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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元春大郡主下葬。

寒风陡峭的天气,燕挽立在燕家陵地的新坟前,眼眶被风吹得通红。

燕父肃容满面,说:“挽儿,不要沉湎,一蹶不振,让你祖母失望。”

燕挽沉默,躬腰掬了一捧土添在新坟上。

片刻,他道:“我想在这里陪祖母一会儿。”

燕父颔了颔首,领着人离去,丧事虽然办完了,却还有许多事情没做。

偌大陵地寂静无声,燕挽方才低低的开口,近似承诺一般:“祖母,您放心罢,我一定会肩负起燕家的责任,不会让燕家蒙羞的。”

自无人应。

过了许久,燕挽回头准备离去,却看到身后立了个冷峻魁梧的影子。

无声的。

不知陪伴了他多久。

燕挽走了过去:“兄长。”

纪风玄那素来冰冷的眼眸中满是怜惜和温柔,抬手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冷冽的嗓音也似坚冰融化:“回去罢,这里风大。”

坐在回燕府的马车上,车厢内一片寂静。

燕挽侧着脸,看着紫帘遮掩的车窗一言不发。

马车颠簸摇晃,那帘底就会泄露出集市热闹的景致来。

——与他无关罢了。

忽然,纪风玄道:“我娘生前喜欢做糖醋鱼给我吃,你想吃吗?我可能做得不太好。”

燕挽正过眼,静静的看着他,然后勉强弯了下唇,道:“想,多谢兄长。”

纪风玄便没了别的话。

他微抿薄唇,有些不悦,自己的口舌竟然如此笨拙。

两人之间越发显得沉默,终于马车在燕府门口停下。

纪风玄先下了车,替燕挽掌帘,待他下来时,伸手扶了一把,接着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府,直去了厨房。

燕挽消瘦了许多,因着元春大郡主逝世,少吃少喝,脸庞更显得没有多少肉了。

厨房下人见到两人过来,自发退了出去,纪风玄挽起袖子,走向了鱼缸。

燕府的鱼一般养在鱼缸里,要吃了才杀,很是鲜活,但纪风玄一只手就捉起了鱼,另一只手一掌将它拍晕了。

干脆利落的宰杀,鱼被料理得漂亮,纪风玄叫人进来烧火,约莫两刻钟后,糖醋鱼做好了。

黑不溜秋的糖醋鱼糊成一团,宛如木炭,如果不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纪风玄也看不出它究竟是个什么。

它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分明昭示着做它的人手艺有多差,自己死得有多冤枉。

纪风玄面无表情看了它一阵,又看向立在厨房门口的燕挽,不形于色道:“我重做。”

燕挽进到厨房里面,微疑道:“我看看。”

然后就看到了纪风玄忙了半个时辰的杰作。

纪风玄脸上挂不住,一巴掌摁在盘子里,将它们挡住,说:“别看了。”

燕挽莫名想笑:“兄长可真是……”

做饭“高”手。

他原以为他杀鱼杀得那样威风,这道鱼做得不会差的。

果真像蓝佩这样的人还是少的,如果是他,一定会做得很好。

纪风玄冷着脸将这盘木炭鱼倒掉,说:“你先回房,我做好了端给你。”

燕挽极有耐心:“左右无事,我就在这儿等吧。”

纪风玄没说不好,又在鱼缸里捉了鱼,给他重新做了一道。

仍是半个时辰……

纪风玄:“……”

燕挽道:“这道起码能看了,兄长不要灰心。”

重来。

再做一道。

纪风玄也只有杀鱼的时候才有手法可言,约莫是他将鱼当做人来杀,开膛破肚一气呵成,自是熟稔。

但他的的确确不适合下厨,向来冷漠稳重的人站在灶前如此笨拙,拿剑的手拿锅铲与他通身气质也相差甚大。

他被烟熏得面灰,但全然不顾,紧紧蹙眉,就好像跟锅里那摊油盐较上劲了一样。

糖容易炒焦,让鱼身变得漆黑,他干脆不要糖,做纯咸的糖醋鱼,但还是失败了。

鱼缸的鱼转眼就被捞完了,当剩下最后一条时,纪风玄看了眼燕挽,抿了下唇,自己这道再做不好燕挽就没得吃了。

目光落到被拍晕的鱼上,纪风玄手起刀落,换了料理方式,很快一道水煮鱼就做好了。

将水煮鱼呈到燕挽跟前,燕挽虽然有些意外,也没说什么。

他本来就饿,自然不会挑剔,用勺子盛着鱼汤喝起来。

汤里放了很多的糖,喝起来甜甜的掺杂着鱼的鲜美滋味,倒也还算可以。

纪风玄缓缓道:“抱歉,我厨艺不精。”

燕挽摇了摇头:“兄长已经做得很好了。”

糖醋鱼那么难的菜,本来就不容易成功,何况他第一次下厨。

纪风玄不语,看着他一点一点把鱼吃完,把汤喝完,面容越发趋于柔和。

然后,他道:“多谢兄长款待,只是糖放多了,吃多了可能会蛀牙。”

“无妨。”

纪风玄抬手用袖子拭去他唇角的油渍。

“尽管牙齿掉光了,也没人敢嫌弃你。”

燕挽心中一暖,看向他的脸,两人目光不经意对上。

俱是一怔。

纪风玄立即收回手,挪开视线,又恢复了冷色:“好些天没合眼,路上走回去消了食就睡会罢。”

燕挽说了声:“谢谢。”

纪风玄不曾领情,背过身去,直到身后没有了声响。

燕挽从厨房踏离,只身回厢房,却有厨房的下人追了上来,说:“公子,我送您。”

显然易见纪风玄授意,燕挽没有拒绝,一路回了自己的厢房。

福顺和画莺早等候多时了,见他回来分外欣喜,齐唤道:“公子。”

燕挽看向他们,说:“我想睡会儿。”

便把两人高兴坏了。

自元春大郡主被枕出绝脉,燕挽一直在芝兰苑守着,连夜睡不好。

如今终于肯保重自己好好睡觉了,岂不是天大喜讯。

画莺忙道:“公子,床单换了新的,用熏香熏过了,您好好睡,奴婢保证谁都不会打搅到您。”

燕挽点头,进了内室,和衣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再难过,再悲痛,身体的疲倦是免不了的,燕挽累了这么多天,全凭一口气撑着。

/

如今这口气松了,整个人陷入不省人事中,他做了很长很长的梦,皆是和元春大郡主的过往,幸福极了。

竟未有半点哀伤,直到燕挽醒转,这梦也是欢欣的,乌发上仿佛还残留着梦中元春大郡主抚摸他的触觉。

福顺伺候他穿衣洗漱,小心问他:“公子,您饿了吗?”

恰是此时,画莺拎着一个食盒进来。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俏容上满是复杂之色。

燕挽敏锐,问她:“怎么了?谁送来的?”

画莺咬了咬红唇,略带不情愿的道:“大公子送的。”

燕挽停了一下,走过去将食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盘色泽鲜艳香味浓郁热腾腾的糖醋鱼,配着白白稠稠的清粥。

他迟疑着,执起筷子,戳了一筷子头的鱼肉,送到嘴里,鱼肉鲜嫩,入口即化,带着酸酸甜甜的味道。

燕挽着实惊了一下,而后徐徐笑开:“兄长果然很有本事。”

这么快就学会了。

画莺闷闷道:“大公子说,您这几天没吃好,兴许脾胃虚弱,喝点清粥最佳。”

“好,我知道了。”

燕挽坐了下来,将这碗粥吃了个干净,糖醋鱼也用完了。

虽然是纪风玄送来的,但燕挽吃得香,画莺心里多少好受些,忍不住道:“不枉公子您以前对他爱护有加,大公子他也算有点良心了。”

为着这道糖醋鱼,燕家后厨快成了鱼塘,纪风玄买了一缸又一缸,杀了做,做了倒,倒了杀。

整整一天一夜泡在那儿,总算做出了道像样的出来。

连后厨的下人都要感动哭了。

燕挽吃完了,搁下筷子,擦了擦唇,道:“自然,兄长他一直很好,你以后不要再对他不尊敬,我是真心将他当做兄长来看待的。”

画莺欲言又止,到底放弃了:“……是。”

燕挽起了身,道:“走罢,陪我去整理祖母的遗物。”

她生前喜欢的东西都要烧给她。

同一时,燕家正厅。

三道身影或坐或立,均是龙章凤姿,各有千秋。

青衣素簪的男子端坐,宽大的袖子宛如流云般垂下,漫不经心的饮茶。

雪白色的身影负手而立,犹如天山之巅的雪松,欣赏着正厅墙壁上名家的挂画。

另有一个蓝衣男子眉眼温润,坐于尾座,把玩着腰间的铃铛,心思沉着,一言不发。

然后,高大健壮的玄衣男子踏入门槛,神色冷峻,炯炯视线一一扫过厅中闲杂,眼神愈发的冷了。

“三皇子殿下,宋太傅,蓝大人。”

厅中三人被惊动,齐齐朝他望去,整个正厅的气氛蓦然变得肃杀。

燕父正忙着,贵客皆由纪风玄代为接待。

但他着实碍眼,一个被燕母打着义兄名义接到府中给燕挽做童养夫的人,实在令人没有半分好感。

青衣素簪的男子微微一笑:“我想见挽挽,他现在还好吗?”

纪风玄冷眼看向宁沉,嗓音漠然道:“谢殿下关怀,燕挽他现在心情不佳,不想见人,请殿下回去罢。”

欺他不在京都,便不知道他欲将皇子妃的信物硬塞给燕挽?

燕挽真心实意与他做伴读,他却起了觊觎之心,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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