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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们。”李红兵倒很有老大的气概,赶紧奔过去护住自己的小弟,“我们没玩水,我们灌田鼠洞的。”

结果这话一点儿也没让何东胜消气,他脸沉得更加厉害:“你不好好上课,就带着弟弟玩这个?要是大毛二毛出了事,你打算让四婶婶怎么活?”

李红兵脸涨得通红,期期艾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弟弟要替他辩解,也被他一把捂住了嘴巴。少年的心中充满了后怕,要不是今儿东胜哥哥在,等到他跳下水的时候,说不定大毛二毛真的被水猴子拽下去了。

何东胜将漂在河面上的旧轮胎捞回头,扫了眼田雨,回头继续训斥李红兵:“人家小田老师闲的,大热天不晓得歇歇,非要给你们上课才痛快?不知好赖的东西,有老师教有学上,还不知道珍惜。你对得起伟大的领袖给我们杨树湾修的小学吗?你对得起伟大的领袖给我们杨树湾派来的老师、大夫跟会计吗?”

河畔静悄悄的,李红兵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河边只听得到知了一声声的叫着夏天。

胡杨自觉身为这群人当中年纪最大的,有义务站出来说话。他刚清清嗓子,拎着的篓子里头就传来咔咔的声音。被水灌晕了假死的田鼠醒过来了,扑腾着身子试图逃窜。

小胡会计顿时羞愧难当,作为抓田鼠大军中的一员,被当场逮了个现行的他完全没有再开口的气势。

田雨更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上山是来逮李红兵的,结果没拎着人回学校上课,她自己先抓田鼠抓得忘乎所以了。

糟糕,都几点钟了,她上课要迟到了吧。

余秋当机立断:“田雨,你赶紧回去上课。”

田雨立刻朝李红兵杀鸡抹脖子,就跟护着闯祸被父母抓到要挨揍的弟弟一样,示意这傻孩子赶紧趁机跟自己走。

余秋朝李红兵点点头:“你也上学去吧。我们都知道你是想帮两个弟弟,没有坏心,但是以后做事要多考量,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更方便安全的办法。不能想当然,觉得肯定不会出事,”

田雨赶紧附和:“就是,快点儿跟我上课去。学问少就想的少,以后会吃大亏的。”

说着,她直接拽住李红兵的胳膊,又朝秀秀挤眉弄眼,把两个学生都给领走了。

余秋就跟当何东胜不存在一样,只仔细问了大毛二毛的感觉,有没有胸口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等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她才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没事了,下次小心点,你们红兵哥哥就是想带你们一块儿玩。以后都要注意安全。”

她朝李家小弟使了个眼色,“快点儿吧,天热,赶紧带着弟弟把田鼠给收拾了。不然要臭了。”

李家小弟懵懵懂懂的,应声去拖篓子。

余秋又招呼愣在原地窘迫不安地胡杨:“别傻站了啦,帮他们一块儿啊。”

胡杨这才恍然大悟,赶紧答应着,帮忙去处理田鼠。

何东胜还没来得及好好教训这帮胆大包天的孩子呢,余秋就把人打发了个干净。一群孩子跟碰上天下大赦似的,集体鸟兽状跑光。

罪魁祸首小秋大夫却跟个没事人一样。

何东胜看着小赤脚大夫的脸,张张嘴巴,又硬生生地将话给咽回去了。真是小人讲大话,自己就是个孩子。

余秋却没有就此轻轻翻篇的意思。她看着生产队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委婉一些:“你不该这样说李红兵。”

哟,这是护短护到家了,还抱不平上了?

何东胜浓密的眉毛抑制不住地往上挑,对上满脸严肃的小秋大夫,他又不好直接反驳,只能含混冒了句:“小子们都皮,不能像对姑娘家似的,得让他们晓得怕。不然好了伤疤忘了疼,明儿他们就还能出来闹腾。”

“那你也不能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给李红兵扣帽子。他带着弟弟跟大毛小毛出来捉田鼠,其实是想带着弟弟们改善生活。你想想看,按照李红兵的年龄跟块头,他有必要捎上大毛小毛跑腿吗?”

 余秋抬起头,“他只是在用自己的办法帮助别人,而且是尽可能不损害对方的自尊心。”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带着人出来捉田鼠,要比直接将田鼠肉送到人家里头强。况且田鼠皮还能卖钱呢。

事实上,关于这一点,余秋挺佩服李红兵这孩子的。

何东胜耐着性子:“那他也可以带大毛二毛逮知了猴啊,卖蝉蜕挣钱或者是煸知了猴吃,这起码要比带着人跑山上来玩水来的安全吧。”

“第一,知了猴只有变成蝉之后才能有蝉蜕,二者不可得兼。第二,按照目前的情况,肉多的田鼠显然更加适合大毛小毛。第三,你别忘了,田鼠洞也是粮仓,挖出来的粮食可以帮四婶婶家打饥荒。”

何东胜惊讶地抬高眉毛:“这会儿田鼠洞里还存了粮食?”

“怎么没有,不少呢。”余秋指着挖开的田鼠洞道,“你看。”

因为二毛落水大家慌了神,加上后来何东胜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大家伙儿全急着逃之夭夭,所以连挖出来的粮食都没来得及收拾好,蚕豆、稻谷跟麦粒撒了不少。

何东胜倒吸口凉气,恨得不行。这帮子土匪强盗,真是要搬空了杨树湾的粮库了。

“以往它们夏天不这样存粮的。”

现在怎么连夏天都要藏粮食?难怪一个个吃得膘肥体壮。

余秋挑挑眉毛:“以往好像也不种双季稻啊。”

现成的稻谷放在面前,田鼠要是放过了,才真是傻呢。

何东胜懊恼地拍脑袋,真是他们傻了,竟然光想着田鼠秋天会屯粮食。他们又不养田鼠,就该早点儿斩草除根啊。

余秋叹了口气:“要不是李红兵跑上山带人逮田鼠,我们也发现不了这件事。你这么劈头盖脸在人前就训得他没脸,不是让他以后都别带大毛二毛出门吗?”

何东胜站起身,没想到小赤脚医生大有非得给李红兵讨个说法的意思。他感觉十分怪异,小秋大夫明明自己就是个孩子,怎么搞得活像成了李红兵的长辈一样。

生产队长挑挑眉毛:“我是让他以后别带弟弟们做危险的事。”

“不带他们做任何事是最安全的。”余秋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肯放弃,“大毛二毛毕竟不是李红兵的亲弟弟。如果带他们出去需要承担的风险系数太高又需要受到大人们的责难,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刀切,以后他都别搭理大毛二毛好了。

不是说你教育他们不要玩水是错的,而是你忘了肯定他主动带大毛二毛一块儿玩以及想方设法帮助四婶婶家这个大前提是对的。

主动去做一件事本来就很难,需要得到更多的肯定和鼓励以及引导,而不是出现问题犯了错就直接否定掉事情本身。不然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不做事,因为这样最安全最不容易受到诘难啊。

其他人也会有样学样,直接疏远了大毛二毛;因为他们害怕自己也会跟李红兵一样挨训。所以到最后,这件事很可能演变成的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疏远大毛二毛。大家都不痛快。”

何东胜感觉愈发怪异,不是他认为小赤脚医生的话狗屁不通,而是这番话从小秋大夫嘴里头说出来分外怪异。

这小丫头还真是爱装大人样。明明自己就是个孩子,老爱把自己当成大人,还是护小孩的大人。这都成什么了?老鹰捉小鸡,护着小鸡的老母鸡?

何东胜心情复杂极了,脸上的肌肉都跟找不准自己的位置似的。其实他很想笑的,这就跟娃娃唱大戏似的。不管台上的娃娃画了怎样的大花脸又是如何认真,台下的大人见了,总会忍不住要笑。

生产队长不得不清清嗓子,勉强压下去笑意。他总觉得自己这会儿要是笑出声,眼前的小赤脚医生会跟她翻脸。

何东胜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回头我再找下李红兵,跟他再说说。”

他话音刚落,脚背上就多了个东西。

原来胡杨走的时候忘了收水管,溪水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淌,因为地势的缘故,汪在地上的水蔓延进了另一个田鼠洞口。躲在里

面的田鼠被迫喝了不少水,赶紧从隐洞往外逃。

它头晕眼花的,居然爬上了何东胜的脚背。

生产队长二话不说,直接捏住了田鼠的后颈,然后两手一扯,田鼠就软软的不再动弹。

余秋只用断髓法处理过小白鼠,这回见人如此对快有斤把重的大田鼠下手,顿时浑身鸡皮疙瘩圈全出来了。

何东胜却来了兴致。一只田鼠得手,彻底点燃了男人心中隐匿的战斗因子。他立刻跑回船上去拿铁锹跟钉耙开始挖鼠洞,大有直接灭了这片鼠国的意思。

余秋偷偷在心中翻白眼,逃不脱的真香定律。还让人家孩子别挖田鼠呢。

可惜前头他们闹腾的太厉害,田鼠又机灵的很,多半已经从隐匿出口逃走了。何东胜挖了半天,只抓到了两只大田鼠,倒是端了窝小田鼠,全都是没长毛的那种。被他用个包装起来了。

余秋忍不住好奇:“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小鼠?”

总不会直接吃了它们吧。

好吧,虽然有烤乳猪也有烤羊羔,可她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何东胜看她满脸纠结的模样,心里头涌现出股说不出的快慰。就是嘛,小秋大夫这才看着像个十五岁的小丫头。

他笑着摇摇头:“不,泡香油用。”

余秋顿时觉得自己以后都没办法再正视香油了。妈呀,现在香油真的很宝贵,每个月三两油的定量够干什么?她都恨不得把香油供起来了。

何东胜脸上的笑意更深:“泡好的香油可以治疗烫伤。”

余秋眼皮子立刻跳起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烫伤神药老鼠油。她眨了下眼睛:“你确定这有效?”

何东胜点点头:“我小时候被开水烫伤,当时抹的就是老鼠油,后来也没留疤。”

他手上铁锹不停,一边往里头挖着,一边还用茅草堵住新洞口,防止落下的土堵住了通道。

“你当时感觉痛不痛?有没有烫红了起水泡?”

何东胜笑了起来:“当然,那时候烫得挺厉害的。”

“不,你觉得痛就代表烫伤的程度并不高,应当是I°跟浅II°烫伤,因为深II°烫伤就反应迟钝,III°烫伤基本上完全没感觉了。I°跟浅II°烫伤本来就不容易留疤。”

余秋摇摇头,“我想知道,这个治疗烫伤的办法究竟是哪本医书里头说的?”

何东胜有点儿尴尬:“这算是民间偏方吧,我也没在医书上看过。本来就是治疗轻中度烫伤的。你说的那些更严重的烫伤,有其他处理的方子。”

“我个人认为老鼠油对于治疗烫伤没有任何意义。所谓的有效不过是身体自愈所导致的错觉。”余秋抬起眼睛,“恰恰相反,这种办法不仅没有什么意义,而且很容易造成感染。”

因为所谓的偏方当中要求患者撕掉烫起的水泡,然后用这种油来抹伤口。油从来没有经过消毒灭菌处理,里头含有多少病菌啊。皮肤是人体的第一大屏障,如此自毁长城请狼入室,不是生怕自己伤的不够厉害吗?

她以前就在烧伤科看过类似的病人。

小男孩手被烫伤了,奶奶坚持不让父母带孩子去医院,非得用她秘制的老鼠油抹手,结果孩子手严重感染,因为并发败血症,孩子还在ICU里头住了半个月,鬼门关里头走了几遍。

后来好不容易病情稳定下来,小男孩手指头开始复健恢复功能的时候,那位奶奶还当面对教授表达过不满,嫌弃她孙子手上留疤了。

她坚定地相信,如果不是送医院被医生这么折腾而是继续抹老鼠油,她孙子的手早好了,并且也不会留疤。

一组的医生护士能说什么呢。

他们忙着救命,奶奶却只专注留不留疤。到底时代不一样,人民群众对生活的追求也大不同。

可奶奶,下回要再碰上这种事,能否请您将孙子的手直接放在自来水底下冲洗降温,而不是抹什么老鼠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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