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郡王府众人早在我与景琛到达赏花宴之前就都到了,初为人夫的多尼哥哥比之前成熟了许多,他端坐在信郡王府领头的位置上,与来往亲王贝勒等人互致问候,而他身侧两端分别坐着刚出月子的泰兰福晋和泰锦福晋,两人皆脸颊红润,气色颇佳,时不时起身与前来道谢的命妇福晋们谈笑上几句。
而一旁海娜和巴克度似乎因为什么事情争吵了起来,海娜还像从前那般向哥哥巴克度抱怨着不满,巴克度爱溺般揉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不多会海娜气呼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多尔博也在,他依旧是沉默的性子,坐在巴克度的后方,看着他们兄妹俩吵吵闹闹,他只是淡淡地笑着,并不多言。才几月不见,他的个子倒是长了不少,比大他好几岁的海娜已然高出半个头。
我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却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好远好远的距离,我们一道长大,如今却是见上一面也难。
景琛见我杵在原地不动,拉着我径直走到多尼哥哥面前,信郡王府众人一见到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道:“东莪——”
“东莪姐姐——”
我愣在原地却一时语塞,多尼哥哥走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叫了声“东莪”,我蓦地红了眼眶,低下头,哽咽地叫了他一声“多尼哥哥”。
他似乎也很触动,沉默良久,才开了话题说道:“东莪嫁了人,这样貌上也真是不一样了,有了人妇的样子。”说罢,又对我身旁的景琛嘱咐说道:“东莪烦你照顾了,她性子倔,以前在豫亲王府时被我们这些人给宠坏了,到了你成郡王府上,你给她立些规矩,她便会懂事。”
景琛理会了多尼哥哥话里的意思,说道:“信郡王过谦了,东莪家教脾性皆好,能纳得东莪为成郡王府上的庶福晋亦是我的福气。”
多尼哥哥听到景琛这么说,便也对我放心下来,一旁的泰兰福晋也走上前附和他道:“是啊,才多久未见,东莪这倒真有了福晋的样子了。”
我努力地克制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勉强露出笑容说道:“多尼哥哥和泰兰姊尽取笑我!你们俩初为阿玛额娘,东莪倒还没来得及给你们贺喜呢。”
多尼哥哥笑着说道:“鄂尼与鄂扎都还太小了,不然今日便抱来给你这个做姑姑的给瞧瞧。”
“原来小贝勒们已经取了名字,叫鄂尼、鄂扎?”我问道。
泰兰姊欣喜点头道:“是,郡王亲自给取的,东莪有机会可定要好好来看看你这两位侄儿了。”
正说着,泰锦福晋也插话进来道:“鄂尼、鄂扎从小就不爱哭闹,我和姐姐倒真是省了不少的气力,东莪啊,你若得空,便也过来瞧瞧这两个小贝勒。”
我点头道:“那是必然要的,我也正等着他们俩叫我声‘姑姑’呢。”
一句话引得泰兰姊和泰锦福晋都笑开了,泰兰姊边笑边说道:“他们年纪还这么小,哪会说话呢,这一声‘姑姑’恐是要等上些时候。”
正当我们在打趣说笑着的时候,多尔博也走到我身旁,却依旧安静地不多言,我看他孤单地站在一侧插不上话,便主动上前拉起了他的手,叫了他一声,他抬起眼望着我,像很多次那样,眼里总是充满了对我的紧张与担忧,纵然不是亲姊弟,但是他对我的感情已甚于同胞姊弟。
“姐姐。”他嗫嚅地唤了我一声,又看了看我身旁的景琛,行礼叫道:“成郡王。”
景琛沉默地点了点头,漠然回道:“你是摄政王之子,本不用向我行礼。”
我见多尔博有些尴尬,忙上前扶他起来说道:“姐姐这么多日未曾见着多尔博,竟不想也长成小大人了,姐姐不在身边,多尔博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多尔博上前一步走到我身侧很小声问道:“姐姐,这成郡王待你可好?”
我忙回他道:“成郡王是姐姐的夫婿,怎会待我不好。”
多尔博见我这么说,似乎也是放下心来,说道:“那便好,自从姐姐出嫁后,多尔博总是担心着姐姐在成郡王府上的生活,如今听得姐姐实话告之,多尔博也是多虑了。”
他说话依旧透着不符年龄的老成,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多尔博,你不用总担心我,姐姐比你年长,自是要比你早经历些事情,也更看得开些。倒是你,都还未及笄,活的太恪礼了些。”
多尔博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压低了声音说道:“多尔博怕自己做错了事情,圣上把我的罪责又怪在了姐姐身上……”
我忙用手指止住了多尔博的话语,道:“今日圣上也来,这些话不便明说,姐姐明白你的意思。”
多尔博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内疚地点了点头,“还是姐姐想的周全,多尔博又说了浑话。”
恰逢这时福临和皇太后也到了,两人从步撵上一道走了下来,众人皆纷纷起身行礼,没有人过多在意多尔博与我的窃窃私语。
我跪在众人中间,稍稍抬起头望向福临,却发现他也正向我这边看来,他轻轻地摆了摆手,对众人说道:“都平身吧,今日本就是一道过来赏花,权当是家宴,莫要因为朕与皇太后在便拘谨了。”
众人又一道平身齐声谢恩,我刚起身,福临和皇太后已经朝着我这端走来了,皇太后边走边笑着说道:“自打东莪出嫁后,哀家还是头一遭见到我们这东莪格格。”
皇太后的两鬓比之之前更加白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有了很深的皱纹,虽才年过四旬,但多年的担惊受怕、斡旋争斗使得她已经有些苍老了。
我上前抱住她,哽咽着唤了她一声“太后娘娘”,而其实,我更想叫她一声“额娘”,我已经失去额娘很久很久了,但眼前的这个女人,弥补这么多年我本没有的母爱。
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神情夹杂着些许的激动叹道:“自你出嫁,哀家夜里头醒来,总是想着你在成郡王府上过的好不好,想着你这性子会不会与其他福晋相处不得,想着想着,便睡不好……”
“东莪在成郡王府一切都好,太后娘娘千万不要因为东莪的事情而误了自己的身体,这样东莪可就罪过了。”听到她的这番话,我心中亦是缱绻着繁复的感动与自责,她伸出手轻轻地撩开了我额头前的碎发,说道:“这才几月光景,东莪是不是清减了许多?”
我忙摇头道:“东莪在成郡王府吃的也多,许是开了春,身体便会瘦下去。”
福临听到我这么说,在一旁嗤笑了一声说道:“过得不好便在这里说出来,自有朕与太后为你撑腰。”
我知道福临是故意给我与景琛难下台阶,这一句话也正好可以挑得景琛不悦,我也明白福临的用意,便打了圆场说道:“成郡王待我很好,皇上你看,今日我能来,不正是个最好的证明吗?”
福临被我反驳的无话可说,只好讪讪地说道:“那便最好不过。”
今日宛甯并没有一道前来,想必产期临近,也不方便长途车马劳顿。福临深有意会地瞥了一眼景琛,却没有再多言。而皇太后拉着我想让我坐到她一块去,我只好推辞道:“太后娘娘,如今东莪身份不同往日,再坐到您身旁去,怕是人家要说闲话了。”
皇太后丝毫不介意地说道:“是谁多长了一张嘴,敢闲话哀家的东莪。”
这一句话很明显是说给在场的人听的,好传到成郡王府里,知道我这个东莪格格背后有着皇太后。
今日却是不同往昔,我明白太过张扬并不是明智之举,推辞劝道:“太后娘娘,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便好,您不是老教导我要懂规矩,今日这规矩,我也不敢僭越呀。”
皇太后听我这番推辞,拉着我的手也只好作罢,叹道:“也是,这样子给你虽是出了风头,但别人的嘴,哀家终是管不住,倒是害得你落了出嫁后还不懂规矩的坏名声。”
说罢,她转过身,却是由苏默尔姑姑扶着走的,我追上前问道:“太后娘娘,你的脚……”
她回过头摆了摆手,道:“前阵子不当心给崴了,不碍事,你不要放在心上,这会儿都快好了。”
我蓦地鼻子发酸,叹道:“你夜里头担心我担心得睡不着,自个儿的身体倒是不在意,怎么会崴了脚。”
她笑着解释道:“去几个太妃的宫里头坐了坐,回来的时候没看着台阶,就给摔了一跤,真不碍事,你可千万别惦记。”
我站在原地,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望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见我无言,朝我挥了挥手道:“哀家过去了,这宴会差不多该开始了。”
我望着她些许颠簸的背影,蓦然想起我与她的第一次相见,那年我三岁,在关雎宫内,她的模样明媚动人,站在阿玛身旁,看着都像是一对璧人,我却因为额娘而对她心生厌恨,认为她夺走了我的阿玛,却不曾知晓她与阿玛之间的遗憾与蹉跎。
惶惶十二个年头过去,她却用她耐心的呵护与宠溺的偏袒,弥补了我这些年缺失的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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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这一章来不及写完,今晚实在太困了,又没有思路,元旦会补上,最后祝大家2015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