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落霞如染,酒足饭饱,晏姜带着丫鬟们晃悠悠沿着箭走着消食。
她专挑小巷子走,弯弯绕绕,不一会就穿过内宅,进了一条后巷。
这些天,她一直在暗中留意,想要进入内院管事房,找一个人。
聂佩佩。
当日沙漠相遇,她对这个耿直单纯的小姑娘很有好感。她急着赶回舒府提亲,一时难以顾及她,得知她也是来舒府投靠亲戚,便生出些别的想法。
此去提亲,时隔十年,若是能稳稳妥妥成事自然再好不过,但是万一舒府存有异心,想要销赃灭口,也会因为在她身上寻不到玉佩而心存顾虑,不敢妄动。
玉佩不在她身上?那在哪?这只龙凤对佩是圣上御赐,下落不明本就是重罪。若是那持有凤佩之人随意煽动些谣言,或是去圣上面前告上一状,坐实了舒家悔婚弃约的罪名,舒家人心底小算盘一打,再下手时,难免落人把柄。
这就叫做,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她正想着,忽听有人尖声大喊一声,“就在那!”
身后一阵丁玲哐当的声响,随即,无数条身影疾奔而来!
五颜六色纱衣锦缎,雪白的胸膛晃花人眼,姑娘们头上的桂花油玫瑰油栀子油十里飘香。一翁而上,挤挤攮攮将小小巷道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卯足了劲探头眯眼,望向——巷子尽头那扇门。
晏姜被簇拥在人群里,一时间有些进退不得。旁边的小丫鬟转眼就打听到确切消息,“公子如晦在里面!”
公子如晦?他在这里做什么。
前面不足百步,便是内外院交界处,与洗衣房,下人房挨得近。平日连内宅高阶一点的婢女们都嫌弃此地腌臜,不愿意靠近。
晏姜无语得太过明显,让小丫鬟有些不满,“如晦公子说过,众生平等,一花一叶皆是世界!作为一个艺术家,就应该深入百姓,而又高于百姓。”
晏姜抽抽嘴角,“如晦公子是不是还说过,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小丫鬟有些垂头丧气,“如晦公子说过这个?看来我读的书还是太少了。”
这边学术探讨还未结束,忽然有人高呼一声,“都别吵,公子出来了!”
人群中发出一阵短暂骚动,随即迅速安静下来。姑娘们个个面色潮红,翘首以盼,状若含春,满眼都冒着粉红色的梦幻泡泡。在众人满怀期待的目光中,那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出来一个——花花绿绿的垛子。
众人咦了一声,却见那垛子一晃,露出后面灰色低等家丁服饰。
原来只是个收换洗衣物的小厮。
人群里齐齐发出一阵嘘声,当下绷着人中扑粉补妆的,悄悄塞紧胸垫的,忙做一团。
那小厮逆着人流艰难往外挤,花花绿绿的脏衣服摞得老高,一步三晃,“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旁人哪里有空搭理他,一个胖丫头正嘟着嘴揽镜自照,感觉到旁边有人推挤,不由不耐烦的拿手肘一顶,“挤什么挤,先来后到知道吗!”
那小厮被顶得一个踉跄,衣服堆一歪,险险便要歪倒。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帮他稳稳扶住了。
“谢谢”,那小厮忙不迭称谢,他整个人埋在衣服垛子里,声音有些闷声闷气。
晏姜不禁挑了挑眉。
这声音,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在哪听过呢?
旁边有人怒骂一声,“哎哟,死妮子,你踩到我的脚了!”
“挤什么挤,小心别把胸垫给挤出来了。”
“姑奶奶我才不用垫胸垫!死对眼!”
一来二去,骂战转化成扯头发撕扭。那小家丁瘦小的身影一瞬便被淹没在混乱的人群里。
这边厢,晏姜却猛地一拍脑门!
聂佩佩!
她居然在这里?!
她身形一动,想要拨开人群追过去,撕扭尖叫的人群却推阻得人动弹不得。她一着急,猛地跃上一侧高墙,不顾身后惊呼,踩着瓦砾追了上去。
“姑娘!你去哪!”身后丫鬟一声惊呼,却见晏姜背影在人群里一闪,瞬间便没了踪影。
她心下大急。被人群推搡着,难以动弹。下一刻,巷道旁的围墙上忽然凭空冒出一个黑影,顺着墙沿几个起跃,紧紧跟了上去。
长杆吱呀一折,晏姜足尖一点,落在杆顶。
脚下长杆林立,花花绿绿被单衣物高高挂起,迎风飘扬。另一边是一长条洗衣台,台上凌乱的丢着皂角,棒槌和洗了一半的衣物,彰显着下人们匆忙丢下手上活技,蜂拥去看美人的急切心情。
院内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半干的衣物,哗啦啦,发出裂帛般悠远的长叹。
而她急切寻找的人,却不见踪影。
身后细微的脚步声一顿,追来的黑影复又隐入高墙暗处。这追踪之人身法精妙,自从她入府就一只隐藏在她周围。晏姜知道这是楚玥派来盯梢的尾巴,因其只是远远跟着,并未妨碍她的行动,便索性装作不知,由了他去。
可是此刻,她莫名的有些心烦,连带着这粘人的尾巴也比平时碍眼了许多。
“你就这么钟意本姑娘,非要跟本姑娘寸步不离,形影相吊吗?”她站在组赶上,目光在飞卷的衣物间搜寻,“死缠烂打,臭不要脸,真是宁王治下好家教。”
她忽然纵身跃下,乌黑的长发在金色残阳下磷光一闪,便消失在林立悬挂的衣物间。
七月闪身紧跟入内,如法炮制,跃上晾衣的杆顶想要查看晏姜的踪迹,却听咔擦一声,脚下竹竿拦腰折断。
他冷哼一声,足尖一点,刚站稳身子,头顶却忽然一暗。身侧排放整齐的竹竿齐齐倾倒,柔软的衣物层层叠叠飘落而下,他利落抽刀,将阻挡视线的织物划开一条长口。却听耳后一声清越笑语,“撕了别人的衣服,就拿你的来还吧。”
撕拉一声。
七月浑身一颤,只觉下身一凉,裤子上赫然多了一个大洞,双腿漏风,雪白尊臀迎风凌乱。心清亮,透心爽。
他慌忙去捂羞处,冷不防兜头罩下一面巨大床单,铺天盖地将去路围了个严实。
远处传来晏姜清朗的笑声,“姑娘们,美人躲在这儿呢!开来看呀!可别让他跑了!”
呯的一声院门打开,有人嚷嚷着,“都别跟我抢,美人是我的!”
七月刚刚慌忙挣脱出床单,还未看清眼前景象,眼前又是一黑,尖叫着的女人们一拥而上,迅速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