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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无洙不得不意识到,她还是把这世道想得对她太善良了。

“不,等等!”裴无洙一想到秦老爷子一纸奏折呈上去,大朝会上满朝文武一起评论起“五皇子于青楼被友人调戏事件”……届时街头巷尾争相热议,她还要不要再出门见人了?

“事关本王颜面,”裴无洙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神情难堪道,“可否请诸位今日……”

——裴无洙只想着从后院煽点风、起个火,只要最后能让左思源彻底失去真宗皇帝的宠幸就行了,但还真的没有想过把自己也作成全民热议的丑闻主角啊!

“五殿下不必多言,”秦老爷子不等裴无洙把话说完,已经义愤填膺地一挥手,嫉恶如仇地瞪着左可还道,“竖子无礼,却也并非您之过,您也不必太过介怀。”

“只是此事已经关系到皇家君威,左思源之子此言此行,堪称‘大不敬’之举,御史台风闻奏事,老臣既忝居其位,此事却也是非奏不可了!”

秦老爷子慷慨陈词罢,一不再看周围人的反应、二也没有心情再继续自己乘龙快婿的升迁宴了,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就这么转身走了,走了,走了……

裴无洙内心的尔康手都要挥出来了。

“秦老爷子性情执拗,”户部尚书梅叙偏头看了背着手、沉着脸的内阁首辅梁任一眼,见梁相没有开口的意思,再看场上情势,不得不硬着头皮主动把话茬接过来,也是有意给自己的老亲家圆个场,“他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多半难有人能劝得住,但绝无有心冒犯,还望殿下海涵……”

裴无洙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僵着脸点了点头,冲梅叙拱了拱手,面无表情道:“既然梅大人这个亲家公都这么说了,那想来本王今晚是不可能把秦大人给劝得回心转意了。”

“殿下多礼了。”梅叙赶忙给裴无洙回礼。

他身后的那一群人也是这时候才算从目瞪口呆的吃瓜看戏状态回过神来,纷纷恭敬地给裴无洙行礼:“见过五殿下。”

裴无洙随意地摆了摆手让人免礼,忧愁心塞得不想说话,只单独再给官居高位的梁任回了一礼,算是招呼过。

“确实荒唐,”梁任与裴无洙见礼罢,缓缓踱步到左家兄弟面前,眉心紧蹙道,“简直蠢得叫人难以置信。”

左可还神情乖张,像是下意识想回嘴句什么,被左静然一个后肘捅了个安份,左静然礼数周全地向梁任问好:“见过梁相,伯父在家时,常叮嘱我们若是到了洛阳,必得去梁相府上好生问候、亲近亲近……”

“倒也不必现在再来套近乎,”梁任刻薄地弯了弯唇角,直言不讳地与左家人划清界限道,“我与你伯父确实同在陛下面前当过差,也曾有那么的几分面子情……但我们两个终究不是一路人,更不必提什么亲近不亲近的,这本也没什么不可直说的。”

“作为过来人,看在你是个晚辈后生的份上,我也不妨再提点你一句,”梁任直接掠过了左可还,只多看了左静然一眼,直白道,“今晚之事,早不是你们这些小辈可以解决得了了……你们连上桌求情的资格都没有,就我现在,都懒得与你们兄弟说太多。”

“还是赶紧去一封信给你伯父,叫他尽快到洛阳来亲自处理吧。”

左静然脸色一白,额上的冷汗渗得都要能直接拿去洗脸,他到底才到洛阳城主事两年余,往日里在纨绔堆里是但凡放出名头、几乎都没有人敢不给面子的存在……但那也仅仅只限于如此了。

这还是第一回,左静然和与他伯父左思源权势、地位不相上下的实权重臣直接打交道,梁任本身带给他的威压、以及其话里透露出的不乐观讯息,几乎要一下子把左静然的肩膀直接给压垮了。

左静然到底还是历的风浪太少、想得太天真了,下意识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求助地望向了另一头的裴无洙。

裴无洙也是在梁任开口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到,今晚她拦不住秦老爷子上奏参人还是小事,等到明日这事儿真要被堂堂正正地摆到了台面上来议论……如果操作得当,完全可以直接由此入手,借此大作文章,打蛇七寸,予左家人一个灭顶之灾。

既然劝不住秦老爷子……裴无洙狠了狠心,暗道她丢这一回人,要是能把一个贪官大毒瘤打下来,也是够本了。

所以当左静然下意识向裴无洙投以求助的目光时,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五皇子的脸色霎时一青,毫不留情地痛呵道:“别过来,离本王远点!”

其言辞之中的痛恨厌恶,可见一斑。

旁观人听得皆是神情微妙,有听得心有戚戚然下意识同情裴无洙连带着更是厌恶左氏兄弟的,这一般是庄晗那边的新翰林子弟;也有看到裴无洙这么气愤,想到左家兄弟怕是难逃一劫,心中难免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这就是从屋子里出来跟左可还更亲近的那波了……

但无论是哪一边,都无一不清晰地意识到:看五皇子方才的反应,今晚之事,怕是绝对难以善了了。

左静然似乎是怎么也想到裴无洙翻脸还带连坐、而且还翻得这么快、这么毫不留情……不由震惊又难以置信地僵在了当场。

裴无洙到底心虚

,偏头错开了与左静然的对视,只装作一副厌恶他们左家人厌恶到一眼都不想多看的模样。

“殿下不妨与我们一道过去,”一行人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见都没人说话,庄晗清咳一声,主动给裴无洙找台阶下,“一起再小饮两杯?”

“那倒不必了,”裴无洙恍然回神,下意识推辞罢,顿了顿,多看了庄晗一眼,犹豫着缓缓道,“就此别过,本王这就要回宫了……庄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庄晗微微一愣,眼角余光捕捉到裴无洙神色间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两丝愁闷不安,顿了一顿,笑着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聪明了……梅兄你们先走,我下去送送殿下就来。”

一行人上、两个人下,两拨人就此分开,出了春莺里,裴无洙心事重重地走在前面,庄晗若有所思地跟了一路,及至要上马车前,裴无洙回过神来,转过身,正色望着身前的庄晗,郑重其事道:“庄狐,子期,本王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庄晗扬眉,微微一笑:“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殿下但说无妨。”

“今晚的事儿,”裴无洙皱着一张脸道,“你回去之后能不能别告诉我哥啊?”

“殿下,”庄晗笑得无奈,叹息道,“等明日秦老先生一纸奏章当庭呈上,届时,那还是微臣说与不说的问题了么?”

“那就用用你聪明睿智、足智多谋的脑袋瓜,好歹帮本王多少想出个解决办法来啊。”裴无洙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清楚,她只要一想到明天大朝会上东宫太子面无表情地听着秦老爷子念奏章的模样,就吓得肝胆直颤,苦着张脸耍无赖道,“你可是东宫的首席谋士,我哥最看重的智囊,这么一点点的小麻烦应该难不倒你庄晗庄子期吧?”

——更何况,你在原作里多半还是我哥留给我的“遗产”呢,结果你倒是留下来帮了“我”个啥啊?“我”在书里最后被折腾得那么惨……你这东宫谋臣划水划了整本小说,最后“谋”与“臣”全给到对面去了,可不得现在来叫我好好用用,也算是你“将功折罪”了。

“殿下,”裴无洙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庄晗只苦笑连连地叹息着,无奈地反问裴无洙道:“太子殿下第一回知道您出入风月场合,反应为何?”

——“需要去金粉楼里做的正事么?”

——“那孤希望,这种‘意外’,以后都不要再有了,可以么?”

“最近一回,”庄晗见裴无洙神情凄然,无可奈何一笑,继续问道,“如果微臣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殿下您在梨园阁与郑侯的冲突……届时太子殿下过去,又与您说过什么?”

——“孤与你说的话,你永远都只当作耳旁风;你答应孤的话,更全是放屁。”

——“脏死了。”

——“要是再让孤知道你敢来这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孤直接叫京兆府点了兵马来拆了它们。”

态度肉眼可见地越发差劲,裴无洙愁得恨不得拿脑袋撞墙,只能弱弱地垂死挣扎道:“可是我哥,原来并不禁止我来春莺里的……”

庄晗心道可太子殿下好像也从没有真正同意过吧。

——多半只不过是原先一直没有找到能发作的由头,只得视而不见、装聋作哑,只当作没那回事罢了。

可后来不是您越来越过分,来春莺里坐坐就罢了,还学会了去金粉楼那等烟花之地,去金粉楼不提,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在梨花阁学会了跟人抢女人……简直是在一步一步非常明确地挑衅着太子殿下对您的底线。

但无论心里究竟想了什么,庄晗面上也还只是微微笑着,只简单委婉而不失一针见血地提点裴无洙道:“但以微臣所见,太子殿下恐怕无论如何,都是不想您在春莺里遭受旁人轻佻举止的。”

这也确实是说到点子上了,东宫太子轻易不生气,但一生起气来简直是极其可怕,裴无洙心里还是很怕她哥的,答应过的事情其实也不是真的没心没肺从不往心里去。

——只是梨园阁时候是为了赵家姊妹不得已而为之,裴无洙也没有太多挑选、犹豫的余地;而这回在春莺里,更是事出突然了。

我原先也不知道左可还那孙子竟然还那么有胆量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啊,我本来的计划真不是这样的啊……

春莺里真的已经算是个想对清静的好去处了,没看那帮子清贵翰林的升迁宴都在春莺里摆么……裴无洙郁闷得在心里咣咣撞墙,憋屈地回怼庄晗道:“你别光提问题啊,问题在哪儿本王自己也知道啊,你倒是好歹给个解决的法子啊!”

“以微臣之浅见,”庄晗清咳一声,正色道,“殿下不妨现在就进宫面见太子殿下,主动陈情。”

“现在就去?我亲自说?”裴无洙无意识地把自己那双圆溜溜的杏子眼瞪得更大更圆了,不可思议道,“自投罗网?自寻死路?自找苦头……”

“殿下,”庄晗无奈地打断裴无洙的自说自话,委婉而不失礼貌道,“臣想,您不会想看到太子殿下从别处听说今日之事后的反应的……”

裴无洙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把脑海里反复循环的“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两巴掌拍了出来,定了定心,怀

抱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士断腕情怀,艰难道:“本王想了想,觉得你说的……甚是有理。那就按你说的来吧。”

庄晗强忍住胸腔内不合时宜的闷笑,主动善解人意道:“那不如微臣陪您一道过去?”

“好!”裴无洙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反应过来后,清咳两声,勉勉强强道:“本王的意思是,你很想的话,那也行吧。”

两人便一齐上了马车往宫里赶,车轮碾过巷道中的青石板砖,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越是靠近宫门,裴无洙的拖延症与鸵鸟心理和逃避心态此起彼伏地发作起来,焦躁得坐立不安,几次想反口后悔又忍住,最终,只谆谆地叮嘱庄晗道:“待会儿你警醒点,如果我哥真的太生气了,你就冲进来,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先把人注意力转移、调开一阵,如何?”

“那太子殿下下一个发怒的对象,”庄晗听得只想叹气,“恐怕也顺带着一并转移到微臣身上了。”

——这就是觉得裴无洙这是个馊主意、没打算同意的意思了。

裴无洙气苦地瞪着庄晗,鼓了鼓腮,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殿下,”过中门时,庄晗想了想,低声提点裴无洙道,“其实如果场合合适的话,您应该寻太子殿下单独谈及此事最好……只有两个人的私下场合,太子殿下要顾及您的情绪,反而不会太发作什么。”

“您也不需要太怕什么的,太子殿下毕竟不会真与您如何生气的。”

其实庄晗这话已经算是剖心剖肺的知心言了,可惜裴无洙没心没肺惯了,并没有听出其中的真意,只心烦意乱地回了句:“我当然知道我哥不会真气我什么,我这不是压根就不想让他为这种事生气嘛。”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能不生气就别生气呀,少生点气多好啊,你好我好大家好……”

庄晗听得眉心直蹙,抿了抿唇,有心再点裴无洙一句,却又怕跟方才一样弄巧成拙、再起个反效果,只得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

到了东宫,裴无洙一马当先地冲进去,正好见着一位姿容秀美的宫装女子亭亭袅袅地向这边走来,裴无洙霎时眼前一亮,高兴地跑过去与对方招呼道:“云棠姐姐,好久不见!我哥今天心情怎么样?”

“五殿下来了,”云棠心里揣着事,眉宇间本藏着有两三分郁色与烦躁,一见裴无洙,却是登时换了个款款相迎的笑脸来,福身行礼罢,再一听裴无洙这个问题,顿时笑了,意有所指道:“那想来太子殿下今日的心情得是相当不错了。”

——心里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暗道桐柏山之事,淳化公突然临阵变卦,本是弄得东宫太子今日极其恼火,下定决心要连淳化公也一并除去、半个不留了……不过今日五殿下来了,想来能让太子殿下烦闷的心情略微松快些许了。

裴无洙一听,顿时也很高兴了,在心里接连庆幸了几个“还好”、“还好”,没再多言,只问出了东宫太子现正在玉明殿,便一溜烟朝那里跑过去了。

到得门前,给左右四下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先别通报,蹑手蹑脚进去,想先探探情况再说,一进门便看到东宫太子正背对着她、立在墙上的一幅画前,听得后方的动静,头也不回,只冷冷道了一句:“出去。”

裴无洙脸上讨好的笑容一僵,委委屈屈地把自己刚刚迈进去的腿收回来,复又开始蹑手蹑脚地往外退。

才刚退到一半,意识到不对的东宫太子已经先迅捷地转过身来,与尴尬微笑的裴无洙四目相对,东宫太子窒了窒,沉声道:“回来。”

“呃,”裴无洙在心里默默抱怨了句东宫里连云棠这个贴身宫女都不靠谱了,然后略微一想,小心翼翼地提议道,“哥,那个,如果你现在心情不太好的话,我可以先出去等你心情好了再来的……”

“过来,”东宫太子面无表情道,“别让孤说第三遍。”

裴无洙当即“咻”地一下飞扑了过去,绕着东宫太子转了一圈,又好奇地对他刚才正在看着的那幅画上下其手、摸摸戳戳了一番,惊奇道:“哥,我发现你好喜欢这幅画啊,每次过来你心情不好都在看它唉……老实说,这画是不是哪位名门闺秀,大家千金,嗯哼,给你画的?”

“这画是孤在十三岁时自己作的。”东宫太子挥手示意宫人进来上茶,慢条斯理地回了裴无洙最后一句。

“啊,猜错了……”裴无洙摸了摸鼻尖,耸肩感慨道,“那哥你可真是有够自恋的了。”

“孤不是喜欢这幅画,”东宫太子淡淡否定道,“用茶吧。”

“我知道啊,你是喜欢这个鱼呗,”裴无洙随手接过,顺手放到手边的小几上,兴致勃勃地指着那副波澜山河图中与周围巍峨壮阔的一切都略微显得格格不入的一尾小鱼上,得意洋洋道,“没猜错吧,我早看出来了,你把这画挂在这里,根本不是在看别的,就是在看这只傻鱼,唔,哥你画得真不错,活灵活现的,看着还真挺可爱的。”

——旁的不论,对于怎么调动东宫太子的情绪、逗他开怀,裴无洙还是很熟练的了,果不其然,她故意这么一点明,东宫太子眉宇间的戾色果然渐渐一一消解了,微微笑着反问道:“你真能看得出来?”

“当然了,”裴无洙

无辜地瞪大了双眼,郁闷道,“我确实是自己看出来的啊,怎么,我刚才说得不对么?”

“有对,也有不对,”东宫太子摇了摇头,心道你要是这能看出来就不会这么说了……想着想着,弯唇一笑,柔声道,“那不是鱼。”

——那是你。

“啊?”裴无洙奇怪地回去检视,纳闷道,“……这怎么就不是鱼了?”

“但孤确实是很喜欢。”东宫太子微微笑着补充完,却也并不欲过多解释,只转而反问裴无洙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裴无洙硬着头皮,缓缓道:“哥,我跟你说件事,但先说好,我说了你一会儿可不许再生气了……”

“先听听你说的是什么事吧,”东宫太子似笑非笑,不置可否道,“孤可不敢保证自己无论听到什么都不生气。”

“那哥你要是这样说的话,”裴无洙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小声道,“我可就不敢说了……”

东宫太子也不勉强,只招了招手,喊了宫人进来,温柔地询问裴无洙的意思:“那不如孤现在就叫人去查?”

——还能这样啊?!

裴无洙脑子嗡地一下懵掉了。

“我说,我说,我自己说!”裴无洙心道主动坦白还能得个自首分,要是一会儿站这儿听着别人把春莺里的灾难现场复述一遍……那画面在脑海里想想都觉得实在是太“美”了,裴无洙完全不敢看。

“但你得先让她们都下去,”到底比起自己,裴无洙还是更信任庄狐狸的脑子,谨慎地按着叮嘱一个指示一个步调道,“我就跟你说,就我们两个人。”

东宫太子微微愕然,但还是依言让宫人们都下去了。

“我之前不是答应你帮忙对付左思源嘛,”裴无洙回忆着自己的心路历程,藏一半露一半地将自己的想法略微美化后向东宫太子坦白道,“……反正后来混熟了,我看左可还也是个不顶事的,就想利用他来挑拨事端来着,结果没想到,我还没动手,今晚他就……”

裴无洙又如此这般地将方才在春莺里发生的事情一一复述了一遍,最后说得口干舌燥,如此总结陈词道:“反正梁相、梅尚书、秦老爷子他们都撞上了,我看秦老爷子气得不轻,这事儿怕是一时半会儿还有得掰扯,若是真能靠这个把左思源拉下马,倒是更省后面的事儿了……哥!”

最后半句,是不经意间对上东宫太子已经彻底阴冷下来的眼神,裴无洙心尖一颤,最后那个音都吓得变了两个调。

“我我我,我知道错了,”裴无洙吞了吞口水,内心里的求生欲史无前例地爆发出来,疯狂求饶道,“下回绝对不会再用这么冒险的法子了……”

“下回?”东宫太子缓缓笑了起来,冷冷地望着裴无洙道,“还有‘下回’?迢迢还想有几回呢?”

裴无洙吓得不敢说话了。

东宫太子闭了闭眼,一扬手,直接砸了手边的太子印玺。

印玺砸在地上,碎裂一角,崩裂出的碎片飞溅到裴无洙脸上,吓得裴无洙一把跳起,磕磕绊绊道歉道:“哥哥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听那语调,简直都快要哭出来了。

东宫太子闭了闭眼,竭力抑制住胸腔中的震怒,半天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裴无洙小心翼翼地捡了碎了一角的太子印玺起来,双手捧着奉到东宫太子眼前,弱弱道:“哥,你的印……你的印好像碎碎碎了一点。”

东宫太子缓缓睁开眼,淡淡瞥了那破开一角的太子印玺一眼,神色平静地反问裴无洙道:“碎了就不要了吧,孤要这太子印又能作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孤干脆就不要了,你说好不好?”

“哥……”裴无洙现在真心后悔了,她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会让东宫太子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难受道,“你别这样说,你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这回是我一厢情愿,不行强装行,非得要掺合一脚,才把事情搞成这样……都是我活该,你别生气了,别气了,求你了。”

“裴无洙,”东宫太子下巴紧绷,咬紧牙关,强忍着心头难忍的怒火与莫名的怨气,冷冷道,“先斩后奏,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然后再过来讨巧装乖,是不是有些太迟了?”

“是孤一直以来对你的纵容与忍耐,让你已经认为孤是个很好糊弄的人了么?”

“我,”裴无洙慌了,“我不是……”

“你答应过孤什么?”东宫太子厉声道,“你答应过孤几回?可一可再不可三,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去的那些地方有多麻烦又有多危险!”

“我心里有数的,”裴无洙不太乐意了,“我一般都不会轻易叫旁人近身的……”

“多近算‘近身’?”东宫太子倾身过来,一寸寸逼近裴无洙,冷冷道,“这么近?”

“还是,”东宫太子直接伸手把裴无洙困在自己与书案的方寸之间,复又逼问道,“这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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