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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此时的剑尊顾屹之正急着找人为他接上断指,而其他各个门派掌门人,除了沧澜宗主外,都已经回到了各个门派据点。

顾风华提议:“诸位在这干等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到洞府各处歇下,等其他各位掌门来了,我师尊自会给诸位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

“顾公子,”有人道,“万一她逃了怎么办?素来听闻郁宗师狡……足智多谋,万一她一会离开了,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她不会逃的,她已经修为尽失,只能仰仗沧澜宗主,”一名青年男子说,“只要沧澜宗主在这,她便不会走远。”

“什么?她什么时候修为尽失了?”

“竟有这等事情?!怪不得……之前在凤凰台,从未见她运过灵力!”

“乌绮云的卷轴怎么会交给一个没有灵力的人保管?这岂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他们都有机会从郁秋手里拿到那份卷轴!

众人小声议论着,不时地看向屋内几人。

顾风华阴沉着脸,冷声道:“秦师兄,我师尊已经将卷轴交出来了,你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是想陷我师尊于何地?”

秦建是顾屹之门下首席大弟子,一开始也是他联合妙法宫主忽悠了未经世事的小狐狸,江白情急之下才放了妙法宫主进屋。

期间,也是他多次催促妙法宫主,速战速决,尽快杀了那小妖。

此时听到顾风华的质问,秦建眯起眼睛,笑了下,“我刚才说什么了?我只是说了一个事实,这里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事实,即便我不说,以郁宗师的情况来看,早晚都会暴露的吧?”

顾风华端着袖子,忍了忍道:“秦师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最好心里有数,管住你这张嘴。”

秦建讪讪地,点点头,众人这才散去。

妙法宫主伺机离开,走到门口被绊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她狼狈地回头,看向沧澜宗主,皱着脸,求饶道:“司宗主,绕我一命吧……”

沧澜宗主一抬手,一阵风卷着她摔飞出去,同时四扇木门“砰”地一下合上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师徒三人,以及重伤昏迷的江白。

顾风华站在门口,神情凝重地看着郁秋和沧澜宗主,沧澜宗主侧过身去,背对着郁秋,郁秋坐在那张榻上,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这是怎么了吗?

怎么都不说话了?

郁秋咳了下,缓缓从榻上起身,来到桌案前,脚步动作都特意放轻了些。

江白肚皮朝天躺着,白色的肚皮被染红,上面横着一道殷红的伤口,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是条杂色的狐狸,肚皮和四肢是白色,耳朵、尾巴、背部的皮毛则像焰火般呈红褐色,尾巴压在身体下,从屁股下面露出来长长的一条。

她摸了摸江白的脑袋,手指指腹顺着狐狸皮毛生长的方向轻轻抚了抚,叹了口气。

真是个小可怜。

司珩青看着她的动作,不禁皱起了眉头,心里仿佛被刺了一下。

郁秋……以前都不曾这样轻抚他。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如果受伤的人是他,郁秋会不会心疼他?

他这么想着,眸光愈发阴沉,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了。

是梦境的影响吗?

他许久没有感受这么激烈的情绪了。

那些扎根在心底的情绪,如疯狂生长的藤蔓,肆意地霸占着一整面墙,即便斩干净了,彻底清除了,仍然看得到那墙上留下来的斑驳痕迹,让他想起每一次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感受。

……想抱着她,像在梦境中一样。

一旁,顾风华更在意另一件事……师尊她,是不是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刚才她亲口承认,是她自己杀了顾风茹的时候,可把他吓了一跳。

若无万全的把握,她怎么会亲口承认这种事情?

她那说话的语气、神态,就好

像曾经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郁秋回来了。

顾风华有点担心,若她真的恢复了记忆,会不会责骂他?

当初跟郁秋离开剑阁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回来这里。

可后来,司珩青离开师门,开山立派功成名就,陆见寒入了杀伐道,成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只有他承了郁秋的老本行,继续做着炼造法器、研制新的法宝之类的事情。

名为炼器师,但这条路走得一点也不顺利,尤其是他只有孤身一人的时候。

炼造一件法器,须得经过千百次试炼,浪费无数宝贵的材料,最终的成果也不尽如意。

剑修会为了打造一柄称心的剑而倾家荡产,但他炼造的,是无数把这样的利器。

就拿阿修罗来说,光是制作那件钢铁之躯就花了十年,若非大宛国皇室的支持,他根本造不出那样的巨型法器。

磋磨了一段时间,年轻的顾风华身边除了一堆破铜烂铁,几乎一无所有。

也遭受过冷眼,听过不少冷嘲热讽,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选择了剑阁。

至少剑阁给了一片清净的地,有炼造极品法器必备的红莲火,有取之不尽的原材料,那时候剑尊的心思也不在他身上,对他种种行为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剑阁不缺钱,养得起他这样的炼器师。

更何况,剑阁原本就是靠炼剑起家,一个庞大的门派背后,就是无数门派弟子们勤恳付出,日日夜夜为剑阁铸造出一柄又一柄绝世好剑,再以这些宝剑扬名立万。

若是顾风华早些时候知道——师尊原来是蓟国人,他宁愿一辈子颠沛流离,也不会回到剑阁!

更不会为了得到青莲火,而一次一次地违背心意,在顾屹之面前卖力地讨好,处处表现自己。

这青莲火,原本就是剑阁从蓟国王族那里抢来的!

梦境中血流成河,横尸万里,全都是剑阁为了夺取青莲火而造下的罪孽!

想到这里,顾风华鼻子发酸,不知该以何姿态来面对郁秋。

他注视着郁秋,双唇分开,欲言又止,听到身后沧澜宗主说:

“郁秋。”

郁秋淡然道:“没想起来,刚才全是演的。”

沧澜宗主、顾风华:“?”

顾风华哭笑不得:“师尊,你怎么知道沧澜宗主要问你什么?”

郁秋抿了抿嘴,“好吧,也不是完全没想起来,就是关于……顾,顾宗师那一段,我还是有印象的。”

三人相顾无言,片刻后,顾风华哽咽着、唤道:“师尊……”

郁秋看了过去,见老三眼睛都红了,吓了一跳,急忙说:“你,你突然,这是怎么了?!”

顾风华又哭又笑,轻轻说:

顾风华唇角扬起,又哭又笑,轻轻说:“弟子对不住师尊,在师尊沉睡不醒之际,入了师尊的梦境,窥探了师尊的隐私,未曾想到,师尊过往如此惨烈,却也……从未听师尊提起。”

这下子,郁秋怔住了。

顾风华垂着眼睑,轻轻说:“弟子行事鲁莽,未经允许窥探了师尊的过往,请师尊责罚。”

过往……

郁秋揣摩着这几句话,心想,果然梦境里都是真实的。

那些国破家亡、尸山血海,都是她的亲身经历。

郁秋转过身去,看着桌案上江白肚皮上那抹血红,轻轻地眨了下眼。

她好像一点也不排斥血了。

就像梦境中一次一次在血浆里打滚,一次一次提起刀,啃食妖怪的内丹,吃他们的血肉……

这么恶心的事情,真的都是她干的吗?

郁秋摸了下脖子。

隐约觉得那道刀疤又在痒了。

“你进了我的梦?”郁秋不假思索道,“那……阿青是你?”

顾风华猛然回头看向沧澜宗主,后者朝他摇了下头。

“不是,”顾风华苍白一笑,“弟子无能,没能带您脱离梦境。”

郁秋“嗯”了一声,陷入深思。

沧澜宗主的话怎

么这么少?

他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过去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没什么的,”郁秋笑了笑,“不必为此介怀。”

听到这个回答,顾风华心里稍稍舒坦一些。

并非奢求师尊放下仇恨,而是希望这份仇恨带给她的痛楚……稍微轻一点。

就像她刚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却总是一副快快乐乐的模样。

如果能一直那样子,那该多好啊。

他宁愿师尊什么都不知道,无忧无虑地过日子。

该问的顾风华都问完了,郁秋见他们二人没有其他问题,便将他们推出去,留给她一人独处的空间。

等人一走,她立刻爬到床榻上,抱着被子打了个滚。

“小七小七,”郁秋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我炼那个毒害死那个……顾,顾宗师的细节,能不能再说仔细一点?回头他们问我,我得好好回答。”

系统:“。”身为一个系统,他竟然担负起了给宿主备份记忆的作用。

才说了几句,门又被推开了。

听到声音后,郁秋一点点扒开被子,从缝里露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门口那人,缓慢地眨了下眼,眸光中泛着些许雾气。

两人面面相觑,司珩青道:“你难受?”

郁秋用力摇头。

司珩青疾步走进来,拉下她蒙面的被子,掌心贴在她额头上。

郁秋:“……”

梦境里,好像也有这么一双手,一次次地抱住她,给予她片刻的平静。

“梦里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徒弟,”郁秋死皮赖脸,笑道,“你管的是不是有点多?”

沧澜宗主身体往前倾,从被子里一把捞起她的手,死死地捏住她手腕。

力气大得她有些无法忍受,她烦躁地皱起眉。

紧接着,沧澜宗主从她袖中拿出了那件绿色手钏,扣在了她手腕上!

郁秋:“!!!”

她眼睛都瞪大了,四目相对,沧澜宗主的目光中没有别的情绪,唯独一副要彻底将她看穿的样子!

他要问什么?什么大问题,让他如此较真,连真言钏都用上了?!

司珩青坐在她床榻上,沉声道:“过去种种,你当真一一忘了?”

郁秋微怔,回答道:“是。”

她眼中现出嘲讽:“你以为我会拿这种事骗你?”

司珩青面上没有表情,接着道:“为什么这么怕我?”

郁秋:“……”

郁秋还没回答,司珩青又说:“为什么躲着我?”

真言钏戴在手上,她若拒绝回答,只会遭到反噬,浑身难受。

她挣扎了一会,低声说:“因为,怕你……欺负我。”

司珩青眸光平静,抬起手摸了下她的脸,指腹抚过她脸颊。

“不怕。”他温声说。

“沧澜宗主,”郁秋抽了口气,平静地说,“你这样很过分。”

“什么?”司珩青移开手,有些茫然地看她。

郁秋道:“你知不知道,应该怎么尊重人?”

司珩青垂着眼,想了很久,久到郁秋以为他完全无视了自己,才说了句:“我刚才……做错了?”

郁秋:“?”

郁秋简直莫名其妙,老三会因为闯入她的梦境、窥探她的隐私而道歉,但沧澜宗主是怎么回事?

他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吗?

郁秋手腕上仍带着真言钏,她听到自己说:“我不喜欢你这样。”

司珩青眼眸微微睁大了些,轻轻地说:“为什么?我……哪里做错了?”

他哪里做错了吗?

郁秋仔细去想,她真的是因为沧澜宗主用真言钏逼问她而生气吗?

她生气的原因……郁秋双唇动了动,她听到自己开口说:

   “我喜欢你,你却欺负我,你一直在欺负我。”

郁秋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钏:“……”

郁秋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这手钏……不对劲!

“……”

司珩青怔住了,瞳孔微颤,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喜欢?”司珩青喃喃道。

“喜欢。”郁秋重复了一遍。

她垂下脸去,呼吸变得急促,她试着解下那手钏,沧澜宗主却按住了她手腕,不准她挣扎。

郁秋有点生气了。

这实在太伤人自尊了。

司珩青不解地看着她,微微皱眉,一副要将她刨根问到底的架势。

“我生气了。”郁秋低着头说。

“你总是在生气,总是骗我,”司珩青语气有些急促,“可我能拿你怎么办?”

郁秋不说话。

“待事情了结,我便把你关起来,让你今后不得再对我说一句谎话,今生不再离开我的视线,”司珩青注视着她,轻轻地、柔声说,“你再生我的气,我也管不了了。”

郁秋轻轻地抽了口气,竟是无言。

默了一会,司珩青语气平静下来,问道:“等七大门派掌门人来了,你打算如何解释顾风茹的事?”

郁秋很无奈,又不得不说:“顾风茹暗地里为乌绮云办了不少事,如果我能找到更多的证据,证明顾风茹背叛仙盟,剑阁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司珩青道:“除了那份卷轴,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郁秋:“没有。”

司珩青道:“此事为何不早点跟我商量?”

郁秋看了他一眼,闷闷地说:“与你无关。”

“郁秋。”

“我也是醒来后,才想起来这件事情。我想先扔出去一颗炸弹,等人慢慢到齐了,再找其他的证据。”她说着,看了沧澜宗主一眼,“你……到时候会帮我吗?”

司珩青低眸看她,“但凡你开口,有什么东西我不能给你吗?”

郁秋“嗯”了一声,垂下脸去,被司珩青按住手腕的手捏了下袖角。

他冷冷道:“关于卷轴的事,我还有两点要问你。”

郁秋:“你捏疼我了。”

司珩青低头看了眼,这才松开她手腕,说了声“对不起”。

“那卷轴,你打开看过没有?”

“看过。”

接着,她拿出那份卷轴,当着沧澜宗主的面徐徐展开,摊放在膝上。

卷轴的底纸一摸便知不同凡响,白色的底面,印着漂亮的烫金,纹案复杂,纸面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也不知道到底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

但蹊跷的是,这卷轴展开之后,上面根本没有文字。

司珩青手指在卷面上轻轻拂过,指尖顺着上面的纹案,一个个抚过去。

郁秋身体紧绷着,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异样。

隔着卷面,大腿外侧的肌肤隐约感觉到了触碰,痒得很。

但沧澜宗主神情专注,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细节,郁秋只得忍了忍,脸垂下去,表情像哭又像笑。

司珩青一抬头,便看到她这副神情。

“怎么了?”他关切道。

“我怕痒……”郁秋抬起脸,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了出来。

憋笑憋了太久,到极限了。

司珩青愣了下,有些局促,从床榻上起身,站在一旁看她。

郁秋整了整衣襟,将滑下肩头的外衣拉起来,若无其事地坐好,过了会才问:“还有什么问题?”

破罐子破摔,她已经豁出去了。

她不信,还有什么不可说的。

司珩青垂下眼睑,转过脸去,轻轻地说:“没,没有了。”

“那你出去,”郁秋说,“帮我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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