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归位
杨牧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梦,是从一片漆黑开始的。
梦里，他独自在黑暗中,没有人,没有声音，四周一片寂静,他也不能移动。
梦里的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没人能告诉他,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很大只，身体很笨重,走路都走不动的那种。
没有人说话,他只能自己发呆。发完呆了,他就睡觉。
他时睡时醒，浑浑噩噩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月。
直到有一天，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那声音跟他说：“你是谁？”
杨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听得懂，反正他听懂了。
终于有了声音,杨牧很高兴，他激动地回答：“我不知道呀。你呢，你又是谁？”
“我也不知道。”那个清脆的声音答道。
这声音仿佛就在旁边,杨牧问道：“你在哪里呀？”
“我就在这里啊。”
说着,杨牧就看到自己前面不远处忽然亮了起来。
他好奇地看过去,那是一条莹白莹白发着光的东西,蜿蜒在他周围。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他也没见过别的东西。但是在黑暗中待久了，这点光亮在他眼里就是世上最美的东西了。
“呀，这个亮亮的东西，就是你吗？”杨牧惊喜地问道。
“是啊。”那条莹白莹白的东西回答道，他身上随着他说话，那光亮还时亮时暗的，一闪一闪，特别好看。
杨牧赞叹出声：“你好美啊！”虽然他也不知道美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直觉是好词。
“谢谢。”那个声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身上却亮得更耀眼了。
有了小伙伴，杨牧就不那么无聊了。
他每天跟小伙伴聊天，也聊不出什么其他的内容。因为他发现，小伙伴跟自己差不多，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自己打哪儿来，而且，他也不能动。
不过，两人还是很开心的，因为有了陪伴，就不再寂寞。总归比一个人待着要有趣多啦。
两人每天聊聊天，聊累了就一起睡觉，睡醒了就继续聊天。
又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月，有一天，杨牧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多了些东西，但是他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因为并没有危害到他，他便也没管。
直到有一天，他们听到了除他们之外的第三个声音。
“道法之始，起于无极。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注①）
“呀，你听，有声音！”杨牧惊呼。
“我听到了，不知道是谁？”
两人都十分激动，竖耳倾听。
这声音朗朗，字字铿锵，说些什么，其实他们都不懂，但是这声音里似乎带着玄妙的力量，让他们听入了迷。
说完一段后，这声音忽然说道：“汝等与吾亦算有缘。此后吾每天传汝等道法，能否有成，且看汝等各自悟性与造化罢。”
小伙伴大声问道：“你是谁？”
那声音答道：“吾乃无极宗青元。”
说罢，这声音又继续讲起道法来。
听到的内容多了，两人知道了，这个叫青元的人好像是在说什么道法修行的事情。
此后，这青元的声音便时常响起。
两人听得多了，多多少少也悟了一些，懵懵懂懂地开始跟着青元修行起来。
因为有了彼此的陪伴，两人倒也不觉得寂寞。而且因为修行的缘故，他们的神识慢慢地探知到外界，知道了许多外面世界的事情。
他们这才知道，他们一个是一座大山，外人叫它沐阳山，一个是一条极品灵脉。
他们自己给自己取了名字，一个就把沐阳山的沐阳反了过来叫杨牧，一个叫任琛。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岁，两人在同一天先后化形，化成了一对两三岁的奶娃娃。
这天，青元把他们从大山核心之地接了出来。
他们见到了传他们道法的无极宗丹修大能青元道长，是一个鹤发童颜，慈眉善目，胖乎乎的一个老头儿。
他们还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蓝蓝的天，绿绿的树，各种颜色的花朵，天空中飞翔的小鸟……
一切都那么新奇，那么有趣。
他们拜入了青元道长门下，成为了道长最后的关门弟子。
此后，他们一起长大，同食同住，又一并修行了两千余年，从不曾分开。
沐阳山上，到处都充满了
他们的脚印和欢声笑语。那是他们最悠闲快乐的一段时光。
直到，修真界与魔道一战。
彼时，师尊青元已经仙逝，两人与同门参与大战。
梦到这里，杨牧的梦境里，天地已经变了色。
黑沉压抑，阴风猎猎，天上、地下，都是魔修与正道人士还有妖族的战斗。
昔日如仙境般的修真界，山峦被炸，树木被毁，坑坑洞洞，已经到处是战斗过的痕迹。
而他眼前，是一个叫做冥夜的魔头。
此人修为跟他差不多，但是极其难缠。两人谁也制服不了谁，一直打了个七天七夜，战斗的地方已经远离主战场，换了无数个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了杨牧的本体附近。
杨牧在力竭之前，拼死给予了魔头一记重创。魔头仓皇逃跑，杨牧紧追不舍。
这魔头知晓杨牧的底细，看到附近的山体，在最终被杨牧重伤之后，竟拼劲最后的力气，撞向山体自爆。
嘭！
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魔气，还有火光……
————
山体核心洞穴中。
杨牧躺在白玉床上，他紧皱着眉头，脑袋痛苦地晃动着，豆大的汗珠布满他的额头，眼睫颤抖着，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他嘴里紧咬着一条毛巾，喉咙里不时发出痛苦的闷哼，显然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一手紧紧握着任琛的手，青筋凸起，指关节青白，指甲深深嵌入了任琛的手背。
“牧牧，撑住。”
任琛眉头紧锁，拿着毛巾不断给他拭去汗水，那汗水却在下一刻又涌了出来。
记忆融合到了最紧要关头，是记忆融合，也是魂力融合。里面前世神魂残留的力量比牧牧现有的魂力要强大太多，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灵魂上的冲击。
任琛现在什么也没办法做，只能靠他自己。
只有熬过了这一关，才能开始与本体融合。
任琛只恨自己没有办法代替牧牧去承受这痛苦，只能陪在他身边。
“牧牧，撑住，你可以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山洞里照明灯的电量用完了，头顶夜明珠发出幽白的光芒。
任琛又换了个新的电瓶，把室内重新照得敞亮。
任琛守着牧牧，又过了许久。
突然，杨牧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额头上青筋凸起，然后整个身体绷紧了。
“唔——！”他大叫一声，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珠似要脱框而出，又在两秒后，眼睛一闭，头一歪，昏了过去。
“牧牧！”
任琛赶紧拿出一粒丹药塞进牧牧的嘴里，又帮他用灵力化解了，又赶紧检查了一下，确定牧牧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杨牧又恢复了意识。
所幸，记忆融合最关键的时刻已经过去，杨牧的神情慢慢变得不再那么痛苦，后面幽幽转醒了。
“牧牧？”任琛握着他的手，轻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杨牧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恍惚，好半饷才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人。
“……小琛？”
任琛愣了一下，伸手探上他的头，问道：“牧牧？你感觉怎么样？”
杨牧皱着眉头，他脑子里现在还乱乱的，一会儿是前世，一会儿是现世，他抱着脑袋，叫道：“……琛哥，我头，好疼……”
任琛赶紧把他抱起来，搂紧怀里，手上用灵力给他揉着额角，柔声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马上就好了。现在你的记忆在跟前世记忆融合，会有些混乱，不过很快就完成了，很快就不疼了。”
杨牧似有所感，问道：“琛哥，我要，归位了吗？”
任琛点头，安慰他：“对，等记忆完全融合，你就要归位了。别怕，有我在呢，不会有事的。”
“……嗯。”
任琛熟悉的气息有效地安抚了杨牧，他在他怀里，慢慢平静下来，最后睡着了。
等他睡着，任琛喂他吃了一粒补元丹，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平。
只等牧牧醒来，便是他与本体融合的时候。
随后，任琛也上了白玉床，盘腿坐好，只待牧牧记忆融合完全结束，他便可伸手按下白玉床侧面的一个按钮，启动阵法。
归位的所有准备工作，任琛早已准备好。在这白玉床上，以及地面上，均刻着各种阵法，都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为此，任琛已经等了千余年。
杨牧这次没睡多久，大约四个多小时，他就醒了，一醒来就看到任琛坐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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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琛哥？”
“牧牧？你醒了？”见他醒来，任琛赶紧扶他坐起来，问道：“你感觉如何？头还疼吗？”
“不疼了。”杨牧摇摇头，看了看周围，一个大大的圆形空间，墙壁都是石头。
很熟悉。
他已经有了本体的记忆，对这个山洞有印象，便问道：“琛哥，这是本体里的山洞？”
“对，这是你本体中心的山洞。”任琛解释道：“牧牧，你之前受到魔气攻击，触发了记忆封印，你的记忆和前世记忆融合了。你现在能区分开来吗？”
杨牧闭着眼睛想了一下，前世的记忆顺利想起，现世的记忆也没有丢失。他点点头：“可以。”
时间不多，任琛赶紧跟他说明情况：“牧牧，你的记忆已经完全融合，待会，你马上要与本体融合。你的魂体会从身体里分离出来，与本体进行融合。不过你别怕，有我在，没事的。”
杨牧点头：“嗯，我不怕。我要怎么做？”
任琛说道：“你不用做其他的，就按照我之前教你的凝神功法，紧守住心神就行了，魂体离身的时候，记住别抵抗，让它去与本体融合，融合完成，它自会回归。其他的交给我。”
“好。”杨牧十分信任他。
任琛摸着牧牧的脸，亲了下他的眉心，说道：“现在开始了，别怕，我在。”
“嗯。”杨牧盘腿坐好，默默念起功法，紧守住心神。
任琛见他准备好，在他对面坐下，随即按下了旁边的按钮。
一阵白光闪过，白玉床上的阵法启动，随后，地上的大型阵法也一一启动。
待阵法完全启动的瞬间，杨牧的魂体从身体中慢慢脱离，然后不断变大，变大，慢慢融入了山洞墙壁，进入山体之中……
山脚三层小楼的客厅里，任琛进山后，乌乌便把事情原原本本跟香香他们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了。具体牧牧为什么被魔气攻击了一下就导致要归位了，我也不太清楚。”
香香和芝芝听了都瞪大了眼睛，香香说道：“可能跟老爷爷之前说的牧牧以前遇到的事情有关。”
路方正还不清楚这件事，他问道：“牧牧以前遇到什么事？为什么会要重新投胎？”
乌乌答道：“老大说，他以前受了很重的伤，魂魄被震碎了，无法修复，所以要重新投胎，然后再与本体融合归位。”
路方正想了想，问道：“那是什么事件？”
芝芝摇头，说道：“老大没具体说，只知道是个大劫难。”
路方正皱眉思索，呐呐道：“难道跟一千多年前的仙魔大战有关？”
几人不得而知。
路方正又问乌乌道：“你们还遇到魔修了？”
“对，在抓一只年轻的山猫，肯定就是那个黑鹰组织。”
“希望妖协的人把他们老巢问出来，彻底剿灭了才好。”香香义愤填膺，然后又好奇问路方正：“一千多年前的仙魔大战是怎么样的？”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灵智，不知道，只听说过。
路方正其实也没参与过，只说道：“我也是听前辈们说起的。那时候整个修真界都参与到了其中，正道门派和妖族联手，一起对抗魔道，耗时几十年，最后各方都损失惨重，许多前辈大能都陨落了。修真界动摇了根基，从此一蹶不振。”
路方正便又给他们说了下自己所知道的仙魔大战的事。
因为牧牧要归位，他们也没心思睡觉，都在客厅守着，聊着前辈们的事迹。
天色清亮的时候，有人到了院子外面，乌乌他们立即通过护山大阵感知到了。
香香到窗户那里看了下，便看到夏泽宇拖着箱子、背着包站在大门外，正从兜里拿手机出来。
“咦，是夏泽宇？”香香惊讶道。
“什么？夏泽宇？！”乌乌听了立即过去看，看到果然是他，“他怎么追过来了？”
话刚说完，他手机响起来了，乌乌拿出来一看，正是夏泽宇。
乌乌接起电话便问道：“夏泽宇，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夏泽宇愣了一下，回头朝小饭馆看了一下，看到窗户边的人，他伸手挥了一下，说道：“乌乌，快给我开门。我不放心牧牧，而且，你们的行李还在呢，我给你们送回来了。”
门口有电闸门，夏泽宇进不来。
“你等着，我下来接你。”乌乌挂了电话。
乌乌把夏泽宇接上二楼，夏泽宇看了看，问道：“牧牧呢？他怎么样了？”
乌乌支吾了一下，说道：“他，老大带他治疗去了。”
香香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夏泽宇，你怎么这么早？”
夏泽宇喝了一大口水，说道：“我担心牧牧，乌乌他们消失之后，我立马就收拾了行李，搭飞机过来了。”
夏泽宇用的“消失”，几人听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讪讪笑着。
路方正问乌乌：“他知道多少？”
“就看到我们消失了，”乌乌摇头答道，然后又伸手比了下：“两次。”
路方正：“……老大什么意思？”
乌乌看了夏泽宇一眼，说道：“老大让他把看到的烂在肚子里。”
那就是没有消除他记忆的打算。
路方正盯了夏泽宇一眼。
夏泽宇连忙伸出手保证：“我不会说出去的，真的，我保证！连我爸我妈也不说！”
又说道：“而且，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啊，就算我说了也没人会相信，别人会以为我是疯子。所以你们放心吧。”
这倒是事实。
路方正说道：“牧牧不会有事的，你没事就回去吧。”
夏泽宇一屁股坐下来：“不，我不走，这事因我而起，我要亲眼看到牧牧没事才放心。”
几人：“……”
夏泽宇又抬头，期待地问乌乌：“乌乌，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能。”乌乌还没说话，路方正已经替他答了，“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夏泽宇看着乌乌。
乌乌点点头，为难地说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夏泽宇挠挠脑袋，转而问道：“那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忽然消失吗？”
这要是告诉你，那不就等于告诉你是什么身份啦。几人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那我能在这里等牧牧吗？”夏泽宇问道。
路方正反问道：“你又帮不上忙，留下来干嘛？”他们都帮不上忙。
夏泽宇皱了皱眉，说道：“我不安心，我一定要看到牧牧没事才行，不然就算我回去，我也安不下心工作。”
乌乌叹口气，说道：“牧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夏泽宇也叹气：“所以才更不放心啊。”
“随他吧。”路方正说道，起身去洗手间洗漱去了。
夏泽宇想起来，跟乌乌说道：“你们还有两个员工在都城。”
“啊，对！差点忘记了。”乌乌也才记起来，说道：“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快点回来。”
夏泽宇就待了下来，期间他经纪人连环夺命call都没能把他call回去。
一连三天，都没有任何消息。
夏泽宇很担忧地问道：“乌乌，你们确定牧牧没事吗？是不是不是昏迷那么简单？病得很严重吗？”
夏泽宇着急，乌乌他们更着急。
“路方正，要这么久的吗？”乌乌拉着路方正问道。
路方正摇头：“我也不清楚。”又安慰他们：“放心，有老大在，没事的。”
第四天的下午，乌乌他们在楼下照常工作，芝芝也没过去会所，跟乌乌他们在饭馆一起等着牧牧的消息，只是几人都心不在焉的。
临近四点的时候，乌乌三人忽然心头巨震，他们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约而同起身飞快往后山跑。
路方正眼疾手快捞住香香的胳膊，问道：“怎么回事？”
香香激动得脸都红了，说道：“归、归位了！你快放开我，我要回去看看！”
说着，他就挣开了路方正的手，拔腿就跑。
“诶，路总，他们怎么了？是不是有牧牧的消息了？”夏泽宇说着也要跑：“我去看看！”
路方正一把把他拉回来，脸上带着笑意说道：“别去，你进不去。”
“啊？进不去？”夏泽宇一脸懵逼地看着后院，就看到乌乌他们跑进树林子，就看不到了。
怎么往树林子里跑？难道在那小山包上？乌乌不是说那是私人领地吗？
路方正也没回答。夏泽宇已经习惯了，反正涉及到秘密，不能让他知道就对了。
他赶紧问道：“路总，是不是牧牧有消息了？”
路方正点头，说道：“对，应该没事了。”
夏泽宇高兴问道：“真没事了？脱离危险了？”
路方正看着树林子的方向，答道：“对。”
夏泽宇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路方正又说道：“你可以放心回去了。”
夏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