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快让自己适应从猫变成人的现状,安旻希恢复成人的第一天就特地打电话向学校请了四天的假。
四天的时间里他一直窝在自己的公寓里努力改掉自己作为猫咪时的习惯,毕竟三个月的时间说实话的确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失去了猫耳和尾巴,人的四肢和身体也没有猫时的灵活。就算他下意识地控制,但他有时候还是会习惯性地做出一些猫的举动。
不过好在恢复和适应的过程也非常快。穿着特地从商场里买来的猫咪睡衣蜷缩在被子里,不过几天的时间他就已经很好地隐藏了当初照着手机上所说的努力给自己洗脑的猫类动物习性,但脑子里却还总是时不时地想起那群还在当练习生等着出道的臭小子们。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语不发地脱掉睡衣从衣柜里拿出正装穿好。四天的假期已经结束,而同在辩论队的后辈在假期开始的第二天就一通电话猝不及防地通知他今天有一场辩论赛要去参加。
拉开卧室的床头柜拿出手表戴在左手腕上,他拿着手机翻看着对方发给他的四辩稿以及拆分组合好的论点论据。
论证相信是否需要被证明,是非常中规中矩的题目。正方反方之间先天优势并不明显。
简单地翻看完所有资料,发给他的四辩稿说实话也可圈可点。虽说内容是早就已经团队协商来回演练过的,但明显的纰漏也确实不少。
花了几天时间重温辩论时的规则和技巧,上台前他努力地回忆着自己久远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有关于这场辩论赛的画面,最后他迈着镇定的步伐顺着台阶往上,镇定自若地在众人的视线中落座。
“首先,我想请问对方辩友,本次辩论的主题为全称命题而非特称命题,这点没有异议吧。”轮到四辩质询一辩的环节,他拿着话筒慢悠悠地一边摩挲着手里湛白的稿纸一边注视着对方一辩。
和曾经23岁即将毕业的法律系在读生安旻希不同,七年后快要30岁的资深律师安旻希不仅没有磨去年轻时过盛的锐气柔软强势直白的性格,反倒是磨练了嘴上功夫,变得更加雷厉风行,果决狠厉。
犀利直白的措辞,薄凉平稳的语调,宛如薄荷凉烟般洇染着浓重涩意的嗓音在空气中近乎侵略性地蔓延,完全没有给对方辩手任何反驳或是思考的余地,句句直戳纰漏。
说实话,辩论之所以为辩论,讲究的就是分庭抗礼。而在辩论过程中,最忌讳的就是被对方打乱自身的节奏。
安旻希的辩论方式从第一场全国大学生辩论赛开始,就是出了名的狠厉。
和别人不同,他打辩论几乎完全依托于临场优越的反应能力和顶尖的逻辑思维,就算论题再不利,就算对方事先准备的再周全缜密,他都能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找出其中的纰漏,毫不留情地予以致命一击。
曾经有名校的辩论老师这样评价他,自从大韩民国开始举办正规大学生辩论赛以来,就没有出过像他这样天赋异禀的选手,更没有人有足够的能力敢模仿他的风格。以至于他第一次作为负责控场与结辩的四辩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过于出色的表现就赚足了人们关注的视线。
最后他带领着首尔大学辩论队一路披荆斩棘过关斩将连拿三年冠军,自己也连续三年被评为全场最佳辩手。三年里,他的每一次决赛都被后辈们津津乐道,各种战术分析和论点剖析被各校老师作为教导的范本,第一年与延世大学的决赛更是被称为他的封神之战。
之后的比赛无论对手多强,只要他想,就没人能从他手里占到便宜。
今年照道理来说,已经大四准备毕业的他是没有机会来参加比赛的。但因为校队里原本担任四辩的后辈临时身体出了问题,于是只能让他来帮忙救场。
临上场的时候,辩论队里新换的老师叫住他特意对他再三嘱咐。大概是私下里收了别的学校什么好处,谈话的内容无外乎就是让他放水不要赢下这场比赛。好言劝告他他过去的三年里成绩已经足够亮眼,已经不再需要用这场比赛来证明他的能力和价值。
呵。
握着话筒慢悠悠地抬眸望向对面一头冷汗手还发抖的小鸡崽,安旻希漫不经心地抿了抿淡色的唇角,隐在细框眼镜下的圆润猫眼微微上挑,说话时的神情是狐狸般,让人防不胜防的狡黠。
我应得的东西,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想要就光明正大地从我手里凭能力抢走。
眼巴巴地想要用低劣的手段从我手里偷东西……
没有管站在台下的带队老师脸色是如何黑的一逼,他握着话筒语速飞快地从第一句话开始拆论,行云流水的战术纵切,分点击破,华丽的技巧和缜密的思维看得台下来观战的各校学生只想在心里感叹一声‘这操作可真是秀到不行’‘看不懂也没事,喊牛逼准没错’‘你前辈还是你前辈’。
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给你了我会就此妥协不予追究的错觉。
“我说,今天
你们是不是有人惹到旻希前辈了……”
敏锐地察觉到自家这位学长今天的风格似乎隐隐有点踩着刀尖把对方往死里怼的趋势,也算是跟了安旻希一段时间对这位性格特殊的前辈有些了解的柳载宇悄咪咪地扭头环视了周围一圈,沉默了一瞬小心翼翼地问道。
“载宇前辈,今天旻希前辈他……状态有哪里不对吗?”闻言,正在台下看着自家前辈大杀四方看得过瘾的后辈们纷纷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我看旻希前辈拆论拆得很干净,完全不拖泥带水也没有任何明显的纰漏,赢下这场比赛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是吗?”
哪里不对?分明是太不对了好不好!
看着对方四辩一辩一副被按在地上挨个爆锤还没法反抗只能欲哭无泪的模样,之前在校队里做四辩位候补时没少被操练的柳载宇心里那叫一个可怜同情。
这哪里还是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辩论赛,这分明更像是场单方面的碾压。
寥寥数语拆光对方所有论点论据,几句话再把后路全部堵死不留任何机会。
斩草又除根,甚至还要把土完全烧焦彻底根除后患。虽然狠得过分,但不得不说……这还就真是安旻希的风格。
只是今天这么狠,怕是过会老师那里不太好交待了……
毕竟……
……
“我不是事先和你说过让你不要赢下这场比赛的吗!”
坐在后台的休息室里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地看着身前逼逼叨叨说个没完的带队老师,安旻希一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钢笔一边垂眸看着手腕表盘上转动的秒针,神情平静地就像是面前只有一团空气。
“你知不知道这次对方的四辩是谁?那是XX财团的公子哥,这次的比赛的主办方就是他父亲的公司。比赛前他父亲还专程托人转告我,说是只要让他的儿子赢了这场比赛就会无偿拨给我们学校辩论队以往三倍的资金赞助!”
垂眸一语不发地盯着手腕,玻璃覆盖下纤细的秒针滴答滴答旋转,表盘上显示的时间很快就指向了上午十点,再过一个小时就是他准备去BIGHIT洽谈的时间。
他向来讨厌随随便便被人打乱自己对于时间的安排和规划,看了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也该是动身离开的时候了,他收起手里的钢笔从沙发上起身,目光越过身前还在逼叨个不停的老师就准备离开。
“安旻希!你这是什么态度!”虽然平日里也从别的教授口中对这个成绩出色异常却性格独特的学生有所耳闻,但如今实际接触,对方那一副把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的模样还是让他忍不住恼火,“别以为你已经通过了毕业答辩就可以不把师长不放在眼里!你……”
“叮——”极其轻微的电子设备启动声。
陡然安静的休息室里突然响起了他的声音,他刚刚盛怒之下对安旻希说的那些话,被录音设备无比清晰地还原。如今一字一句回响在泛凉的空气中,冷得瘆人。
或许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明白眼前这个不过23岁的学生会被称为疯狗的原因。
身前有着一张猫咪般柔软清秀面孔的少年蓦然抬起那双颜色比常人稍浅的琥珀色猫眼。微微翘起的嘴唇,深海贝壳般湛白的牙齿开阖,声带震动牵扯出凉烟般苦涩呛人的嗓音。
在接手辩论队之前有人曾经提醒过他,辩论队的学生大部分都家境优越,但惹谁都不要去招惹安旻希。
这小子绝对不是善类,无论对方是谁,一旦对他动手他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原本还对同僚的警告嗤之以鼻,想着再厉害再出色也不过是个学生而已,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罢了,难道还真的敢以下犯上不成。
而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当初的想法真是大错特错。同僚对他的提醒,并不是空穴来风,也并不是危言耸听。
那孩子虽然只有23岁,却并非善类。
“您想找我的麻烦吗?”安旻希突然笑了,墨线勾缠般浓郁的眼尾漂亮地勾起,语气平静温和,可偏偏浑身上下都带着豺狼般瘆人的狠厉,“是取消我作为优秀毕业生的资格,还是要撤销我毕业答辩A等的成绩呢刘老师。”
“说实话,我其实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呢,老师。”
“不过虽然不在乎,但我真的很讨厌被人威胁。”
“不要过分惊讶啊老师。”像是安慰般拖长了微哑的声线,那孩子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狐狸狡黠的锋芒,明明唇角带笑,但眸光却锐利得瘆人,“毕竟我也是首尔大学法律系的在读生,虽然学艺不精,但基本的法律意识和专业素养我还是有的。”
“您也不想节外生枝的,对吧。”
没有言明也没有点破,那孩子用似笑非笑的表情戏谑地将目光在他脸上停驻了一瞬,旋即抿唇收敛神情,转身头也不回地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