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在这公主殿下的眼里，旁的人全是些畜生？
晏姜摩挲着杯沿，正思考着接下来跟这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嫂嫂，是来个开门见山当头棒喝呢？还是春风徐徐循循善诱？却听门外一声轻扣，外头丫头轻声道，“大夫人，程妈妈来了”。
玛依娜一愣，侧身冲着晏姜挤挤眼，比了个“来了”的口形，一边上前，拉开门闩。
房门一开，迎面进来一位大约四十上下年纪的妈妈，矮声要行礼，玛依娜忙伸手扶住她，笑道，“妈妈不是在佛堂侍候母亲礼佛么，怎么得了空到北苑来，可是母亲有什么嘱咐。”
“老夫人潜心侍佛，哪里有什么旁的嘱咐。”那程妈妈被她虚虚一扶，微曲的膝盖立即打直，抬脸叹道，“只是今个一早，老夫人撰抄经文，频频落墨，颇有些心神不宁。眼下城主和少公子出府劳军，夫人您又有着孕，前堂琐事纷繁，难免有个劳心伤神的，老夫人挂心着您的身子，常常停笔叹气，老奴听着揪心，便厚着这张老脸过来瞅瞅，回去给老夫人报个安好，也定了她老人家的心。”
“是玛依娜处事不利，没能当得好这个家，给母亲频添心事。”玛依娜笑得温婉，蓝眸一扫，眼风过处，正在众人身后探头探脑的不耐烦打了个哆嗦，捂着腮帮子缩到门后。
“夫人不必自谦。”程妈妈恭敬道，“老夫人常说，世间蝇营狗苟之徒，不过皆是利来利往。老奴糊涂，哪里听得懂这些，比不上少夫人聪慧端持，自然是再明白不过的。”
一旁“蝇营狗苟之徒”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老神在在。那程妈妈却浑然不理，只把她当空气，嘴上卑微谦恭，腰板却挺得笔直，比这家里的正房太太还要气派几分。
玛依娜笑眯眯道，“玛依娜汉文学得不好，这些文绉绉的禅语也不过是半知半解，不及母亲渊博。”
“这些都是小事，眼下里最重要的，是夫人的身子。”程妈妈话音一转，“夫人喜动，又没有生产的经验，先头那两个孩子便是这样白白没了，”她说着，偷眼见玛依娜脸色微变，忙放缓语气，“所幸我佛慈悲，天可怜见的，让舒家又有了个长房长孙，这一回，可要万万小心，切不可有丝毫闪失。你们可都听到了？还愣着做什么？”
最后那句话，是冲着身后一众仆役说的，众人齐声答了声是。有侍女忙在榻上铺好软垫，扶她坐下，另一人端了一只托盘，盘上一盏小碗，药香微苦。
“老奴去厨房问过，这是城主专门找了黎圣手开的安胎药，夫人嫌苦，一直有一碗没一碗的喝着，容老奴多嘴，良药苦口，为了孩子，夫人还是忍着些罢。”她说着，端起那药碗，递到玛依娜面前。
玛依娜发在腹上的指尖微微痉挛，神经质般颤抖了一下。
她曾经有过两个孩子，都是还未出生便小产。一次是她已有身孕却浑然不觉，跑去跟人斗马，回来便腹痛不止，等大夫赶来，孩子已经没了。另一次更直接，这位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彪悍公主突发奇想，要排一出挑灯看剑舞曲给舒焕庆生，却失足从高台跌落，当场便见了红。
晏姜可以被晾在一旁，活生生摆成一尊小透明。她冷眼看着那指尖仅仅一瞬颤抖，便平稳接下碗药，飞快饮尽。
药碗放回托盘，放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程妈妈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时候不早了，夫人快些回去歇息吧。”
玛依娜淡淡道，“不急，既然妈妈来了，我还有事得劳烦妈妈向母亲禀报。”她顿了顿，冲晏姜笑了笑，神色却不似方才鲜活，颇有些灰败，“这位姑娘，是宁王使者护送府上，自称是与三公子有娃娃亲，前来履行婚约。”
程妈妈眼珠子一转，总算第一次，进门头一次，正眼看晏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