醒他终于忍住没有去碰那饼子。轻轻挪开身子,挑开车帘跳下车去。
夜色中,雪山黑黝黝的,车队一片寂静,她不知道这时是什么时辰,却只感到空气冷得似要将人冻僵。这时想起宣儿,也不知睡在哪辆车里,无意识地在雪地里走着,忽然看见前边不远处有个人影,从随风飘舞的长发看出是名女子,不用猜就知定是那楼兰公主,只是不懂为何这么晚了她也没安睡呢?
她走到近前,果然是喀丽丝,不知正在出神地想着什么,连她来到身旁也未发觉,她轻轻,“嗨。”了一声,喀丽丝身子猛一震,似吓了一跳,回转头,看到是明玉公主,黑暗中,明玉公主似看到一丝惊异的光芒在她眼中闪过,随即便恭敬地举起一手轻按胸前,然后弯下腰去,“不知是王后驾到,请恕喀丽丝的失礼。”她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异常的柔美。
明玉公主亲切地说,“干嘛那么客气呢?就当是朋友吧。”不由地用上了在宫里珍妃对她说过的,“朋友。”一词,自我感觉很贴切。
喀丽丝听她说得亲热,再直起腰时,眼里的拘谨少了许多。公主看着她的面纱,有些好奇地问,“姐姐无论吃饭还是睡觉都不摘去这面纱么?”喀丽丝不好意思说,“只睡觉时摘下。”公主笑着说,“这多麻烦呀!要是我可受不了这些约束。”又随口问着,“难道除了父母再没人看到你的面目了么?”
喀丽丝沉思着说,“那也不是的,祖宗留下的规矩,女孩子及笄以后就需戴面纱,然后就只有未来的夫君才可以看到面貌了。”说到后来声音里有一丝羞怯。公主又好奇地问,“未来的夫君?是相亲时就可以摘下面纱么?或是成亲时才能摘下?”
喀丽丝眼里有浓浓的笑意,似在笑公主的天真,“这就要看姑娘自己的心思了,反正看了姑娘相貌的就必须得娶这位姑娘。”公主意犹未尽还想问什么,喀丽丝已先行开口问道,“公主,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呢?”
公主被她一岔,忘了心中的问话,轻声回着,“车子刚起程时,王爷给我按摩来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这时醒了竟再难以入睡,却又怕乱着他,只好下车透透气。”说到这,不由反问喀丽丝,“姐姐,怎么也没睡呢?”
听着公主的问话,那女子的眼神立时闪现出一丝忧郁,语气也愁闷下来,“喀丽丝这几日一直在愁着,发愁回去,不知该如何跟父王交待,父王脾气一向暴躁,本来打算让喀丽丝争这皇后之位的,来时举国上下都知道,如今喀丽丝却如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回去,唉!父王不知该如何责罚于我了?”
公主听了她的话,心下也有些为她犯愁,她出身宫中,对这些争名夺利之事也多少有些耳闻,这楼兰国的国王让女儿争这大唐的皇后之位,也是情理中的事,只是眼下这种局面,她不知该如何解决?
嗫嚅地自责,“是不是姐姐受了妹妹言语的影响才打消了去和亲的念头啊?”喀丽丝下意识地点点头,却又忙摇摇头,一连声地否认着,“不是,公主别多心,真的不是,是喀丽丝自己决意不去的。”
公主却已从她下意识的举动中,明白确实是自己的话影响了她的决定。心中有些许的不安,“如果姐姐现在改变主意,也还来得及,我可以让王爷派人护送你去。”喀丽丝看着公主的眼神闪过一丝晶芒,却坚定地摇摇头,“既然已定的事,就绝不再变来变去的了!”
公主看她坚定的样子,也无语可说了,两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良久,那女子轻笑了一声又说道,“说来,这也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本来从楼兰去大唐长安是不必走这条路的,只是小女的姑妈在这山下的柏湖边隐居,已有十余年了,自从我出生,我母后便一直体弱多病,我一直由姑妈带到十来岁,她才随姑夫隐居于此,我本想着,此去大唐,今后大约再无缘与姑妈相见,故而才转道于此探望她,谁知却偏遇上了大雪,累得送行的兵士尽皆死亡,心中实在伤痛无比。”
说至此,大约又想起了兵士们坠落山崖的惨景,一时间眼神里一片伤痛,公主想不出安慰的话来,只默默陪着她,好一会儿,才听那女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若不来看姑妈,也不会出这么多变故了!现下姑妈又被我打发去陪伴我母后,一时间我连个去处也没有了!”
公主听她这样说,诧异地问,“你是想暂找个住的地方么?”喀丽丝无奈地说,“是啊。”一边又解释着,“我想先让阿古都将军和两位兵士回去,跟父王讲一下这件事,让他有个思想准备,然后等他气消了,我再回去!”
公主听她话音刚落,便笑着说,“这好办啊!你跟我去吐蕃住一阵子不就是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在那儿我除了宣儿再没一个朋友,若宣儿有什么事不在身边,我就连个说话的伴都没了,你去了还能陪我说说话呢,我这个法子你看行不行?”
喀丽丝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却又不安地说,“会不会太打搅啊?再说赞普不知会不会同意?”公主不悦地说,“再怎么说我这个王后也算个主人吧,连邀请个朋友住一阵子都没有权力么?打搅更谈不上了,王爷那儿你不用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喀丽丝终于不再客气,高兴地说,“那喀丽丝就安心了。”又不好意思地软声问道,“能带上我那个贴身么么吗?”公主大方地说,“小事情,当然没问题。”两人感觉聊得挺投机,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地喊叫,“明玉,明玉。”公主一愣,忽地反应过来是扎丹的声音,听他叫得那么渗人,心里一颤,第一反应就是,“出什么事了?”来不及跟喀丽丝道别,赶忙往回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