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转眼,来到这个世界已三年了。三年前,因一次意外我来到了这里。准确的说,是穿越到了凉州城下的双河村十岁女孩李玉儿的身上。三年来,凭借现代人的眼光与见识,与爹爹李进,娘亲王氏,哥哥李宝一起,一步步地从一贫如洗、食不果腹的日子,到现在良田百亩的小富生活。由于父母兄长的宠爱,让我慢慢消去了初来异世的不安,打消了回去的念头。现在的我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或许,这一世,我就会这样平淡的生活下去吧,找一个良人,过着男耕女织的日子,再生几个宝宝……
“娘,弟弟和妹妹又睡了啊?哥哥知道你生的是双生胎,前日写的信里说他可开心呢。”看了一眼摇篮里熟睡的刚满百日的两个婴儿,我抬头看着正坐在床上绣肚兜的娘亲王氏说。“当年你出生的的时候,你哥也是,笑的好几天合不拢嘴。小孩子觉多,你小时候也这样。”娘亲温柔的说到,满眼慈爱的看了看我,又低头继续手中的刺绣。“天越来越热了,连一滴雨也不下。听村里的人说,再不下雨庄稼就要颗粒无收了呢。连村头的小清河和村北的清水河都要干了呢。”我拿起床边的一把蒲扇,使劲摇着。
“呜呜……”“弟弟醒了。”娘亲赶紧放下手中的针线,轻轻的抱起摇篮中的一个婴儿,轻轻地拍着,“宏儿乖啊。天太热了,宏儿和珠儿都睡不踏实。”
“弟弟真乖,要是妹妹醒了啊,指不定哭成什么样呢。宏儿乖,姐姐给你打扇子。”我拿起床边的另一把蒲扇,一手一把的为娘亲王氏和宏儿、摇篮里的珠儿轻轻的打着扇子。娘亲刚想说什么,珠儿也醒了,紧接着传来哇哇的哭声。我只好放下手中的蒲扇,认命的抱起了珠儿,轻轻的哄着。
刚把珠儿哄的不哭了,屋外便传来声响。随着一阵脚步声传来,爹爹李进便走了进来,满脸悲痛。
“爹爹,你怎么了?是不是担心咱的庄稼颗粒无收啊?不要太难过了,咱不是还有很多存粮么?还有一些银钱。够咱一家吃穿几年的呢!今年一点庄稼收不上来也没什么太大问题,大不了损些银钱,用银钱抵税就是了。”
“是啊,孩子他爹。庄稼再重要,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莫愁坏了身子。咱家又不是几年前了,连饭都吃不饱。”
“不、不是因为这个……是、是宝儿,宝儿他,宝儿他……”说到这,爹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他痛苦的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我心里一紧,刚想说什么,只见娘亲忽地站起身,把宏儿放进摇篮里,双手紧紧地攥住身前的衣服,问到:“宝儿怎么了?前天不是刚收到他的信,说在军中一切安好,让我们不要挂念吗?”
“就在宝儿寄出信的第三天晚上,他所在的军就遭到了叛军的突袭,整整一个营的人都,都……”爹爹说到这儿,再也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他面前的地,已被泪水打湿。
“我不信,我不信!宝儿前天刚寄来的信啊!说他一切安好,让我们不要挂念,说这次一下多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很开心,还说打完仗回来就娶亲……我不信,他怎么会……他前天刚寄来的信啊!我不信!我不信……”娘亲跌坐在床上,喃喃的说到。
“信寄到这儿要半个月,咱收到信的时候宝儿已经……”爹爹抬起头看了娘亲一眼,复又低下了头。
哥哥是在十五天前遇害的,怪不得那天晚上我和娘亲都梦里惊醒,醒来后心痛的感觉是那么真实。
三年了。三年来,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一直对我十分宠爱,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亲生哥哥。前世,我是独生子女,虽然有父母的疼爱,但没有哥哥姐姐的疼爱,这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遗憾。这一世,哥哥李宝用他的疼爱弥补了我这个遗憾。本以为这份疼爱会伴我一生,可是没想到……
我的心里悲痛万分,宏儿和珠儿也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哇哇大哭起来。我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珠儿,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二)
一年前,康宝十三年,周文帝驾崩,年仅十岁的小皇帝刚刚登基,改年号为天盛元年,就传出安王造反的消息。安王,今上的皇叔,先皇的同母弟弟。据说,当年先帝设计抢了他的太子之位。这一切本与我们无关,直到半年前,安王已经攻打下大周的近一半土地,朝廷开始征兵。哥哥李宝就是那时参的军。
那时,家里本打算买一个名额,让哥哥免受参军之苦,被哥哥拒绝了。哥哥说:“爹,娘。这两年家里有了些家底,我也开始在私塾念书了。可是十四岁开始启蒙本就晚了,但男儿应志在四方,为国效力,读书科举无疑是一条很好的路。但现在安王造反,身为大周的子民,本就应为国出力。何况我已十六岁,现在开始走读书科举这条路太晚了些,而且注定艰辛。参军无疑也是报效国家的一条路,也同样可以争取功名。爹,娘,我不想一辈子窝在这儿。”
听了这些话,原本坚持的爹爹娘亲,也开始了松动。哥哥认定的东西没有人可以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给他支持。
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哥哥却不在了。沙场无情,刀剑无眼,当时,我应该帮爹娘劝劝哥哥的,可我没有。想到这儿,我十分后悔……
现在,大周的大部分土地都弥漫在硝烟中,除了安王,各地陆续有人造反。幸好,凉州地处偏僻,硝烟应该烧不到这里。哥哥战死的消息已经传来一个月了,爹爹托人花了一大笔钱把哥哥的尸身找了回来。虽然尸身已经腐烂,但哥哥的胎记却还可以辨认出来。这把我们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打破了,如果没有尸首,我们可以侥幸地以为,哥哥还活着。可是,落叶总要归根,更何况这里的人都觉得,客死他乡的人,灵魂会不得安息。自从哥哥下葬后,娘亲的泪就再也不流了,只是每天像失了魂一样,除了给宏儿和珠儿喂奶,其他时间都是浑浑噩噩的发呆,谁叫也不理。
家里笼罩在阴云之下,虽然天依旧燥热,但我还是觉得冷。小清河和清水河早已干涸,可家里已无人关心这些了。这一个月,爹和娘像是老了十几岁。
今天一早,里正就召集所有户主开会。都快中午了,爹爹还没有回来。我无力的在屋里和着面,准备为家人做中午要吃的干粮。“玉儿娘,在家不?”门口传来李婶的声音。“李婶吗?进来吧,我娘在里屋呢。”我说着,起身走出屋外。
“玉儿和面呢?”“嗯。家里没干粮了。”“你忙,不用招呼我。我去看看你娘。”我把李婶迎进爹娘住的屋,倒了些茶水,便回去继续与面团奋斗了。
不一会儿,李婶就走了出来。“你娘她还这样,我劝她也不知听进去没。唉!本来我心里闷得慌,想找人说说话。我就跟你娘还能说得来,可你娘现在这样……唉!算了,我就跟你说说吧。”“婶子,你坐下说。”李婶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一边看着我和面,一边说了起来。“你知道,我心里憋不住话,可你家出事以后,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这心里啊,憋得难受。”“没事儿,婶子,你跟我说说也一样。”“今儿个,军中又传来消息了。你王婶家的大山也……村里其他几个跟大山一个军营的,也伤的伤,好歹留了条性命。”“婶儿,那柱子哥没事吧?”“柱子现在还没事,可刀剑不长眼,谁能知道明天怎样呢?我和你李叔天天晚上担心的睡不着觉。唉!我心里难受啊。”说着,李婶便红了眼眶。看着她这样,我心里也难受的很,可却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低头揉着馒头。
过了一会儿,李婶站起身,说到:“玉儿你忙着,我也该回家做午饭了。”“婶子我送你。”把李婶送出门外,我在心里为柱子哥祈祷,希望他安全归来。李叔李婶这么多年就这一个孩子。哥哥去世之后,爹娘那么难过,李叔李婶也会难过的吧。
午饭做好以后,爹爹就从里正家回来了。“爹,今天里正找大家说的什么事啊?”“里正说,安王兵败,败军快逃到凉州城了。昨晚里正接到的消息,败军离凉州不远了。”“怎么会呢?凉州城这么偏僻。”“谁知道呢?本以为仗不会打到这里的。这两天我们把粮食藏一藏。败军可能会抢粮食的。”“爹,咱不能逃么?”“逃?能逃到哪去?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哪里都不安全。何况,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儿,这里有咱的根。唉!哪里都不太平,不太平啊!”
我心里一片悲凉,不由得想起前世学过的一句词:“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难道,在这乱世中,我们这样的普通平民百姓只能听天由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