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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要加固缝合子宫止血,一台剖腹产花了余秋整整70分钟时间。

到后面,侯向群都忍不住催促她动作快点儿,麻药要过效了。再给弟媳妇推药的话,半路出家的小侯大夫心里发慌。

余秋一个大白眼翻过去,结束了加固子宮的最后一针,然后开始检查腹腔关腹。

这个过程倒是迅速的很。侯向群没有加药,余秋也顺利指挥着王医生缝好了外头的皮。

如此这般折腾,饥肠辘辘的众人下手术台的时候,食堂的洗锅水都没得喝了。

余秋想到自己错过的红烧土猪肉,顿时恨不得将侯向群的脑袋拧下来,做个红烧狮子头。

大师傅一贯心疼这帮动不动就误了三餐的医生护士,看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他立刻起锅做起了玉米糁饭。

红星公社人所说的糁饭,是指锅里烧开水,放下玉米面,拿双长筷子不停地顺时针或者逆时针搅动,据说要搅上360回,玉米面熟了就好了。

锅里的开水是现成的,玉米面下锅没多久,糁饭就捞了上来。大师傅又开始了炝浆水。

红星公社人所说的浆水是指发酵过的酸水。常吃常有,一般人家都备着。开水焯过蔬菜之后,加入浆水再沾点儿油星,捞上来就是糁饭的黄金搭档。

余秋早饭没怎么吃,从进医院门开始就忙得脚不沾地,早就饿坏了。

她根本等不及浆水,直接舀了一勺子糁饭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先混个肚子饱再说。

玉米面她是吃过的,胡奶奶用来贴饼子,摸着良心说,真不算不好吃,口感粗糙,味道有点儿发苦。

可这回不知道究竟是饿狠了还是大师傅有独门手艺,玉米面糊糊送进嘴巴里后,她居然感觉真是惊为天人。

一股浓郁的香甜上达头顶下抵脾胃,好吃到余秋吃了一口又忙不迭地舀了第二口。

大师傅看她一口接一口,大有不等菜直接吃干饭的意思,急得直嚷嚷:“等等,我给你们放点儿油渣子。”

可今年绝对奢侈品油渣都没办法拽住余秋的脚,她不敢在食堂多呆,生怕了侯向群的堂弟媳妇回了病房之后出血量会增加。

余秋还没吃饱,她干脆端着大海碗就回病房。

侯向群拿着勺子在边上准备分一杯羹,结果一勺下去直接扑了个空,气得刚刚充当了麻醉医生的小侯大夫直跺脚:“你好歹给我留一口啊。哪有这么吃独食的。”

余秋只留给他个后脑勺,压根不搭理。

还是大师傅在边上宽慰:“行了还有呢,别急吼吼的。”

余秋兴匆匆地跑上楼,招呼助产士一块儿吃玉米面糊糊。实在是太香了,她下乡也有好几个月了,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糁饭。

助产士倒是没有她反应这么激烈,她舀了小半搪瓷缸子喝了之后,只简单地夸奖了一句:“还不错。”

这种赞美实在太过于矜持,余秋都又要为玉米面糊糊抱屈了:“明明很香啊,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糊糊。”

助产士哈哈大笑,调侃的一句:“也就是下乡,你们才可能吃到这样的玉米面糊糊。新米跟陈粮能比吗?”

现在的玉米收上来之后,都是放在生产队的仓库里头摆上一年,等下年玉米进仓后才把前一年的粮食上交给国家。

同样的道理,这批已经放了一年的玉米还会在公社、国家粮库、面粉厂再摆上一年又一年。

如此这般,等到进了城里人的嘴巴,距离它们被收割上来已经足足好几年的时间。这样的玉米面,吃起来不苦才怪呢。

况且工厂在磨玉米粉的时候,还会提取里头的胚芽,

听说要用来做油,面粉最后的一点儿油水也被吸走了,送到嘴巴里能香吗?

“也就是每年这个时候,新玉米收上来,我们自己磨成粉子,才这么好吃。”助产士笑呵呵的,“怎么样?乡下也有乡下的好吧。”

余秋点点头,反应过来了。

胡奶奶虽然有重孙女儿秀秀,半大队,还是按照五保户的标准对待她。所以胡奶奶吃的基本上是返销粮,不知道在仓库里头到底摆了多久了,玉米面自然也不香。

小秋大夫感觉自己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由得感慨现在的粮食主要作用大概是为了储备吧。

她端着大海碗跟助产士回产房,两人坐在小办公室里头慢慢吃午饭。

这样就是突然间有大肚子来,他们也能随时放下勺子,出去应对。

余秋干掉了大半碗玉米面糊糊的时候,隔着一堵墙,突然间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我晓得你心里头有人,我不怪你。”

听嗓音,应该是那个在厕所里生孩子的产妇秀云的丈夫。

妈呀,这个话题实在太劲爆了,有人出轨了!

余秋差点没被自己嘴巴里的玉米面糊糊呛到,她转过脸,朝着助产士眨巴眼睛。

因为秀云的情况比较严重,为了方便随时处理,先前余秋特地将她安排到产房隔壁的病房。

可没想到,公社卫生院的隔音条件居然如此之差。隔壁这两口子明明没有高门大嗓的说话,他们这边竟然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真没想听人家的隐私。

助产士也是一脸尴尬,要是其他同事在边上也就算了,小秋还是个小娃娃呢,怎么能听这种夫妻间的私密话?

她只能摸摸鼻子扭过头去,翻看分娩登记本,待看到秀云的分娩信息时,她忍不住轻轻地吸了口气。

哎哟喂,这个尴尬了,别看那男人不起眼,居然是粮管所的干部。

余秋也有印象,其他科的病人未必要关注这些,但产科肯定要将夫妻双方的身份职业都问清楚。

听这丈夫的口气,该不会是在兴师问罪,怀疑自己是不是喜当爹吧?

余秋立刻紧张起来,经历了那对又是捅刀子又是喝农药的夫妻之后,她真是怕了狗血八卦家事。

要命啊,他们要是来那么一出的话,以卫生院现有的条件,那基本上就是等死的命,而且也不用等多久,很快就会嗝屁。

更让余秋害怕的话还在后头呢,隔壁房间的男人又开了口,语气说不出的落寞:“我晓得我跟他不能比,他是战斗英雄,是先进,是被首长点名表扬过的,当然不一样。我就是个大头兵,不过叫硫酸烧了半张脸,所以勉强算是立了功而已。”

余秋真是要跳起来了,怎么又是个兵?难不成这是个转业的退伍军人?

要命啊,眼下的一切简直就是县医院事件的翻版。

她急得不行,又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事态恶化发展。

助产士在边上也惶惶然

她倒是没有经历像余秋看到的那种恶性事件,她就害怕这两口子会在医院里头闹腾起来。

这会儿医院人手不足,他们要是又打又杀的,到时候按不住,可不得捅娄子?

两人都竖起了耳朵,小心翼翼地听隔壁动静,万一有什么不好,他们还可以将事态摁在发展的萌芽状态。

退伍军人的心情似乎十分低落,他正在夸奖自己的那位情敌:“我不像他那样勇敢,当通讯兵的时候碰上电线断了就拿手攥住断线的一端,牙齿咬住,让军区领导的指示通过他的身体传到部队。你就是那个时候爱上他的吧。”

退伍军人的声音低沉而悲怆,余秋却没有心思沉湎在他的爱情悲剧中,她就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让电流通过自己的身体传达领导的指示?

妈呀,这是在说黑色讽刺幽默剧吗?这怎么可能?人体是导体,直接就被电糊了,还传递个屁消息。这种情况下还能事后被评为战斗英雄,然后作为先进典型人物在全军区宣讲?

余秋只能庆幸,这个军区没有被派去打仗。否则就凭军区领导这脑袋瓜子,也就是赌枪眼的命。

病房里头的夫妻似乎却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妥的地方,当丈夫的人还在述说着自己的悲凉:“他是高大英俊的战斗英雄,我不过是个可怜的丑八怪。如果不是政委一直给你做思想工作的话,你也不会点头答应嫁给我吧。你是学主席思想的积极分子,又是革委会的干部,本来应该前程远大的。”

余秋跟助产士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到底应该更加同情谁一些。

疑似戴了绿帽子的丈夫固然可怜,服从组织安排的妻子也未必不悲凉啊。

都说人看脸肤浅,脸丑不是丑,魂丑才是丑。可说实在的,一见钟情看的就是脸。不说爱如珍宝吧,最起码不能讨厌对方的脸。

否则一看到这个人,生理上就产生厌恶反感的情绪,还怎么可能爱上对方。

这位女干部自身条件也不差,完全可以好好挑一挑自己的伴侣,结果被这么硬生生地拉郎配了,心里头不起疙瘩才怪呢。

所谓的政委说服,表面上看着民主,可实际上不服从组织安排的话,等待着女干部的究竟是什么命运,大家心知肚明。

门外响起护士的喊声:“小秋,你去一趟楼下,王医生找你请求会诊。”

余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今儿到底中了什么邪?卫生院的生意什么时候好成这样了?真是吃顿饭都不安生。

助产士也咬牙:“又要有人生了吗?真是要命。”

“不管了,我过去再说。”

这会儿就是想打电话问清楚也没用,估计医生护士都忙着顾不上接。

余秋匆匆忙忙又往嘴里头塞了一口玉米糊糊,抓起个产包,连走带跑地出了产房门。

门一开,她就撞上那位秀云的丈夫。

看到对方疤痕交错的脸,余秋赶紧侧过头,匆匆点了点下巴,算是打过了招呼,就往外头走。

艾斯美拉达不爱卡西莫多是正常的,人类本身就是肤浅的生物。

如自己这般在疤痕方面算是见多识广的人,看到这位退伍军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忍不住挪开眼睛,何况那位年轻娇美要跟他朝夕相对的妻子呢。

这回产妇丈夫没有拉着医生说话,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只冲余秋点点头。

余秋行到护士站的时候,拉着值班护士小声交代,一定要密切关注秀云跟她的丈夫,万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赶紧喊人。

护士奇怪:“怎么啦?他丈夫身体也不好?”

余秋又不好细说,只能苦笑着摆摆手,自己先下去看病人了。

走到妇产科病区门口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这个男人。

瞧见男人高大却微微弓着腰的身形,余秋突然间对他充满了同情。

人类的感情是最不可琢磨的,强扭的瓜不甜。

也许这位退伍军人当初眼界不是那么的高,非要相中了娇美秀气的女干部当妻子,还让政委去做对方的思想工作,也许他还有机会收获一份平凡简单的感情。

他在挑妻子的时候,妻子也在挑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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