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平稳飞行着,舷窗外闪过明亮的恒星,盘绕在行星外的光环,无数碎沙一般耀眼的星光在宇宙深处沉落。
林牧笙向前蹭了几步，将下巴压在谢安的肩上，嗅着谢安身上的甜腻香气，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林锐元帅工作繁忙,怕是没有时间来。”
谢安侧了侧头，黑色的发丝微微垂落，与林牧笙的发丝交织，红润的唇瓣贴在少年的耳边,一个再亲密不过的姿势。
“很忙吗,”谢安轻声道，浅浅的吐息打在少年的耳廓边缘,“那你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恩？”联邦年轻的太子抬起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天真，黑色的眸子似乎可以一眼看到底。
谢安微微弯起眼,乌黑的发丝垂落在脸颊，嘴唇花瓣似红润，面容像极了天使，只是那说出的话，却令室内的人瞬间如同坠入冰窖道中：“我该怎么称呼你？修斯、林锐……还是林牧笙？”
林牧笙的动作微微一顿,忽的全身冰冷。
窗外忽然一暗。
星舰在肆意漂浮的一片乱石间轻巧穿梭,这里黑的似乎像宇宙的末日,唯有浓的化不开的黑暗。
……被发现了。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瞬间倒流冰冻,然后被一块块敲碎，扔到黑洞之中，林牧笙感觉自己简直像一块冰块，脸上的皮肉块块剥落，露出其下肮脏的心脏与漆黑的血液。
站在一旁金发的男人抬起头，绿宝石一般的眸子里满是诧异，像是听到什么荒唐的笑话：“大人，您怎么会这样想？”
林牧笙眨了眨眼，皱起眉：“安安，你是不是还不舒服？”
若不是有确凿证据，见两人的这般反应，谢安险些真的要以为，他的这个想法只是一个荒谬的幻想。
光屏闪烁几下，显出不该出现在一号机的权限。
林牧笙的脸色越发的苍白下去。
“先前我还没有注意到，太子殿下是一名beta，又怎么会有林锐一般的味道呢。”谢安轻声笑了一声。
被发现了。
……他的莺发现了他的陷阱，要逃走了。
那双黑沉沉的眼中骤然燃起一团没有温度的火焰，如同黑洞一般不断吸收着周边光源，扭曲如同无尽深渊中的黑暗，夹杂着可怕的偏执与爱意。
不如用冰冷的利刃砍断莺的翅膀，让他再也无法逃离，用黄金的锁链将他栓在奢华床幔上，令他只能哭泣求饶，让他的眼睛只能看见自己，让他的嗓音只能发出呻.吟，将他永远囚禁在他的牢笼之中。
那偏执一闪而过，像雨中的火焰，很快就熄灭了。
林牧笙微微张了张嘴，面容是羸弱的白，嘴唇抖动着，声音压在声带中，只泄出一点含混的气息，可怜兮兮地看着谢安，像是被遗弃的幼崽，低声唤了一声：“安安……”
“安安……”林牧笙又低低叫了一声，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是一片空虚的寂静，脸上带着似乎即将破碎的惶恐，冰冷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在又停住了，像是不知应该向前还是向后，最后放在自己的膝头，显出一点茫然无措且畏惧的样子。
谢安原本还想在说些什么，看见自少年攥起的手心中，蜿蜒留下的一点血迹，忽然皱住了眉，将那手拉起，强行舒开，低声呵斥道：“松手！你都感不到疼吗？”
将那手舒开后，谢安不禁抽了一口气。林牧笙像是感不到疼痛一般，指甲狠狠掐进手心，一排狰狞的痕迹。
那手心传来的温度经过肌肤的触觉感受器缓慢传递到大脑，林牧笙慢慢眨了一下眼，有些迟钝地看向紧紧皱着眉的青年：“什么……？”
当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对上后
，像是忽然抽去一层薄膜，手心处的温度忽得真实，灼热像一团跳跃的火，呼啦一下迎风而起。
“安、安安？”林牧笙敏感察觉到谢安流露出的情绪，微微睁大了眼。
他在等候审判。
如同死刑犯忽然得到特赦的消息，世界带着晕眩的斑斓，陷入涡旋一般左右摇摆了起来。
谢安的面色冷冷。
雪白的肌肤似凝着月华，香槟酒一般的浅色瞳仁似盈着漫天星光，唇瓣鲜艳是蔷薇汁液凝结的红，每一寸都是不可思议的美貌，与不可思议的真实。
“安安……”那如同一潭死水般的黑色眸子忽然灵动起来，林牧笙小心翼翼地窥着谢安的表情，向他的方向蹭了一下。
谢安皮笑肉不笑地握着少年那手，并不打算让林牧笙再将手抽回，小小的圆形医疗机器人扑啦啦飞来，悬在那皮肉狰狞的手上，投射出浅蓝色的柔光。
林牧笙伸着手，乖巧接受机器人的治疗，睫毛在眼下打下一小片阴影，看起来全然一副认真接受治疗的样子。
看着林牧笙虚伪的乖巧模样，又想到先前少年先前训练时，被狮子的异能兽按在爪下的鲜血淋漓的凄惨样子，不禁冷笑道：“还不知太子殿下这样会装腔作势。”
话说出口，谢安便有些后悔。
但林牧笙像是丝毫没有感受到这话语里夹带的针刺，当手心被治疗好后，便黏糊糊地凑了上来，像之前无数次一样亲吻他的唇角，而这次更是带着讨好的目的，极尽温柔缠绵：“喜欢安安。”
“……好好交代吧。”谢安在被吻了几下后，瞥开脸。
林牧笙便坐好，从母后病重时他被检测出可怖的精神力，到被皇帝扔到太子府没人看管，科洛蒂亚家族轻而易举潜入对他进行训练，等等一切行为供认不讳。
谢安神色逐渐松动。
刚刚得知被隐瞒的愤怒渐渐消退，甚至自心底缓缓升起一点庆幸。
皇帝的心偏到天边去了，茉莉夫人也并不是好相处的，若林牧笙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说不定早就尸骨无存了。
“最后，除去修斯跟林锐，你还有别的身体吗？”谢安靠在床头，语气已然缓和。
“还挺多的，”林牧笙想了想，慢慢道，“但你见过的，就只有科学院的弗雷泽，在演习赛后第一军营的走廊上，还有游乐园的阿萨，卖冰淇淋那个，你喜欢香草味的。”
走廊上……？
谢安猛地回想起那个奇怪的苍白男人。
还与游乐园的阿萨。
谢安陷入了沉默。
林牧笙微微垂着头，逐渐褪去少年稚气的清俊面容已经显露出惊人的俊美，只是这样微微皱着眉，便让人忍不住心软，话语同样可怜兮兮：“安安不要生气……我只是担心你不喜欢我。”
谢安慢慢挑起眉：“若是我厌恶了你，想要离开你呢？”
空气中忽然弥漫起若有若无的可怖气息。
林牧笙漆黑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
像是涌动着的深不可测的潮水，暴风雪即将来临前的阴霾天空，那眸子中蕴含的神情令人不禁胆战心惊。
片刻后，那气息退去。
刚才的一切似乎都是错觉，依旧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少年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黑沉沉，蝶翼般抖动，林牧笙捏了捏手指，嘟囔道：“那我会让你再喜欢上我。”
方才少年露出的捕猎者的气息应该才是他本该的模样。
谢安忍不住叹气，慢慢伸手抱住了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