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叔叔来看你了……”
夏春望故作镇定,心却砰砰直跳。刚才听到江女士的声音,他就想逃跑,可人已经来了,再跑也来不及了。
“夏叔叔,快进来!”
江晓月回过神来,欢快地让着。
夏春望鼓起勇气进了门。
江晓月想接过那兜秋梨,可太沉了,哪里拎得动啊?
夏春望扫视了一圈,就把兜子搁在了桌子上。
“夏叔叔,请坐……”
江晓月拍了拍沙发,一副小主人的架势。她知道妈妈很怂,在这方面没什么胆气,这个大局就靠她来主持了。
“夏叔叔,您最近忙什么呢?”
江晓月没话找话。
“呃,叔叔最近忙着工作啊……”
夏春望看着娇娇,一脸笑意。
小姑娘穿着花睡衣花睡裤,几撮头发翘翘的,就像个小花猫。
说话间,江采莲也换好了衣裙。
她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就鼓起勇气出了房间。
“哦呦,夏同志来了……”
江采莲羞涩地笑了笑,就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夏春望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一看到江女士就紧张起来,手脚都没地方搁了。
江晓月在一旁看着,差点笑出声来。
妈妈怂,她是晓得的,可夏叔叔咋也这样啊?他还那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团长吗?
江晓月想打破僵局,就指着那包梨子说:“姆妈,这是夏叔叔送来的……”
夏春望反应过来,就搓着手说:“江女士,这梨子让娇娇吃哦……”
“好啊,我去洗梨子……”
江采莲提着网兜,逃也似的进了厨房,还关上了门。
夏春望也松了口气。
他扫了一眼屋子,随口问道:“娇娇,你爹爹呢?”
“爹爹?”
江晓月瞪大了眼睛。
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在古镇那会儿,她从未提过爹爹,也未提过沈家,是不是给夏叔叔产生了错觉,以为她是有爹爹的?
江晓月想解释一下,可那个话题太沉重了。
她不愿提起,一个是怕妈妈伤心,另一个也是怕伤害自己,任谁也不想要一个丢下妻儿自己跑路的爹爹吧?
“夏叔叔,我没有爹爹……”
话一出口,眼泪就冒了出来。
江晓月第一次感到伤心。
一直以来,她是那么坚强勇敢、无所畏惧,可碰到感情上的事情,又不能不难过。
“娇娇,不要哭……”
夏春望心里一揪。
他早就注意到了,娇娇从未提过父亲,江女士也未提过自家先生,他虽然有所猜测,却不敢多想。
江晓月擦了擦眼泪。
“夏叔叔,我跟你说哦,我爹抛下我们一家跑了,我妈妈就跟他离婚了,还在报纸上登了启事呢……”
“娇娇……”
夏春望不晓得该说什么?
江女士真不容易啊,自己养活两个孩子。以往,他只是觉得江女士性格好、思想进步,却没想到这一层。
“夏叔叔,我爹不要我了,我也不要那个爹爹了,就权当没有了……”
江晓月破涕为笑。
那伤感只是一会儿的,很快就过去了。
夏春望却有所触动。
一直以来,他不敢见江女士,是因为发现自己对江女士有了好感。他克制着自己,想着很快就
淡了,可娇娇的邀请给了他一个借口,就想过来看看。可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么一个惊人的消息。
夏春望看着娇娇,一股柔情涌上了心头。
他想保护她,就像一个父亲那样。
厨房门开了,江采莲端着一盘梨子出来了。
“哎,梨子洗好了,快来吃吧……”
江采莲笑眯眯的,把盘子摆在了茶几上。
她拿着水果刀,飞快地削了一个梨子,一串梨皮脱落下来,露出了洁白的果肉。
“夏同志,您吃梨子……”
“唔,先给娇娇吃吧……”
“不用了,您先吃,一会儿就削好了……”
夏春望也不可客气。
他接过来梨子,咔嚓咬了一口。也不觉得紧张了,就像回到了古镇那会儿,内心一片平和。
“娇娇,这个给你吃哦……”
江采莲又削了一个。
“姆妈,我也要吃梨子……”
豆豆从门里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
“豆豆,快过来,这是你夏叔叔……”
豆豆穿着花点点睡衣,嗒嗒嗒地跑出来。
他盯着夏春望,扯着嗓子大声喊着:“夏叔叔……”
夏春望第一次见到豆豆。
在古镇,他听娇娇提过豆豆,却一直未照过面。
他看着这个小娃娃,格外喜欢。
豆豆也察觉到了,就一头扎过来,跟夏叔叔挨着坐,一点也不生疏。
江晓月看着这幅画面,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这样才是一家人吧?
无论身在哪里,对家的渴望一刻都未停歇过。她忙着给娘找对象,不仅仅是为了娘,更是为了她自己吧?
夏春望吃了梨子,就起身告辞。
“江女士,部队上还有任务,以后再过来看你们……”
“夏叔叔,您一定要来哦……”
豆豆仰着小脸,嗷嗷着。
江晓月也抿着小嘴说:“夏叔叔,我们送送你……”
江晓月穿着花睡衣,跟着妈妈下楼送人。
她看着夏叔叔远去的背影,觉得又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姆妈,夏叔叔可好了……”
“是啊……”
江采莲心里也起了涟漪。
她想压下去,可那股欢喜却怎么也压不住。她想起了古镇那会儿,夏同志骑着骏马奔驰的样子,就像一幕电影怎么都忘不掉。
江晓月更是屁颠颠的。
她发现不但夏叔叔对妈妈有好感,妈妈也有点喜欢夏叔叔嗳。
她谋划了那么久,终于见成效了。
*
夏春望回到驻地,抑制不住地欢喜。
可还有工作在等着他,没有时间去考虑个人问题。
申城刚刚解放,社会层面还很复杂。
一部分是进步人士和积极分子,一部分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普通市民,还有一部分是消极人士,整天吃吃喝喝,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夏春望静下心来,又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随着开国大典的日益临近,社会各界都被动员起来了。
庆典活动,游园活动,还有文艺演出相继展开。这么重要的时刻,特务们自然不会闲着,他们躲藏在暗处,搞暗杀,搞破坏,妄图制造混乱,安全保卫工作是重中之重。
一连数日,保卫处的人员都是通宵达旦地忙碌着。
秦大铭顾不上回家,就跟苗苗她娘做了思想工作。
“秀芝,这段时间工作太忙了,苗苗和石头就交给你了……”
“大铭,俩孩子长这么大,你管过几天啊?”
“秀芝,辛苦你了,等忙过这一段就好了……”
“大铭,我知道了,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为了革命也不能不吃饭不睡觉啊……”
吕秀芝一边抱怨着,一边心疼着。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哪在乎这几天啊?
她不过看着秦大铭熬得两眼通红,心疼罢了。
想想自己也真是没用,带着俩孩子从山区来到大城市,别的还好,就是不认得路。进城那天,在火车站跟大铭错开了,她抱着孩子一通瞎走,若不是遇到了好心人,把他们母子三个送到军管会,只怕就找不回来了。
因为这个,秦大铭不敢让她单独出门,怕跑丢了。
她看着那些马路和弄堂,也着实眼晕。
苗苗教她认字,说:“娘,识字了,就不会迷路了……”
可吕秀芝看着那些字,就更晕了。
秦小苗很有耐心,手把手地教娘。
还跟娘说:“娘,我在学校里认几个字,您就跟着认几个,可不能偷懒哦……”
认字这个法子,是江晓月教给她的。
说只要认了字,上哪里都不会迷路了。
*
这些日子,江晓月跟秦小苗成了好朋友。
中午放学了,她就拉着秦小苗去外婆家吃饭。
还跟外婆说:“外婆啊,以后中午都做着小苗的饭哦……”
江太太痛快地答应下来,还想着法子多炒一个菜。
秦小苗回到家,就跟她爹说了。秦大铭问了江先生家的地址,就骑着自行车驮了半袋子大米送过来,说是小苗的口粮。
江瑞丰哪里肯要?就一再推让着。
“秦同志,您太客气了,小孩子能吃多少啊?您还是拿回去吧……”
“江先生,这个一定要收下……”
说着,秦大铭搁下米袋子就走,撵都撵不上。
“这个秦同志真是的,论那么真做什么?”
江瑞丰说是这么说,对秦同志就更有好感了。
江晓月也颇有感慨。
这个年代的革命同志,作风非常正派,哪里会占人家的便宜啊?尤其是像秦伯伯这样的,思想觉悟是非常高的。
说到秦伯伯,她还闹了一个笑话。
她一直以为秦伯伯四十好几了,问了小苗才知道秦伯伯不过三十出头,应该喊叔叔才对,她看着秦伯伯面老,就把人家当成中年人了,也不好再改口了。
一恍,到了周六。
这天课间时分,秦小苗跟江晓月咬了咬耳朵。
“晓月,星期天上午9点钟,申城文化中心有一场文艺演出,你要不要去看啊?”
“文艺演出?”
江晓月来了兴趣。
一问,原来是文艺界牵头组织的献礼活动,各界知名人士都要参加,很热闹的。军管会出于安全考虑,除了站岗巡逻之外,还安排了保卫人员。
秦伯伯是负责安全工作的,就在现场指挥。
秦小苗说:“晓月,到时候咱们俩可以混进去……”
“好啊,好啊……”
江晓月高兴坏了。
那个文化中心她还没去过呢,正好可以进去看看啊。
“晓月,那明天早上8点钟去军管会门口集合,到时候我们坐汽车过去……”
江晓月兴奋起来。
回家路上,就跟外公说了。
江瑞丰也听说了这场演出,学校里也有收到邀请的。
不过,像他这样不知名的,就轮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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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独-家,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