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妹啊!”见过泼皮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泼皮无赖的,有生之年,晏姜第一次为自己脸皮之薄感到汗颜,抬腿恨不得踹死他,
黎少卿被揍成个猪头,就是不撒手,哼哼唧唧道,“你摔了我的汤,现在救我一命,咱就扯平了!”
晏姜怒极反笑,也懒得纠缠到底是谁摔了他的汤,“扯平?你的命就值一碗汤?”
黎少卿想了想,张口又来,“这不是一般的汤,这是我煨了一夜的鸡汤!我投注了所有爱意的温暖鸡汤!大庆举国上下只此一盅……”
晏姜啪的又是一巴掌过去,“既然如此,你放心去死,我给你炖碗汤浇你坟头上,用鸡汤换你一条命,扯平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三代单传,更正苗红,不能就折损在这里啊!”黎少卿拽着她衣裳,鼻涕眼泪蹭她一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不要浮屠,”晏姜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脸,摊手,“给钱!”
黎少卿捏捏瘪瘪的口袋,谄笑道,“先赊着?”
“那你就去死吧。”撕拉一声,被死命拽住的衣袖连根斩断,她拍拍屁股便要走人,黎少卿急了,也不顾自己跪在地上,扑上来便抱着她的腰,一边塞了个东西到她手里,“给你给你!这个给你!行了吧!”
入手温热,显然是刚从怀里掏出,还带着体温。
晏姜低头一看,掌心一只翡翠小牌,水色莹润,正面刻着苍松翠竹,下角一个“黎”字,
她掂量了下,似乎不太满意,“成色一般,勉强凑数吧。”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将那玉牌收起。
成色一般!一般!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不能侮辱我的宝贝!
黎少卿大怒,跳脚便要抢回来,却听呯的一声巨响,柴门终于支撑不住,应声而倒。
呛人飞灰间,门口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当先一妇人双手叉腰,柳眉倒竖,身后一群护院持刀拿棒,凶神恶煞。
柴门离开门框的瞬间,晏姜忽然低声道,“松手!”
松手?!黎少卿拼命摇头,想过收钱赶人?门都没有。
头还没摆回来,脑后被人一拍,他只觉手一麻,不由自主就脱了手,同时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提猫仔一样提着后颈提起来,狠狠一丢。
啊!
轰隆!
一声惨叫,伴随着一声巨响,黎少卿破窗而出!徒留半面破窗飘摇,惨叫声余音袅袅。
还有房中衣冠不整,红杏一枚。
白茫茫一片灰尘里,门口老鸨伸手一指,“给我抓住这贱人!”
晏姜抽抽嘴角,自己满身黑灰,头发衣服在刚才一番纠缠中被抓得乱七八糟,一只衣袖还被撕裂,隐隐约约露出里衣,看上去,倒真像是私会至此,情不自禁,擦枪走火。
当先两龟奴立即一左一右,堵住去路,伸手抓去,“桃花”花容失色,腿一软,跌坐在地,嘤嘤只顾着哭,“妈妈我错了,都是那个黎少卿强迫我的,我对妈妈的孝心苍天可鉴,日月可明。”
两人扑了个空。脚下一绊,又踩着“桃花”横在地上的腿,呯的一声脑袋相碰,撞了个正着。
门口更多护院冲进来,“桃花”惊惧异常,连声讨饶,“妈妈我错了,就饶了我这次吧,”一边哭喊着,一边向着老母爬过去,腿一蹬,堆在墙角一堆圆溜溜的柴火骨碌碌滚了一地,冲在前面的护院赶紧停步避开,后面的却毫不知情,迎头撞上,哎哟哎哟哎哟一连串惊呼,众人你绊我我扯你,乒乒乓乓倒了一地。
在这一团混乱的情况下,“桃花”左躲右闪,愣是从众人腿缝里爬出,在李妈妈一双艳红绣紫色福禄寿的绣鞋前停住,露齿一笑。
糯米白牙上亮光一闪。
李妈妈正犹疑,桃花那样刚烈的性子,今日怎么尤其轻易就讨了饶,却见那披头散发的女子忽然直起身子,饿狼一样,猛扑过来!
她下意识想躲,可那身影看似跌跌撞撞,惊惶不安,却转眼就到眼前,胡乱挥舞的双手有意无意挡住去路,她腰上一紧,硬生生被扑倒在地。
“作死啊!快放开!”她尖叫挣扎,晏姜哪里肯放,八爪鱼一样攀在她身上,束住她手脚,一边抽泣着,“妈妈小心!”一边抱着她,就地一滚。向着灶台。
灶里柴火烧得正旺,两人滚作一团,离灶台还有一步时,晏姜哎哟一声被矮凳绊在原地,李妈妈却像被击出的飞球,一路惨叫着,滚到了炉火堆里,
绫罗绸缎,散落的头发,一燎火星,便烧得旺盛。
一片惊叫声里,护院们纷纷涌上前,拖人的拖人,扑火的扑火,没有人注意到,那本该是众矢之的“桃花”,优哉游哉,出了门。
门外是条走廊,两侧房门紧闭,尽头便是通往大厅的出口。
那里,背手站着一个人。
黑衣,金冠,逆着光,看不清脸上表情,但晏姜晓得,那双凤目里,一定是锋芒暗藏,像是三月里的倒春寒,冷利利一把冰渣子,揉到人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