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刚下过一场雨，把庭院里的树木花草涤洗得越发青翠鲜艳。天空一碧如洗，金色的阳光铺洒而下，照耀着停留在花瓣、树叶、草尖上晶莹剔透的水珠。清风拂过，水珠调皮地打了个滚，跳到地面。
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伴随着微弱沙哑的咳嗽响起，打破庭院的宁静。
“王妃，你醒了吗？”一个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少女推开门扉，走进屋子。
昏暗的厢房顿时明亮不少，浅粉色纱帐中，一只纤细的手从里面伸出来，待到近处，才看见那只手苍白得毫无血色，圆润的指尖竟隐隐发着青色。
“现在什么时辰了？”纱帐里的人声音低沉沙哑。
“回王妃，现在是辰时，王妃可还要睡一会儿？”少女恭敬地站在床边，回答道。
“不了，去打盆水给我洗脸……”帐中人声音突然顿住，幽幽长叹一声。怎么忘记她的脸早就没有了？被他换给了她——那个他深爱的女子！
“王妃……”帐外的少女哽噎着声音，欲言又止，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一双眼睛里已是泪水迷蒙。
“罢了，扶我起来吧。”帐内之人无奈叹息一声。
梳妆镜中，映出女子纤弱单薄的身姿，以及被厚厚纱布缠着的脸，脸上只看得见灵动清澈的眼睛以及小巧粉嫩的唇。
女子抬手抚上那层厚厚的纱布，眸光里盛满悲哀，一瞬不瞬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王妃……”少女又哽噎了一声，当初怕王妃看见自己的样子难受，她悄悄吩咐人把梳妆镜移走，谁知王妃发现后，竟然大发雷霆。
每天，王妃都会坐在镜前发呆，就是这种幽怨哀伤的眼神，看得她整颗心都纠成一团。她想不明白，王妃如此温婉贤淑的一个人，王爷怎么忍心……？怎么舍得……？
“锦儿，今天是什么日子？”叶汐颜一边拆着纱布，一边询问。
“王妃，今天是五月十八。”锦儿回答后，抬手拉住叶汐颜的手，“王妃，锦儿替你换药，可好？”
叶汐颜似乎没听见锦儿的话，只是发了半晌呆，嘴里喃喃道：“五月十八啊……”如果她没记错，三天后应该是新帝登基的日子，那个人……终于得偿所愿……
“王妃，锦儿扶你过去上药，可好？”锦儿面带担忧看着叶汐颜，轻声问道。
“把药拿过来，我自己上。”叶汐颜淡淡吩咐一声，又看着镜子发呆。
“王妃！”锦儿的话语里夹杂着惊讶、疼惜、酸楚……
叶汐颜拉住锦儿的手，拍拍她的手背，淡淡的道：“锦儿，该面对的早晚要面对，就算是我有心想避，也避不过。去吧，把药拿过来。”
锦儿万般无奈地把药拿过来，叶汐颜已经拆开脸上厚厚的纱布，一张面目狰狞的脸映在镜中。
她颤抖着手摸上脸颊，曾经，这里有光滑细致的肌肤，可现在却结着一层黑褐色的痂，如花容颜现今已是丑陋不堪。
她紧紧闭上眼，手不住颤抖，两行清泪滑过脸颊。
她还记得那一天，他淡漠生冷的话语：“既然你毁了宁儿的容，那便用你的脸来补偿她。”——于是，他请了最有名的大夫，有着“神医圣手”之称的楚澜之来为他深爱的人儿换颜。
她还记得那锋利冰冷的刀锋滑过肌肤时的痛楚，以前只听说过人皮面具是割下一个人整张脸皮做成，如今，她的脸皮已被取下，换在了另一个女人脸上。
“王妃……呜呜……”锦儿已在旁边泣不成声。
叶汐颜睁开眼，机械地把药膏抹在脸上。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也许“哀莫大于心死”莫过于此。
瞥见叶汐颜的动作，锦儿赶紧抹一把脸上的眼泪，帮着叶汐颜上药，再缓缓缠上纱布。
“出太阳了呢。”叶汐颜目光转向门外，已经连续下了三天的雨，今天还真是难得的好天气，“锦儿，扶我出去吧。”
锦儿拿来外衫穿在叶汐颜身上，又吩咐丫鬟搬出软榻放在庭院中，这才搀扶着她走向门外。
她的手搀着叶汐颜的手臂，她只觉得身旁的人是如此的单薄，仿佛一阵轻柔的风都能把她吹走似的。
走出门外，叶汐颜抬手遮住眼眸，眯着眼看向一碧如洗的天空。
“王妃，锦儿炖了参汤，你坐着休息一会，锦儿这就给你端来。”锦儿扶着叶汐颜在软榻上坐下，说道。
叶汐颜点点头，闭着眼享受温暖的阳光。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响起，那声音在她面前止住。
叶汐颜闭着眼挥挥手，说道：“锦儿，参汤放这里，你先下去，我一会儿喝。”
“呵——”冷而嘲讽的声音慢慢响起，“我的王妃，看来你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叶汐颜紧闭的眼眸猛地睁开，眼里有惊讶、有痛苦、有恐惧，“翌……”
南宫翌突然抬手捏住叶汐颜的下颌，另一只手温柔的抚过她缠着纱布的脸。
虽然隔着厚厚的纱布，但是叶汐颜却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传来的触感，那种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的感觉。
“颜儿……你很冷么？”南宫翌的手移至叶汐颜不住颤抖的肩上，微微倾身，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
被他这么一问，叶汐颜忍不住又是一阵战栗，那呼吸分明是温热的，今天的阳光也分明是暖暖的，可此刻的叶汐颜却觉得如坠冰窖。
看着身下颤抖不止的人儿，南宫翌温柔的拉过一缕她垂在身前的秀发，放在鼻下嗅了嗅，漫不经心地问：“又或者……你怕我？”
叶汐颜瞳孔猛地一缩，眼神惊慌失措，那样子就像是被一只饥饿的猛虎盯着的小白兔。
南宫翌满意的看着叶汐颜的眼神，不待她回答，瞬间直起身。
“哐——”瓷器打翻在地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叶汐颜和南宫翌不约而同掉转目光，看向远处。
“王……王爷……”锦儿手足无措地看着地面打碎的瓷器和洒了一地的参汤，又抬头看看南宫翌和叶汐颜，眼里是慌乱担忧。
南宫翌眉梢一挑，眼里闪过愠怒，叶汐颜忙沉声呵斥道：“做什么事都毛毛躁躁的！既然参汤洒了，还不赶紧再炖一碗，杵在那里做什么？”
“王妃……”锦儿心里虽是害怕南宫翌，知道叶汐颜替她开脱，但是想到让叶汐颜一个人面对这个魔鬼般的王爷，她又止不住担心。
“滚下去！”叶汐颜加重语气，“咳……咳咳……”一句话说完，竟断断续续咳嗽起。
锦儿顾不得害怕南宫翌，慌慌张张跑过来，轻手拍着叶汐颜的背，替她顺气。
南宫翌双手抱在胸前，冷眼旁观着这一幕。他的眸光里似闪过快意、矛盾、无奈种种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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