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瘦材如骨地躺在榻上,脸上毫无血色,一双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看到莫愁,她激动地咳嗽起来,一口血甚至吐了出来。干裂的嘴唇轻轻一扯马上有血溢出,她伸出舌头邪恶地舔掉,嘶哑的声音淡淡响起:“我杀过很多人,甚至还用那些女人的血浇出了一朵漂亮的海棠花,却从不知道,原来血是那么的腥和苦!”
“听说,小菊死了!”
“背叛我的人,下场只有死!哪怕我和我大哥都已落马,可我们的身后还有许多为我们办事的杀手!”夏夫人的眼角闪出一抹犀利的寒光,笑容让人寒毛都束了起来。
莫愁不嫌臭的找了一张离夏夫人最近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漂亮的睫毛微扇,冷冷道:“你们本可以过得很幸福!”
“身在帝王家,你认为我们还有资格去评什么是幸福吗?”夏夫人很平静地躺回榻上,长长的眉毛微微一眨,双眼无神地望着上方,轻声道:“那年,我才十岁,父王为了巩固政治地位,他把我送给了先帝,如花的年龄就在踏入宫廷那刻开始变得伤痕累累,短短三月,我从一个单纯不懂事的女孩直接变成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杀人狂魔,一年后,我生下了成蛟,满心以为他就是大王子,未来继承大王之位的嫡子,谁知,半路却杀出来一个赵姬,她是歌姬出身,身份低微,可嬴政给她带来了福气。也就在那刻我才知道,原来先帝早在赵国的时候就有了一位夫人,还有一个比成蛟大几岁的大王子!”
“我恨赵姬,她比我貌美,她比我风骚,还比我有手段,她的出现完全把先帝从我的身边夺走,我从高高在上的夏夫人一下子跌入谷底,甚至比冷宫的疯子还不如!可为了成蛟,我忍气吞声的活了下来,先帝偏心,华阳太王太后偏心,就连我的亲姑姑夏太王太后也偏心,她们都不爱成蛟,好像先帝只有嬴政一个儿子!当别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成蛟时,我这个作母后的心被狠狠刺伤了!为了儿子,我更加疯狂,我每一天都在算计着别人,防范着别人,算来算去,防来防去,最后,我迷失了自己,也输了儿子……”说到这里,夏夫人的眼角滑下来一行泪。
莫愁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从怀中掏出那条绣着夏蛟的手帕放到夏夫人的手中,柔声道:“成蛟要我告诉你,他过的很好,虽然在赵国的身份是质子,可大秦是强国,赵国是不敢拿他怎样的!他要你好好的活下去,等时间冲淡了记忆,大王哪天想通了,或许会把他接来与你重聚……”
夏夫人右边嘴角微微上扬,如果说楚美人的死只是嬴政对她的一个警告,那小红之死完全可以说让她觉悟了。一个演技高的男人才是真正高深莫测的对手,她和吕不韦都被嬴政的表里不一给欺骗了!
在他们面前,嬴政永远是战战兢兢,没有远大抱负的男人,尤其是称吕不韦为仲父,几乎作到了吕不韦说东,嬴政永远不敢说西的程度,也就是这种忍辱偷生的假相涨了他们的气焰,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人,总是在不断地成长,尤其是到了一定的年龄后,积累了一定的野心,当这股野心曝发时,他的对手将会得到如何的下场!
瞧,刚从吕不韦手中接过帝王权利,嬴政就迫不及待地除去夏氏一族,接下来,该轮到吕不韦了吧!
可惜她比莫愁更了解嬴政,没有任何一个帝王可以容许自己的绊脚石就活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或者,莫愁也知道瞒不过夏夫人,只是,她依然选择了隐瞒夏夫人事实的真相。
嬴政,的确是当帝王的材料,他没有先帝的婆婆妈妈,也没有成蛟的畏畏缩缩,冲锋陷阵,能屈能伸,锋芒毕露才能真正成就帝王大业!
把手帕紧紧的捂在胸口,夏夫人露出一个满足的笑:“这孩子从小就善良,哪怕他在外面受多大的委屈回来也会对着我笑,告诉我,他在外面很神气,所有的人都害怕他……他的脾性随他的父王……咳咳……而我,唯一嬴了赵姬的一次,既然是先她一步与大王团聚……或者,在她的心中,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先帝……”
想到嬴政还在寝宫等她,莫愁怕他不耐烦叫人来夏夫人宫这找她,微微福了福身子,淡淡道:“夏夫人,好好保重身子,我先告辞了!”
“等等!”夏夫人憔悴地呼出声,用瘦小的胳膊支撑住自己的身子,用期盼地眼神看着莫愁,第一次放下自己的身段恳求道:“云美人,我求你一件事!”
莫愁没有说话,只是用背对着她,等待她把话说完。
“我死后,断然没有资格与先王同穴,恳求你命人把我的骨灰装在一个盒子里,等蛟儿的灵柩运回大秦时,请把我的骨灰撒在他的周边,这样,我就能永永远远地陪在他的身边,永不分离!”夏夫人虚弱地把话说完,一口气提不上来,等不及莫愁的回答,役了!
莫愁依然没有回头,身体早已凉成了一片,也许有了这具身体,一颗封尘的心也变得多愁善感,她,再也变不回21世纪的莫愁了。
秋,越来越深。
夜,越来越凉。
夏夫人宫的院子也像是随着夏夫人的离去变得凋零,一阵秋风吹过,一棵大树的最后一片叶子也落在了莫愁的脚边,修长的手指捡起那边落日,口中念叨道:“知子莫若母,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吧!”
而对于嬴政,莫愁感到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渺离。她是杀手,可她不杀手无寸铁的百姓,更何况是在二个时辰之内把几万个无辜的百姓杀光,相当于是把一个村全部屠杀!而这只是嬴政暴戾的开始,在建立秦始王墓的始终,又有多少个千千万万的百姓就这样被活生生的活埋呢?
未来,她真的要与历史上最残忍的暴君生活在一起吗?一开始的抱负,一开始的冷血,一开始的理想在爱上他后统统抛到了脑后,她害怕自己真的从莫愁的角色再变成云美人,很怕很怕!
在回来的路上,她,王翦和野豹三人之间并没有多少交流,大家都沉浸于屯留的血战中,那一把把不断滴着血水的长剑仿佛还在他们的眼前,一闭上双眼,那群士兵的尖叫声和求饶声就呼啸于耳,恐怖无绝。
中途,莫愁病了,很严重!吃进去的饭菜都吐了出来,当接触到王翦不解的眼神时,莫愁才想起,整整四个月,她的月事整整推迟了四个月!没想到当初骗赵姬说怀孕的慌言既然成了真,莫愁一下子无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