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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座清幽院子,随着门开,里间传出悠悠小调。还有男儿们的笑声,或高或低的,带着一股清香。

门里簪花少年模样清秀,身形纤瘦却挺拔如竹。他打开门,面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哪怕面对的是几岁的弘昼,他也淡定自若的问好。

长眼睛的人一看,都知道这是贵人之地。眼睛不瞎的再看簪花少年,便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不愧是和小院的邻居!

同行啊!

门前的弘昼看见少年的时候,脑海里先是肯定了对方的颜值问题,一个开门的都是这样的姿色,也怪不得同性都喜欢。但是随着那句问好的话,他在瞬间明白了所有!

就四个字,他被坑了!

跑路的人可以撒欢的跑,那就不能指望他们回来同甘共苦!身为被抓拿归案者,张口就是指摘旁人也是不对的!

弘昼脑海里一阵狂暴龙卷风吹过,眉眼一低,嘴角一拉,顿时哭丧着转身过去。几乎瞬间,眼睛发红落下泪来,声色微颤的拽着胤禛哭,“阿玛您要信我!”

“我这么乖!不可能来玩的!”

簪花少年莞尔一笑,“小贵人不必紧张,这院子里有许多您这样年纪的。”

“我,我不知道啊!弘旺他们说带我出来玩,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弘昼白了他一眼,继续拽着胤禛不停表状自己的清白,他虽然没有真的谈恋爱,但是自己的性取向肯定是知道的!

他是直的!

笔直!

弘昼几乎毛骨悚然,生怕自己表现不坚决,真的就被渣爹怀疑自己的性取向。按照自己的了解来看,渣爹的理念和意识是绝对保守的,有这个认定的可能,他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弘旺?”胤禛不慌不忙的念了一声,看着簪花少年问道,“还有谁?”

“弘暄弘暟,还有安娜和伊丽莎白。”

簪花少年轻笑,“今日有一出好戏看,弘暟阿哥确实叫人来订了一坐席。”

“弘暟呢?”

弘昼伸手指着已经不见踪影的大黄蜂屁股,“跑了。”

胤禛抬手撇开弘昼的手,背在身后对着簪花少年点了点头,“带路。”

“是。”

“……阿玛?”

“特意从宫里出来,不是要去吗?”

弘昼站在原地愣了愣,胤禛已经自信的抬脚走了进去。还是石中喊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追上去。

为吸取明朝荒淫亡国的教训,大清入关后就下令,京城之内严禁各级官员□□狎妓、侑酒行欢,违者削职问罪。其中《大清律例》详细规定,文武官员□□、吃花酒的要打六十大棍,拉皮条的打三十大棍。

此政策从顺治到康熙,那是贯彻得彻彻底底,京城的妓院几致关门停业,平康北里的官妓几乎绝迹。即使有些私窑暗娼,一般官员也不敢问津。

这些早在很久之前,弘昼就发现了。所以上次跟着过来清雅小院,看到堂兄们轻车熟路的点了一屋子小美女陪伴。哪怕只是谈些风花雪月,认识两个知己聊聊爱情,这都让他震惊不已。

顶风作案啊!

不过为了合法化,对方也是略作包装的。至少从明面上来看,清雅小院里都是堂兄崇安养的怜人而已。就看这爱情的程度深浅,有缘能花钱纳入府里做个侍妾,无缘就继续等待下一个有缘人。

感情嘛,讲的是你情我愿。

可是清雅小院的门槛也是有要求的,有好些官员又不方便和王亲贵戚相见。他们想出门过瘾,便另辟蹊径玩起了同性恋。狎相公、逛相公堂子,也就是各种男娼馆。狎伶之风在官员中暗地里盛行,巨商富贾、达官贵人纷纷买来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当男宠。

问他为何这么了解?

他家就有一位其中翘楚啊!

二伯胤礽身边的太监们,除了最得力的几个外,都是年轻好看的。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都有那层关系,每隔几年都会换上新的一批美男子。二伯这明显是渣属性的,但这种事情还是一句话,你情我愿。二伯要美,就有大把美男子们前仆后继的过去。

以前因为太子之位的原因,康熙就为此恼怒了许多次。如今二伯破罐子破摔,自己后院里也在开花结果,康熙也没有立场去管。

这么想,弘昼走到后面的时候问那簪花少年,“你们主子是仁亲王?”

簪花少年轻笑,“小贵人聪慧,主子说今儿有几位小贵人要来,叫奴才在外院候着。”

至于为何只有弘昼一个人,他也不会多问。

弘昼闻言认真看他一眼,怜人的身份很低微。青楼里的□□如果回头是岸寻到了良人,还可以熬出头来,正正经经的走到大街上。但是靠着手艺吃饭的怜人们,却只能一辈子当个下九流,遭人不耻。

说实话,这种观念是怎么划分的,弘昼真的很难理解。

不过此时此刻,弘昼赞赏的看着少年,“你很好看。”

不是皮相

上的漂亮,还带着一种他独有的气质。明明面若好女,却不卑不亢,有点诗词里有匪君子的样子。

好看,而不是漂亮。

弘昼的目光里满是欣赏之色,不带有丝毫颜色看待。簪花少年见此应了礼,笑意更深了些,“小贵人谬赞,请问小贵人是鼎鼎大名的小五爷?”

“诶,你听说过我?”

弘昼不由惊喜了,没想到自己的名声传的这么远,连从未见过的人都知道他。

簪花少年正要说话,前面的胤禛却倏地停下脚步,回首看他,“弘昼。”

“嗯?”

胤禛神色不动,弘昼自觉地往前靠近过去,“阿玛?”

像是有事叫他,可弘昼走近之后,胤禛又转回头去。

小院子和隔壁的风格很像,不过看着更有几分幽静之色。等走近了,外面能听见的声音越来越亮了,一段清亮的小曲尖锐的抓着人的耳朵里钻。

可见功力之好。

胤禛父子跟着人走,在弘暟点名要座位上落座。

台上是一身形柔美的男子反串青衣,他吊起嗓子来不比女子差,加上功力底子好,弘昼竟然觉得这咿咿呀呀的一点都不烦人。

父子半场了才姗姗来迟,身边自然有人侧目看了过来,而后惊呆的张大了眼眸。

这里是唱戏,可到底是好男的堂子天堂,兄弟们勾肩搭背来的不少,可从来没有父子一起来。更何况是,来的还是京城里的煞神!

……这可是仁亲王的院子,雍亲王不至于说也来抄了吧?

不过这些目光对父子而言没什么,身为京城中的热点人物,基本的关注是肯定有的。弘昼乖觉坐下,喝了口茶后抬头认真看戏。

神态里还带着全然的惊叹之色。

这个反串青衣,真的是从头到尾左看右看,怎么看都不像是男的。

弘昼看得目瞪口袋,禁不住的叹出声来。桌前嗑的轻响一声,“好看吗?”

“嗯。”

弘昼转头,看着胤禛。

“你觉得他好看,还是方才那人好看?”

“谁?”

“开门的。”

“不一样吧,不过真说的话还是方才那人好看。”

台上的确实惊艳,但就是后世人所谓的女装大佬。论及气质所有,他也确实更符合自己的欣赏观。最重要的是,被二伯特意叫来等他们的人,想来不是那种关系也应该是这院子里做工的。

设定不同嘛。

弘昼如是想着,抬头却见胤禛皱了皱眉。他心里一突,“你觉得上面的更好看?”

“爷没有什么觉得。”

胤禛神色淡淡的,目光落在弘昼的身上,却让后者明显察觉到一股压力。

弘昼蓦地咽了口口水,“是,是吗?”

见他仍旧没有明白意思,老父亲基于自己的担心,眉头自然的落了下来,紧紧地压着弘昼不敢乱动。胤禛似乎是叹了一声,“男人家,怎么能说好看?”

“啊?”

弘昼疑惑,一脸不知所以,他眨了眨眼后觉胤禛的话,“啊!”

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大本营,弘昼凑近过去压着嗓子道,“我喜欢女的。”

胤禛摸着手上的扳指,不动声色道,“从未听你夸过女子好看。”

作为老父亲,他怎么都不能遗忘弘昼是怎么奚落蒙古格格,说她丑的。

弘昼听了想笑,父母的观念很奇怪。就像是大学的学生一样,读书的时候不准谈恋爱,而在毕业的第二天就会被催促怎么不谈对象。弘昼自认为自己年纪小,平时浪习惯了,没想到自己还小学的年纪就被怀疑性取向和个人审美。

他直接笑出了声,“我夸了呀!额涅额娘,还有福宜,安娜她们。”

胤禛转而正坐望着前方,“你钟意安娜和伊丽莎白?”

“青梅竹马好朋友嘛。”

弘昼耸了耸肩道,胤禛这才算是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轻嗯一声继续抬头看戏。

父子最后相安无事的看了戏,然后在众多目光下离开。起身出去时,弘昼由衷感慨一句,“怪不得之前二伯说我只知道读书不懂享受,看来还是二伯和弘旺他们有眼光,竟然藏了这么厉害的怜人。”

胤禛看了他一眼。

“阿玛,下次咱们还来吗?”

“不。”

“好吧。”

彼此的话似乎都在方才说完,走出去后两人都不说话了。哪怕进府的时候,门前的奴才来报大黄蜂已经被弘旺还了回来。

弘昼摆摆手,“知道了。”

“你先去请安吧。”

“阿玛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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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另外有事。”

胤禛转身作势去了书房,弘昼见此高高兴兴的去请安去。不过年节正浓,乌拉那拉氏作为王府当家人,正好要到处走一走。而身边的福宜作为她膝下独女,自然是走哪带哪,忙的不亦乐乎。

那是另一个圈子的事情,弘昼过去扑了空,转而去万康阁。

两母子很久没有坐下来闲说了,乍一眼看到弘昼早早回来,耿氏高兴不已,叫着底下人去膳房说一声。到了饭点的时候,半桌子端来的菜都是弘昼爱吃的,还有两壶酒。

为了不伤胃凉肚,耿氏还让人将酒温着端上来。

耿氏径直的倒上小杯,弘昼眼疾手快将酒杯抢过去,“额娘先喝两口,垫了吃的再喝。”

“好,你也吃。”

耿氏果真吃了两口,放下筷子就开始喝酒。弘昼才吃了一碗饭,耿氏的脸上已经自然泛红了,他看了两眼,“有这么好喝吗?”

“好喝啊!”耿氏说着给他倒了一杯,“你也这个年纪了,该学着喝两口才行。”

“我还是孩子!”

“所以才让你喝两口!喝多了酒量才能涨!”

您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力反驳。

弘昼想想上回那牛饮两口,嘴巴就在酒杯旁边秀气抿了两下,把嘴唇沾湿就好。

耿氏看在眼里,但也没有硬要他怎么喝,倒是弘昼怕她喝上瘾又连忙给她夹菜,催促着吃一点。

一顿饭下来,耿氏下肚的几乎都是弘昼夹过去的菜,还有一整壶温酒。

弘昼看得抓头,准备将另一壶酒让人端走,胤禛却来了。

看见清秀佳人面桃红腮,眼角温意带笑,胤禛也来了兴致坐下,“喝的是什么?”

“前年酿的梨花酒。”

“爷尝尝。”

屋中早已烧了地龙,佳人歪靠而坐,十指纤纤带着一层暖红。她启唇微翘,竟有一笑百媚的味道,“好。”

此情此景的气氛,真的是恰到好处。

谁要是煞风景,会被人掐脖子的!

弘昼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迎面冷风后他舒了口气,发现自己的脸都是红的,“你们都在这里看着,没事不要进去打扰。”

“五爷放心,奴才定然在门前好好守着。”

“嗯。”

弘昼欣然点头,等他走出了几步之后,石中这才走近身侧道,“五爷,弘旺阿哥在等您。”

“等我?”

这种事情等,那肯定是老地方见面了。

弘昼屁颠屁颠的去了后院,给懒洋洋的大花小花送了一根萝卜过去,墙的另一面爬出了一个脑袋。

“嘿,你没事啊?”

弘旺趴在墙头看弘昼,见他面色红润带着酒饭皆足的惬意感,“你小子行啊!四伯这都把你放了?”

弘昼冷哼一声,“你还有脸来问?”

“哎呀,这不是意外吗?谁知道四伯那样的人,突然就出现在小院里了。不对,四伯不会是常客吧?”

“你大爷的!你都没和我道歉!竟然还侮辱我阿玛名节!”

“诶别生气啊!咱们是一伙的,不可能害你!我就是好奇嘛,不然怎么这么巧!”

“那你说,怎么会想带我去那种地方!”

“是二伯!二伯说你太闷越来越不好玩,安娜她们说男相公在她们那里是平常事,就好奇咱们这里有何不同……”

“……”

“我就知道你没去过,所以才让你敲门进去给个惊喜。好兄弟你可别生气,我当时看到四伯来腿都软了,吓得就让马夫驾跑了!”

弘旺一脸庆幸逃脱,弘昼看得发汗,“傻子。”

“兄弟不能骂人啊!”

“我骂的是傻子。”

“你……算了,看你今天吃了亏,随你说吧。”弘旺用手托着腮帮子,“你继续,我听着。”

弘昼冷哼一声,“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就听我叨叨两句就算了。”

“那你想怎样?”

“你说呢?”

弘昼嘿嘿一笑,他手边提着灯笼,将脸分割了两个颜色。上为月色狡黠,下为灯火暖黄,像是一只狐狸在笑。

嘴是暖的,眼睛却是冷的。

“我的天,兄弟你……”

弘旺就是想着弘昼可以嘴下留情,毕竟在真正认识之前,自己就被这货坑过了。有这样的经历在,弘旺很难放心。

事实上,他们也都猜对了。

弘旺的脸色一片惨淡,眼神发直。他嘴唇嗫动两下,还没吭声身后就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道熟悉的声色响起,带着鞭子在空气里挥动的破空声。

“爱新觉罗弘旺,你给我滚下来!”

中气十足,又带着女子独有的尖声传来。弘旺的脸色是真的惨白,身子还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额涅?”

“下来。”

“我在和弘昼说话呢!”

“白日里还坑了小五去娼馆,还好意思在这来堵人!你想做什么,威胁?”

完了,全都知道了。

弘旺整个人扒在梯子上,声音低了下来,“您怎么这么亲叫小五?”

“那不然呢!你个崽子快滚下来!”尖锐威风的声音一顿,弘旺就从墙头下来了,随之八福晋郭络罗氏跃上墙头来。那张明媚大方的面没有笑,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小五你别怕,八婶今天就帮你做主扒了这崽子的皮。”

弘昼摸了摸鼻子,“谢谢八婶。”

“天寒起风,你快回去吧!”

“好的八婶,您也早点回去歇息。”

“好好好,就听小五的。”

说罢八福晋就下了梯子,像是拧了弘旺似的,惊得后者嘶的吸凉气,“额涅手下留情!而且那不是娼馆!”

“你还不服!看本福晋明天就去把娼馆给砸了!”

“别别别,那是二伯的院子!”

“那正好本福晋和他会一会!”

“额涅,您不能这样!”

“你说我不能?”

“不是不是,我是怕二伯不高兴了!”

“怕他个鬼,真有什么就让你阿玛兜着!”

“阿玛不知道这事。”

“他生的你,生了就要管教养,知不知道都要给你圆场子!”

“……”

最后这句话太霸道了,唬的多嘴狡辩的弘旺根本没办法接。

两母子热热闹闹的离开,留下墙对面的人噗嗤一笑,露出了开心惬意的笑容。这个结局不错不错,天道好轮回,也不白费他耍嘴皮告状了。

这件事情,阿玛棒棒的!

弘昼带着好心情入眠,次日见到笑盈盈的胤礽时也不生气。

这让胤礽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你笑这么高兴做什么?”

“你会明白的。”

“……”

胤礽皱眉,本能的发觉这里面的不妙,不过正事要紧,“这报纸还有七日就了登出,你要是有什么要落笔的提前说好。”

“没有,介绍的时候加上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随你。”

胤礽摇了摇手里的折扇,姿态潇洒而自在,直到他走远几步,有奴才匆匆跑到他身前回话。胤礽很明显的看到他身板都直了,转身用折扇对他点了点。

弘昼见此一乐,抬手很文雅的拱了个回礼。

反正以后没有必要,他是不可能再去那里溜达了。等过了几日,最新的《京报》热腾腾出锅了。弘昼笑着展开看,见标题为‘王府为何又见哭声?’,下面是一整页的小字诉说弘旺等人的凄惨。

往前两页,‘八福晋再显神威!’

又往前翻了前两页,‘道德沦丧!雍王父子同狎小院!’

“……”

弘昼的笑意落下,垃圾报纸等着关门吧!

好在另有好消息,别院紧赶慢赶的修葺花费了一年时间,终于在年节时分赶了出来。基本上没有变化,只是针对于弘昼画的两座楼房,从地下到楼上六楼,两楼之间还加了一个方便可用的人工湖和水车。

六楼高的是科学楼,参照部分生命科学楼的样子。下设全新的水渠和地下空调系统,外表看来是一个大大的‘G’字形。整体为水泥建造,墙面刷上漂亮的红漆,除了下面的那一竖,弘昼很冒险的用了他改良过的玻璃做墙身。

三楼高的是自己的大别墅,外形看来是少数民族的木楼而立,算是圆满他当初旅游之后的个人爱好。但是走到里面,才能发现其中别有洞天。

抽水马桶、水风扇、长电灯等。

康熙见此完全愣住,“这都是什么?还有两个水车?”

“水利发电,这样的话就足以应付这两座楼的电力。现在看不出,玛法在这里住一晚就知道了。”

“那不错,今夜就在这住下。”

“好!”

弘昼摩拳擦掌,准备着让康熙看看新奇玩意儿。脑海里准备了各种章程和准备,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皇太后又病了!

康熙闻言就赶回宫里,再次床前侍奉细心照顾,只可惜皇太后一病不起。

一月之后,京中丧钟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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