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儿直直地走进房门,倒头便趴在床上,湿衣黏在身上难闻受得要命,可是她已没有精力再去管它。隐隐听见有人在砸门,声音很大,她想发火,却发不出声音,想起身,也没有力气,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额头上传来清凉的触感,有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用力去听,也听不清楚。
彻底清醒过来,已是两天后,慧儿趴在床边睡着了,脸上尽是疲惫,湘心怕她会着凉,想叫她回屋子去睡,可一张口,嗓子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灼痛,发出的声音低哑难听。
慧儿瞬时清醒,还没说话就流了一脸泪,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灿烂地笑道:“小姐可算是醒了,饿了吧,我这就去弄些清粥来。”说完也不等湘儿反应,自己就起身跑出去了。
湘儿躺了那么久,觉得身子都有些僵了,便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门上传来轻响,慧儿端着一只盘子进来了,“小姐,先吃些清粥垫垫胃,再喝药。”在慧儿的服侍下,湘儿吃了几口粥便放下了碗,看着黑漆漆的药直皱眉。
“这药是钰世子亲手熬的,小姐趁热喝了吧。”看出湘儿不想喝药的想法,慧儿忙把叶钰搬了出来。
“什么?”果然湘儿一愣道:“那他人呢?”
“刚才恒亲王府的小厮来报,南月公主不见了,世子便去找了。”慧儿并不是很喜欢叶钰,因此说出来的话也是淡淡的。
“南月不见了?”湘儿吓了一跳,她知道南月对叶钰来说意味着什么,想也不想地翻身下床道:“我们也一起去找找吧,这么晚了,兴许是迷路了。”
慧儿见了忙按下她,说已经让明月明星跟着一起去找了,让她不必担心,只好生养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湘儿想想也是,便也不逞强,又吃了些清粥,然后上床休息。
这一觉倒睡得很快,还做了个梦。梦中她在风倾周宅里荡秋千,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她也不奇怪,只是一边自己玩,一边唱歌。阳光正好,鸟语花香。忽然秋千推动的力度加大,侧头见不知何时林成意站在自己身后。
“你怎么来了?”湘儿问他。
他不说话,如同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捞出一枝梅,惹得湘儿一声欢呼,跑下秋千站到他面前,看看周围的景致,梅花并没有开,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他牵起嘴角,眼睛里散发出一种名为欢喜的光芒。“我说过,明年今日,必然在此为你再簪一朵梅。”说着扶着湘儿的头,将指间的梅插上她的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湘儿扬起头,问他:“好看吗?”他点点头,眼里竟有万般的不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明年今日,又不知是谁为你簪梅!”
湘儿听了心里没来由地一慌,拉着他的手道:“自然还是你,难道你要去哪里吗?”他听了却只是笑,可是笑容分明就变得疏淡了,让人看不清楚。过了一会,他掰开湘儿的手,笑容不知何时已消失,目光一片冰冷。
“湘儿!”林成意突然唤道,眼中带有一层水雾,“我恨你!”三个字冰冷地吐出来。
“啊!”湘儿猛地睁开眼,幽幽地看着帐顶,此时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将内心的不安平缓下来。额角都是汗,身上也已被冷汗湿透。叹了口气,看来得重新换身衣服了。
还没等她动,楼下传来砸门声,响了一会儿,小二不耐烦的嘟哝声响起:“谁啊?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虽在抱怨,可开门声却如期响起。随即却是小二的惊叫声,“啊!你干吗啊?”
声源来到楼梯,直部着湘儿的房间面来。下一刻门外响起了“咚”地一声,像是膝盖直直地跪倒在地板上的声音,“周姑娘,求您去看看公子!”玉娟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意。
湘儿却是仿佛被吓住了一样,只知呆呆地看着房门,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睡在隔间的慧儿出了房门,疑惑地道:“玉娟姑娘,你、你这是怎么啦?”
暖炉里冒出一点火星,“砰”地爆开来。湘儿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猛地掀开被子奔至门前,打开门,玉娟跪在地上,形容狼狈。
慧儿惊呼一声,急忙跑进屋里去取衣服。
湘儿却只能盯着玉娟,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玉娟像是知道湘儿想问什么,哭道:“公子、公子自从那天淋雨后就一病不起,快不行了,求姑娘去看看他吧……”
她的话像一道惊雷,惊醒了湘儿,什么也顾不得了,拔脚狂奔,直往尚书府而去。身后的惊呼已经听不真切了。
赤着脚踩在青石板上,寒气透过皮肤直达心脏。街上有一队人骑马而过,经过她时领头人似乎“咦”了一声。可是这些湘儿全听不清,看不清,她定定地看着前方,脑中不断想起刚才的梦。他为自己簪花,他为自己荡秋千,他眼中一片水气地说恨自己。
似乎每一次他都会为自己受伤,不管是在琼华还是在安阳。
路上的碎石子割伤脚底,疼痛蔓延全身,脚步一顿,突然袭击然有人从背后将她抱住,他的呼吸倾洒在湘儿的颈间,让冰冷的身子得到一点温暖,但放松过后却是万般痛苦。
“出了什么事?”他轻声问,双手板过她的肩,让她面对着他。
湘儿不理会叶晨眼中的怜惜和探究,仿佛找到救星一般扯信他的袖子道:“带我去找林成意。”
他呆了一下,或许上被湘儿脸上悲凄的表情吓住了,反应过来后,拉着她翻身上马,对身后的随从丢下一句“继续巡逻”后策马奔向尚书府。“别哭了,没事的。”他轻声安慰。这时才发现自己脸上布满泪痕,连忙深吸几口气,将眼泪擦去。
到了尚书府,下人们都认得叶晨,自是不会阻挡,领着我们就去林成意的院子,还没进院门,就听见女子的哭声。
心中一慌,便当先冲了进去。来到林成意的卧室,就见里面挤满了人,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子伏在床边哭泣,想必就是二夫人了,另的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女人在一边劝着,床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林尚书。”叶晨喊了一声,那男子回头见是叶晨,明显吃了一惊,忙着向叶晨行礼请安,其他人也都有样学样地对叶晨行礼。湘儿趁着这个时候,冲到林成意床前,见他脸色青白,嘴唇干裂地躺着。
有丫鬟煎了药上来,二夫人忙接过,湘儿帮忙把林成意扶起,她舀了一勺药水倒入他的嘴里,湘儿心下松了口气,他至少还能吃药,那应该就不会是毫无希望的。可是下一刻,林成意剧烈的咳了起来,把刚刚倒进去的药水都呛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湘儿皱着眉头发问。
丫鬟恭敬地答:“二公子病了几天,喂不进药,即便强灌了下去也会呕出来。”屋里人虽多,但很安静,所以这说话声就特别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湘儿。二夫人也才注意到湘儿只着亵衣的狼狈样。“你的脚?”她惊呼起来。
湘儿低头看去,原来只是脚底被碎石划破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地板。
二夫人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林尚书面前,对他看了一眼,两人就都出去了。叶晨神色复杂的看了湘儿一眼也跟着出去了,其他人也跟着陆续出去了,房间里只剩她和林成意。
“林成意,快起来。”湘儿低低地唤道:“我来看你,怎么你反倒睡着了。”语气微微有点埋怨。突然又像想起什么来似的笑道:“我病了,你也病了。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见他还是没反应,湘儿凑到他耳边轻声地道:“其实那天我说的都是骗你的,我也是喜欢你的……”絮絮叨叨地说了说多,直到眼前出现幻影,她拥着林成意倒在床上。
叶晨走进来,他黑着脸拉起湘儿,抱她离开。眼角余光瞧见林成意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动了动,这才放心地闭上眼。
后来玉娟来谢湘儿,她说林成意已经开始吃药了。叶晨留在春风楼为她包扎伤口,他难得的什么也没问,只是把她的脚包成了一个大粽子。“记得每天换药,伤口痊愈之前不要碰水。”叶晨的神情始终有些廖落。
“我该走了。”他望了一眼蒙蒙亮的天空,说道。
湘儿起身想送他,却被他制止住,“好好躺着,不要乱动。”说完微微一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地说:“你放心吧,林成意和玲珑的婚事已经没有可能了。”
“啊!”湘儿诧异地看着他,怎么突然就说起这个!“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了。
直到三天后,今上颁布圣旨昭告天下,大皇子叶杰惑乱后宫,罔顾人伦,处幽禁,终生不得离开宗人府;另二公主玲珑暴病而亡,一月后葬于皇陵。
湘儿终于明白为何那日叶晨会那样欲言又止,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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