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京的那些人中,久野梦我只通知了reborn自己回来的事情。
她当年走的时候也只告诉了reborn,现在回来了,还是只告诉了reborn。
因为除了reborn,她实在不觉得还有谁是需要打招呼的。
出了车站,可见□□热闹闹的街道。久野梦我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比起仍旧还书写着久野姓氏的宅邸,最先见到的是熟悉建筑是Scepter4的领地,高大的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即使相隔甚远,那强烈的光束也能一下覆盖她的视野。
久野梦我回到宅邸,抹去了刻着久野姓氏标牌沾着的浅浅灰尘,然后开了门。院内的老香樟树根扎得深,树叶稀疏了些,但常绿,风一吹,叶便招摇地舞着,沙沙作响,像是在和她打招呼。
她隐约回想起在很久以前,离开意大利后的许久,选择回到了东京。与这所宅邸的第一次见面,场面和现在几乎如出一辙。大概对于独自生活的人来说,和世间每寸土地的重逢,都是初见的复刻。
推开门,浓烈的灰尘气扑面而来,一同灌入口鼻的还有偏阴潮的木质气息,久野梦我非常奇异地偏爱这样的气息。
她还算熟悉地换了拖鞋,定定站在玄关处,脚下是排列整齐的木质地板。转动的眼球以及小幅度扭动的脖颈都表明她正在打量周围,而后她直直望着前方,仿佛在进行什么仪式一样,轻轻又庄重地说了句:“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难以想象,我还会回来。
……
……
夜晚的东京灯火辉煌,热闹几乎不逊色白日,遥远天穹的星光都被人间的灯火衬得黯淡,忽明忽灭地闪烁着。微微拂过的风有些凉,掀起发丝、衣角,凉意灵巧地窜进衣物缝隙。
久野梦我驻足在自动贩卖机边,买了瓶汽水。她弯下腰去取,再抬眼时,面前赫然站着身穿Scepter4工作制服的黑发青年。
“久野梦我?”
“……伏见?”
久野梦我和伏见猿比古几乎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不同的是,伏见的惊讶之色完全外露,语气也有些拔高,而久野梦我平静异常。虽然她也想不到会在漆黑与华灯共存的东京夜晚和青年再见面,但似乎并不影响她话语里上扬的尾音几乎听不出来。
她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穿过易拉罐的环扣,咔哒一声轻松拉开,精准地投进了街边的垃圾桶,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晚上好。”
伏见:“……”
久野梦我的态度自然的理所应当,仿佛她从未离开过东京,完全不必惊讶,而她的轻描淡写才该是最正常的情绪。
“啧。”伏见轻声啧了一下,迈开腿走了两步,停在自动贩卖机前。
久野梦我没有过多去关注他,她倚着红色贩卖机,下颚抬起,脖颈向后折去,入目是挂在黑色幕布上零落的几颗星,栗发少女握着易拉罐的手稍稍倾斜,填充着二氧化碳的汽水便灌进口中。
“你不是在横滨吗?”伏见说。
“刚回来。”
他弯腰取走了饮料,嘴角扯出嘲讽的弧度,“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小姑娘偏头看了他一眼,她隐约从这句话中读出了几分怨气,像极了当年她离开Varia时贝尔的口吻。夜色混入她沉寂的双眸,无端显得认真,她什么都没解释,反而顺着伏见猿比古的话接道:“我也以为。”
——我也以为,我所有走过的路,都不会再回头。
伏见:“……”
啧。
还是一点都不会顾及其他人的心情。
明眼人都知道,久野梦我不傻。虽然自己本身情感微弱,但是不代表她对他人情感的感知也很微弱。相反,伏见认为她对他人的情感感知能力其实很强,只是她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会刻意照顾他人的情绪。
说到底,就是不在乎。
不在乎到离开东京时没跟Scepter打招呼,回来了也一点说明都没有。
伏见猿比古低头看着手中握着的冰凉铁皮易拉罐,指腹细细摩挲着,抬头问道:“你怎么会留在港口mafia?”
“不能留吗?”久野梦我反问。
她似乎在很多时候都喜欢反问,伏见想。
“不,只是感觉不像你。”他说。
“这种事情说不准的,伏见。就像我都觉得还会回到东京也不像我,但我就是出现在了这座城市。”
“那既然这样——”伏见猿比古极其敏锐地抓住了久野梦我透露出的那一丝线索,笔直射出去的视线认真冷静,暗含几分慑人的魄力:“你为什么会回来?”
东京有什么值得你回来的?
伏见猿比古思索着,微微眯细了双眸。
还是说,东京有什么,需要港口mafia派你回来?
“放心吧,和港口mafia没关系
,和Scepter4也没关系。”久野梦我解释,态度随意轻松,顺便转移话题,“你刚下班吗?”
“……”借着暗沉的夜色,伏见静静看着她好几秒。凭着对小姑娘的了解,他基本可以确信久野梦我没说谎。于是他偏开视线:“嗯。”
“好晚。”她说,“Scepter4果然很辛苦。”
伏见没说话。
他们在夜风缓缓流动的空气中静静站立着,齐齐隔岸望着对面的摇曳灯光一言不发,耳畔充斥着机车驶过和行人流动的声音。直接许久以后,久野梦我喝空了一罐的饮料,直起了倚着贩卖机的身体,她扭头看向光影交织下的黑发青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后者先问:“还会走吗?”
“说不清,大概会吧。”
“哦。”他说着,将易拉罐随手一抛,哐当一声,银白弧线被漆黑吞入。伏见转过身去,背朝着久野梦我,高举的右手随意地挥动着:“走了。”
久野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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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野梦我还真去了趟并盛,见沢田纲吉是不可避免的,如果偶然碰到六道骸她也无所谓,但是云雀恭弥……别想了,不可能的,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见云雀恭弥。
为此,她特地绕开了会经过并盛中学的道路。
然后第一次见到了多次从他人口中听到的Vongola十代目:沢田纲吉。
少年的棕色短发柔软而蓬松,双眸温暖清澈,他抓了抓后脑勺,出于意料地腼腆羞涩:“绫野老师,你好。”
久野梦我:“……”
她猛地想起还在横滨时reborn说过的那句——沢田纲吉看过她写的小说。
原来是真的。
难道现在的黑手党首领闲着没事都喜欢看看小说的吗?
久野梦我在沢田纲吉低头的期间对上他右肩处黑发小婴儿的视线,平缓的眼神透露出无奈拒绝的意味,而后者神情无辜,微微耸肩。
“初次见面,我真正的名字是久野梦我。”她说。
“啊……我是沢田纲吉。”
与棕发少年的交谈使得久野梦我确信了,沢田纲吉是个极其温柔的人,而温柔是与黑手党最不相配的品质。就算是港口mafia公认的良心人物中原中也,在面对敌人时,也会敛去所有的体贴,锋芒毕露,睥睨尽显。
坦白说,久野梦我认为这样的性格不适合成为黑手党组织的首领,最适合的性格莫过于森鸥外、太宰治之流,她倒不期待沢田纲吉会变得像他们一样自私恶劣,但可以肯定,黑手党的生活迟早会磨去他多余的温柔。
她离开的时候,reborn陪她走了一段路。久野梦我静静走在并盛宁静的街道,任由世界第一杀手以婴儿的身躯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黑发小婴儿问道:“你觉得沢田纲吉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看上去比我还不擅长和他人交流,而且骨子里大抵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久野梦我实话实说,她说话有时候直接的近乎刻薄,“我甚至不理解为什么你会选择他,他并不适合成为一个好首领。”
“他会成为一个好首领的。”reborn说,“久野,我没看错过人。”
“我知道。我只是提出我的疑问,仅此而已。”久野梦我说,“你记得我说我回来找人的吗?”
“嗯。需要我帮忙吗?”reborn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
“你帮我留意一下。”
她在东京的所有人际关系中,只有reborn是方便动用的。
“叫什么?”
“……绫小路清隆。”
绫小路完整的名字她实在是太久没有说出口了,以至于一点一点念着那串罗马音时,久野梦我隐隐觉得陌生。
“绫小路清隆?以前完全没听你提过呢,久野。”
“因为没有必要。”她说。
“如果是找人的话,我知道一个人或许可以帮很大的忙。”
“嗯?”
“常年活跃于池袋和新宿一带的情报贩子,折原临也。”
“我听说过,他和云雀恭弥一样,都是都市传说一般的人物。”
“的确。那家伙的情报网覆盖范围很大,几乎渗入东京每一个角落,你想找人的话,找他帮忙再合适不过。”reborn说,“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折原临也这个人不那么好相处,但我感觉他应该和你会很投缘。”
久野梦我:“?”
reborn不答反笑:“你见见就知道了。”
前方路口的道路倾斜着分叉开,久野梦我停住了,“你该走了,reborn。”
话音刚落,黑发小婴儿一下跃到了不知哪家的围墙之上,动作熟练轻盈,看得出来平常没少干。他站得笔直,嗓音又尖又细:“再见吧,久野。”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