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遥在忙来忙去做这些的时候,新年马上就要到了。
这一天牧遥忙里偷闲去花满楼的小楼里坐了坐，自从来金陵后她和花满楼的距离近了不少，关系也跟着近了不少。
她时常去花满楼那里拜访,花满楼偶尔也会来杏花村做客。
花满楼给牧遥泡了茶,说道：“过两天我就要回花家主宅了。”
“咦？”牧遥说,“怎么啦？”
“过年。”花满楼回答。
“啊,差点忘了这回事了,最近太忙了。”牧遥拍了下脑袋，“而且可能因为没家人的缘故所以对这个也一直不是很热衷。”
花满楼怔了下，但很快回过神来：“牧姑娘是要在杏花村过年吗？”
“恩……应该吧。”牧遥说，“也没什么可去的地方。”
花满楼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花家一起过年,很热闹的。”
牧遥……还真有点犹豫了。
她挺好奇花家这么大的一个家族过年是什么样子，一定很有趣很热闹。她犹豫着问道：“不会不方便吗？”
她脑子里想到了一堆画面。
“不会的,花家的一些朋友也会来花家一起过年，包括很多江湖上的人，其中也有一些有趣的人。还会请来戏班子，很热闹。”花满楼说，“不过有点太吵了,我前几年都在小楼里待着,今年我的兄长们差人来叫我，让我今年一定回去。”
牧遥立刻意动：“好的！那我过年就去花家吧！”
“好。”花满楼微笑着说道。
隔日花满楼来杏花村叫牧遥,于是牧遥就跟着去了趟花家。
花家这时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
富贵朱门,雕梁画栋,游廊上一道道富丽堂皇的门上面彩绘着‘岁寒三友’、‘玉堂富贵’之类的吉祥画。
鸟雀笼子挂在游廊之上,叽叽喳喳的煞是好听。各色的鹦鹉在学人说话,风一吹过来笼子晃动,于是画眉鸟们也开始不安分了，于是它们婉转的叫声也加入其中。
牧遥看得是目不暇接。
牧遥想起自己第一次被带着来花家时仰望花家门口的匾额了，然后花满楼的哥哥花温时很好说话，如沐春风，几句话就帮了牧遥的大忙。
如今牧遥已经开始和花家正式的做生意了，她现在在金陵城的身份同当时踏入花家时完全不同了。
有点感慨啊。
不过这次牧遥过来，只是因为是花满楼的朋友，没有其他身份。
花家这么大的家族，过年时需要置办的东西特别多。歌女，戏班子，古董文玩，家禽鸟雀，柴薪之类。
花家的这些家务事大部分由花家二女花汐晚操持。
花家的七子各个都非常优秀，而且花家老爷一视同仁，不问庶出还是嫡出，花家不讲究这个。
七个孩子彼此之间感情也非常好，他们有经商的，有去考取功名的，有专心搞手艺的，还有像花满楼这种飘来飘去的江湖侠客。
花满楼排行最小，所以他的哥哥姐姐们都非常宠爱他这个弟弟。
牧遥在花家的这两天过得很愉快，她看了好多新奇的东西，花家的人待她也都很好，而且还有家里的这种温馨感，这点在大家族里很少见啊。
明天就是除夕了。
牧遥给自己放的这三天假——其实也不算放假，因为玫瑰花浸泡油还没做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正式制作。
这几天每天晚上有宴会，牧遥挑着参加了，都挺有趣的。
这天谈到花家六子的婚事，说完后花满楼的姐姐花汐晚突然笑着说：“说起来，难得见七童带女孩子回来。”
牧遥听着这话就感觉不对，“恩，我和花满楼是很好的朋友。”
“这样啊。”花汐晚揶揄道：“仅仅是这样吗？”
“姐姐。”花满楼皱眉说道。
牧遥顿了下，直接说道：“花小姐误会了，我和花满楼是很好的朋友。我已心有所属，已有了此生托付的对象。”
花汐晚看到两人认真的态度后明白自己这话被两人所不喜了，于是很干脆地就低头道歉了，倒也不错，比一般的长辈好多了。
“无妨。”牧遥这么说道。
宴会结束后牧遥在后院散步，花满楼追出来也道了个歉。
“也是难免的。”牧遥说，“过年大家聚集在一起也免不了说这些事，我也并没有被冒犯到，只是有些事情觉得直接说清楚比较好，免得你姐姐再惦记。”
“好的。”花满楼说，“所以，是司空摘星吗？”
“恩，司空摘星。”牧遥说。
花满楼摇着折扇：“司空也是个很好的人。”
牧遥差点笑出声，什么好人卡。
“是。”她说，“他人可能对他有些误解，但他实际上很好的。”
花满楼摇着折扇。
今夜的风很凉爽，他喝了一点酒，风正好驱散身上的酒意。
梅花的清香，还有灯笼里燃烧的香草的味道。
牧姑娘身上也总带着淡淡的清香。
每个人的味道都是不一样的，不过牧姑娘身上的味道总是在变，和她最近在做啥护肤品有关。
司空兄和牧姑娘在一起了啊，牧姑娘已经和他托付终生了。
两个很好的朋友在一起了，真好啊。
希望他们可以幸福，自己也会因为他人的幸福而感到快乐。
02.
除夕的那天，牧遥和花满楼去街上散步。
牧遥随便乱走，偶然就走到了以前没有去过的城西，然后看到了以前没有见过的景象。
城西是金陵穷人聚集的地方。
虽然不至于衣不蔽体，但他们那单薄的衣服和有些空洞的眼神也足以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以及那些腐烂的皮肤和冻疮。
面黄肌瘦的孩子。
这是牧遥第一次现实中看到这些，以前只在电视上和隔着互联网看到。
牧遥喃喃：“原来金陵……”
原来金陵也有着这样一批人的。
一个老人家正在门口晒太阳，他的脚上有一大块冻疮：“一看就是富贵家的小姐啊，没来过这里吧。”
“没有。”牧遥说。
“哈哈，那就赶紧走吧，别被吓着。”老人家说。
“我能做点什么吗？”牧遥问。
老人家：“做什么？哈哈，你想做什么？”
“想要帮一下你们。”牧遥说。
“是吗？像你们这种大小姐怎么会关心穷人的死活？前些日子流行一种叫防晒霜的东西，那些小姐夫人们怕自己的皮肤晒黑，而我们这些人啊，一有太阳赶紧出来晒晒，担心自己的身体被冻烂。哦，真想做什么的话，给我们点银子吧，你们不是一掷千金吗？听说那个防晒霜一瓶上千两银子，真恐怖啊。”
一边是防止晒黑的防晒霜。
一边是冻疮，穷人。
牧遥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一时间有些复杂，先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那个老人家意外地看了过来：“你……”
牧遥将银子递到了老人家面前，老人家犹豫，一时
间没接。
牧遥就这么伸着手，手被寒风冻得有点凉。
“好冷啊。”她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说道。
“的确很冷。”那个老人家叹了口气，“多谢姑娘。”他接过了银子，他需要银子，很需要。
牧遥和花满楼离开了西巷。
两人一时无言。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要入夜了。
牧遥期待了几天的花家的除夕夜终于要来了。
但她现在却没有什么兴致，她总是忍不住想到西巷那些人。
算了，既然如此。
牧遥叹了口气，直接离开了花家。她返回杏花村，叫来仆人，给他们分了银子，让他们分别去现在还开门的一些铺子里大肆购买各种东西送到西巷。
然后她带着家丁先去了楚家的粮食铺子是，刷脸买了大量的粮食，另外还把沿途看到一些烧饼摊还有其他的可以吃的都买了，另外还有糖葫芦这些小玩意儿。
谢思茶在牧遥的命令下去了医馆，买了很多冻疮膏药。
春浅则被牧遥命令着去买了不少棉衣。
杏花村的一帮人行动很快，不多时就聚到了城西，此时已经入夜了。
牧遥让春浅扯开嗓子喊道：“都出来啦，免费给粮食啦，免费给膏药啦。”
顿时很多人都探出了头。
清簟说道：“小姐，小心这帮人乱来，明抢。”
“我知道。”牧遥说，“春浅，让他们排队来领。李德，你们几个看好了，气势摆的足一点。”
杏花村如今也有一些个家丁，牧遥给他们工资伙食不错，所以一个个看着也挺威武雄壮的，威慑力足够。
如果这些贫民们去抢夺物资，牧遥也不会意外的，也不会感到失望。
不过这些人虽然骚动，但没有太混乱。
在春浅的指挥下，那些人开始排队领物资了。
大家看起来都非常得感激，对着牧遥说了不少祝福话，很多人问牧遥的名字，谢思茶在旁边小声说这是宣传杏花村的大好机会啊，但牧遥只是摇头，报上了自己名字。
“谢谢牧遥姑娘，姑娘宅心仁厚，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牧遥姑娘真是大善人，吉祥如意，心想事成。”
很多小孩子兴奋的拿着烧饼和糖葫芦，开心地跑来跑去。
西巷的人相互转告，来的人越来越多，西巷里也越来越热闹。
清簟担忧地说：“小姐，快不够了。”
牧遥：“让家丁们去其他地方买。”
清簟：“可是……”
牧遥：“听我的。”
清簟点头：“好的，小姐。”
03.
花家。
夜晚已经深了，但牧遥却不见了。
花汐晚在布置宴会的时候看到花满楼走过去，问道：“花满楼，你看到牧遥姑娘了么？”
花满楼回答：“我也正找她。”
花汐晚说道：“本来打算今晚把她安排在前面座位的，所以想问问牧遥姑娘的意见，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可以自己挑座位，但从刚刚起丫鬟们就找不到她了，门房说看到她离开花家了。”
花满楼怔了一下，“我知道她在哪里了。”
“哪里？”花汐晚问。
花满楼已经跑远了，一个小厮连忙追了上去。
金陵的街头张灯结彩，花满楼却一路到了日渐冷落的城西。
刚踏入城西他就听到那里的人在说话。
“真有大小姐在做好事啊！”
“是啊，都领到棉衣了，不过现在没棉衣了，只有粮食了。”
“快去快去！”
“还有糖葫芦呢爹爹，我要糖葫芦！”
花满楼的脚步更快了。
然后他听到了熟悉的女声。
“别着急，一个个排队，粮食都有的。棉衣没了后过几天我会让人送过来的，另外大家相互监督一下呀，每个人现在只能领一份。”
花满楼顿时感觉心安定了下来。
“少爷，少爷……”小厮终于追了上来。
花满楼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啊，花满楼……你怎么过来了？”牧遥问。
“我来找你。”花满楼说。
“恩，不好意思啦，我食言了，不去你家过年了，我今晚先就在这里。”牧遥说，“你赶紧回家过年吧。”
“不用了，我也在这里吧。”花满楼说。
“这样合适吗？”牧遥问。
“人活在世界上，应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花满楼说，“在这里，我感觉很好。”
牧遥笑了，“好。”
花满楼转头对小厮说道：“你回去吧，告诉二姐，我不回去了。”
小厮哭丧着脸说：“好的少爷。”
他也没企图劝花满楼，他知道花满楼做了的决定就不再更改了。
接下来牧遥和花满楼一起给这些人分配粮食和其他物资。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偶尔聊几句，关于明年的打算，一些随意的话，江湖里的事，一些诗词歌赋，牧遥还谈了点自己的爱情观，恋爱的人总是忍不住和自己的朋友谈感情的。
不过他们大多数注意力还是在面前的百姓身上。
时间过得很快。
突然间天上的烟花变得多了。
小孩子开始尖叫，开始拍手大笑。
天梦星河，东风吹月。玉梅雪柳，火树银花。光开十里，千家欢腾。①
新年到了。
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开始看天空。
牧遥仰望着天空，突然有些感动：“新年快乐，花满楼。”
“新年快乐，牧姑娘。”花满楼也认真地说道。
牧遥看着灿烂的烟花，想到，这是她过的最好的新年之一了。
不知道司空摘星，现在在干什么呢？
04.
司空摘星正在一个小酒馆里。
以往过年的时候他也会找一些乐子的，但今年没有。
今年，他像牧遥所说的那样，一个人窝在小酒馆里慢慢喝酒。
外面很热闹，他易容成了一个一脸麻子看起来脏兮兮的人，所以没人来打扰他。
自由自在，放不下的江湖，随风飘来飘去的侠客。
外面是欢声笑语。
夫妻，情人，家人，小孩。
里面是酒馆，一盏灯，一个人，一壶酒，寂寞入喉。
酒与寂寞正在慢慢的淹没他的思维。
司空摘星举起酒杯，对这个江湖说道：“新年快乐。”
这是最后一年了。他告诉自己。
他发觉自己比想象的还要思念牧遥。
那么，就屈从于感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