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衣起身走出门,站在台阶上,看天空乌云密布,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阵势。竟没来由得感到一阵喜悦。
园中已有宫女在打扫庭院,宣儿却还未见踪影,公主有些担心,小妮子生病了?
刚想过去看看,她已睁着一双熊猫眼走出了房门,看样子竟似一夜未睡。
宣儿看到公主已然站在外面,赶忙走过来,“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天还早着呢。”
“被雷声惊醒了,看样子这天要有一场大雨啊!”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轻敲园门,一个侍卫打开门,隔着门缝,公主晃见是一个年轻的宫女,听到侍卫喊尼娃,猜测是来找她的,果然尼娃一见那女子,没说几句,便转回身,朝公主走来。
公主温和地笑问,“有事么?”
尼娃低垂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公主柔声问,“出什么事了?说出来啊,看我是否能帮得上忙?”
出其不意,尼娃竟低声抽泣起来。
宣儿有些着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要把人急死了。”
尼娃终于小声吞吞吐吐地说道,“后天,后天……后天是赞普纳妃的喜期,我姐姐被派做女工,她怕做不来,求我过去帮帮忙,姐姐本来不让我跟你讲实情,只让我请个假,可我……可我实在不想瞒着王后。”
公主一听只觉耳中嗡嗡的似有蜜蜂在飞,再也听不见她说什么,感觉天地一下悬了过来,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宣儿在一旁急忙一把扶住了她,冲着尼娃吼着,“别说了,快走吧,快跟你姐走吧。”
尼娃看着公主煞白的面容,有些懊悔没有听姐姐的话,怯生生地步出园门,跟在姐姐身后走开。
宣儿将公主扶进屋中,在床上躺下,小声叫着她,“公主,你千万要挺住啊,不管怎么样,总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吧。”
宣儿一语惊醒梦中人,公主心中一紧,怎么竟将孩子忘记了呢?现在再也没有比孩子更重要的了,她闭了一下眼,稳了稳心神,没了感情的牵绊,思路一下变得清晰。
沉思良久,冷静地说,“你说得对,我是得好好为孩子想想,看来,我们真得离开这里了,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宣儿,去,将贵重的细软收拾一下,打成一个可随身带的小包,做好准备。”
宣儿看公主绝决的眼神,知道这次公主是真的死心了,她犹豫着问,“怎么跟赵公子联系呢?他那儿有人把守着。”
“不,我们不能跟赵大哥回大唐,一则我们离开,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只会连累了赵大哥,再则我这身子不易骑马奔波,会小产的,我们只要偷偷混出宫即可,偌大的吐蕃,难道还没有我们容身之处?一切等生下孩子再从长计议。”
宣儿被公主的促促而谈所惊呆,好一会儿,才感叹地说,“公主,真不愧是皇家出身啊,遇到这样的大事,还能如此有条不紊,宣儿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公主淡然一笑,“不是出身的问题,而是心境的原因,这种状况下,难道还能坐以待毙么?你一会儿先去把阿莲朵叫来,再去收拾东西。”
“咦,你叫她做什么?”宣儿有些惊奇。
“别多问了,只管按我的吩咐去做。”
宣儿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再多话,赶忙跑出去寻找阿莲朵。
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相随着走来。宣儿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侧耳倾听两人的交谈。
“阿莲朵,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帮你出宫,看来我现在难以实现我的承诺了,我已是个失宠过气的王后,没有人会在乎我的……”公主看着阿莲朵,言语中带着悔疚。
“王后,你再不要这样说了,你现在这种处境,我们做下人的都替你难过万分,我知道王后真心为奴婢操了心,已很知足,我只求王后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不要太难过,毕竟你是有喜之人。”
“你们……都知道我有喜的事么?”公主有点惊奇,自己和宣儿并没宣扬过啊。
“不,只有我一人知道,我看到王后的异常,又看到太医那天喜冲冲的样子,就猜到了,本想着王后这次会苦尽甘来,没想到……”阿莲朵不忍说下去。
看着阿莲朵眼中的怜悯,公主深吸一口气,被宣儿以外的下人所同情,她实在不习惯也不喜欢。
她缓和了一下心情,紧盯着阿莲朵的双眸,温和地问,“阿莲朵,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你若同意,便罢,若有异意,便当我从未提过,行么?”
阿莲朵看着公主信赖的眼光,热血沸腾,这个娇弱的女子从未有过主子的威风,对下人一向都是和风细雨,她太善良了,象她这样的好人不该落至这样的下场,赞普根本配不上她,他只配娶卓玛那样刁蛮的女人,一念至此,脱口而出,“王后,有什么只管吩咐,阿莲朵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公主看她说得严重,不由轻轻一笑,故意装做轻描淡写的样子,“也没什么的,你不是在外面有朋友么?我今晚要跟宣儿偷偷出宫,先在你朋友处暂住几日,不知是否方便?”
阿莲朵一听,一下子愣在了当场,“王后,这要是被赞普抓到了,可是死罪啊。”
“所以,我才跟你商量呀,若是你觉得太过凶险,全当我没说就是了。你看我这处境,再想想卓玛和喀丽丝那两个女人的刁恶嘴脸,以后我在宫中还能有一天顺心日子么?这些我都不怕,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她们合起伙来,出什么坏,使我没了孩子,那不是跟要了我的命没什么两样么?你说,我还怎么能在这宫里再呆下去?”
阿莲朵被公主说得两眼泛红,“王后,你别说了,我可是体会过卓玛那女人的恶毒,我反正在宫里也是生不如死,我跟你们一起逃出去吧,找到亚都大哥,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公主心中松了一口气,她叫阿莲朵来的本意就是如此,毕竟她和宣儿只是两个弱女子,深更半夜的碰上不良之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咱们怎么逃出去呢?宫门那一关不好办啊。”阿莲朵有些发愁地问。
“别急,我观今日,一定会有大雨,后天就是喜期,宫中这两日出出进进购置物品的人一定很多,宫门那儿定比往日要混乱,到时我跟你们一样也穿上宫女的衣服,外面再罩上蓑衣,带上雨笠,只要不慌不乱,一定能蒙混出宫。现在最难的是怎样找一块出宫的腰牌。”
阿莲朵咬着唇沉思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我可以去膳食房里借一块,只是我们逃出以后,怕会连累到他们。”
“为了王后,也只能让他们受些疼了。”宣儿不由插了一句。
阿莲朵不再吱声,沉默了良久终于狠着心说,“好吧,我去找他们,但愿佛祖保佑吧。”
阿莲朵还未借来腰牌,天空已飘起了雨丝。
公主打定了主意,心情异样轻松,看宣儿神经有些紧张,有意说笑着,“看我猜得多准,说下雨就下了呢,赶明儿我们没吃的了,我就去街上摆个小摊为人看相吧,我的眼力很好呢。”
正说着,阿莲朵跑了进来,这一会儿的功夫,衣服已被打得半湿,“好了,我借来了,果如王后所言,出外购物的人好多,连膳食房今天都出去了好几趟,还叮嘱我用完了,赶快将腰牌还他们,怕是一会儿还得出去。”
公主眯着眼往天上瞅着,此时,云越来越厚,天也越来越暗,白日亦如傍晚的天空。
她两手猛地一击,语气坚定地说,“我们不等晚上了,一会儿,雨下得如瓢波之时,就走,那么大的宴席,膳食房里的人肯定还会出去,我们不能让他们将腰牌要走,俗语说夜长梦多。”
随着她的话音,天空又响起一阵雷声,伴着雷声,大滴大滴的雨珠连成线砸了下来。
“阿莲朵,你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么?如有,就快些去,等雨再大些,我们就走。”
阿莲朵摇摇头,“只是一些衣服,不要也罢。”
三人静静地坐在屋中,等待着那紧张一刻的到来。
如公主所料,雨果然越下越大,不一会儿,地上就有了积水,公主看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雨丝连成了一张大网,人站在雨里根本睁不开眼睛。
她站起来,沉声吩咐两人,“穿上蓑衣,带上雨笠,走吧,宣儿,你一会儿出门时,交代侍卫,就说我们去找赞普有事,让他们各干其事,不用管我们何时回来,声音要平静。”
宣儿答应一声,虽然心中不住告诫自己要平静,但依然觉着嗓子发紧,口中干涩。
三人着好装,刚走到门口,公主又停住脚,“阿莲朵,你去膳房,找点饼子一类的干粮带上,如碰上人,只说你自己吃的,最好能偷偷拿,不过,这时那里应该没人的。”
阿莲朵轻声“嗯”着,冲进了雨雾。
外面此时电闪雷鸣,雨大得就象是水直接从天上倒下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