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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人站在手术台前,眼睛盯着显示屏,耳边回荡着来人的咆哮:“谁让你们开刀的?谁允许你们开刀的?!主席早就指示过,要通过中医的方法,用中药来控制病情。你们这些洋大夫,你们外科医生动不动就开刀,开一个死一个,陈老总不是开刀死了吗?谢复治不是也开刀死了吗?这是主席的指示,你们这是在公然违背主席的指示!”

余秋阒然无语,感觉世人对中医的误解可真够深的,到底是哪本中医典籍记载,哪位中医先贤曾经亲口说过,病人不可以开刀的?

再说二月.逆流不正是谢复治他们炮制的吗?打倒的不正是陈老总吗?把他们两人放在一起说,也真是有意思。谢复治情况她不清楚,陈老总准确点儿讲应该算是圈禁到死吧。

一句轻飘飘的大夫开刀开死了,这个责任推卸的可真是干净利落,难听点儿讲就是怪不要脸的。

那人跟疯了似的,直接往前冲,嘴里头嚷嚷着:“我不能让你们害了总理,我要解救总理,你们这些反格命分子,你们这是在公然搞破坏。”

旁边围观手术的医疗组成员全都上前阻拦,吴教授嘴里头劝着:“总理的治疗,我们都是定期汇报给主席的。之前膀胱镜下做电切术,主席也是批准的。这一次用腹腔镜做检查,就是为了看看总理肚子里头的情况怎么样了。毕竟,人的五脏六腑是隔着肚皮的,光照x光片会忽略掉一些问题,反而耽误了治疗。”

那人还在大喊大叫:“我要汇报主席,你们这是搞绑架搞胁迫,在迫害总理的生命。你们居心叵测,你们是彻头彻尾的反格命分子,你们是侵入党内的坏分子。我要拯救总理。”

他拼命吼叫着往前冲,后面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死命拽着他。

旁边有人在拼命劝说:“华佗也给人开刀的,现在开刀是最好的治疗方法,总理已经血尿很长一段时间了,这代表先前的药物治疗没有效果,必须得动刀了。”

那人却完全不听劝,还在不停地大吼大叫。

余秋充耳不闻,只两只眼睛盯着显示屏,手上动个不停。这是台非常重要的手术,容不得任何马虎大意。

她跟充当助手的涂教授合作默契,一点点地开始切割膀胱。

旁边的大外科主任正在好言好语地劝说来人:“张同志,我们切取组织下来做病理检查的结果显示,癌细胞长得很快,穿透性很强,往里头打药没有效果了。我们现在只能把坏东西切掉,这样的确很冒险,但对于疾病来说是有帮助的。”

那位张同志气喘吁吁:“你们不要找借口,你们就是利用了总理的仁慈在迫害总理,你们的心实在太恶毒了。我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要去见主席,我看主席能不能拦住你们。”

其他人立刻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相劝:“刀已经开了,你就看看手术啊。这样您汇报主席也能清清楚楚的呀。您瞧这里,肚子里头的情况一清二楚,手术创伤也小,这是最合适的治疗方法。”

来人火冒三丈:“你们是要扣押我吗?你们是想搞绑架。”

众人立刻松开手,全都摇头:“没有没有,张同志,您有人生自由。您要汇报主席,我们也不反对,我们相信主席肯定会选择对总理最好的治疗方式。主席一直都很关心总理的健康。”

咆哮了半天的张同志终于怒气冲冲地走了,余秋的耳朵也暂时恢复的清静。

她不知道出了这道手术室的门,迎接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她也不清楚自己将会经受什么样的命运。

她真是疯了,彻头彻尾的疯子,疯了很多回,这回是彻底好不了的疯。

天啦,她居然能够在听到主席反对总理开刀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不是心慌手抖立刻停下,而是不以为意,外行能不能不要指导内行?

专业人做专业事,赫鲁晓夫即便当了苏共的领导人,没有文艺鉴赏能力还是没有。不可能当了领导一下子就打通了任督二脉,无所不能,无所不精,无所不会。

尊重专业精神,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蓬勃发展的基础。

手术室里头静悄悄的,只有器械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心电监护仪不时传出的声音。

整个手术团队都全神贯注,不过围观手术的人都抵在了手术室门口,防止新一轮冲击。

手术间的门再度打开的时候,余秋刚好做完了淋巴结清扫,她要尽可能切除干净以明确癌症分级,好指导后续治疗。

来人是一位年轻女性,只是余秋并

没有留意到她的进入,因为她不曾大吵大闹,只是轻声询问了吴教授几句话,然后就默默地站在手术室的角落里,观看后面的手术。

这台手术也到了最关键的时期,膀胱再造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才是体现术者真正水平的时刻。

余秋得承认,她很紧张,其实即便她开过大几十台这样的手术,她仍旧会害怕。因为一旦手术失败,对于病人来说就是100%的灾难。没有大夫敢放松心中的这根弦。

余秋从来不觉得紧张是坏事,因为一定程度的紧张可以让人集中起全部的精神,让她的双手跟眼睛以及耳朵都变得无比敏锐,帮助她在手术这场战争中获得更大的赢面。

太阳爬到了天空的中央,又歪歪斜斜地往西边去,一直到它差不多挂到皇城根儿时,造好的膀胱终于又重新安装上去。

所有人都齐齐嘘了口气,那位年轻的女士像是颇为惊讶的模样,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做完了?”

吴教授脸上戴着口罩,瞧不出面部肌肉变化,不过他的眼睛弯了弯:“手术还算顺利。”

手术间里头的声音开始渐渐变多,情绪激动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直接拥抱到了一起。

他们压抑着喜悦,不敢大喊大叫,只能用肢体语言表达内心的激动以及对彼此的感激与祝贺。

余秋看着仍然昏睡的老人,轻轻地舒了口气。她不能保证手术过后他一定会好起来,她也没办法确定将来有一天自己会不会后悔?

她只能保证一件事情,为着这一刻,她愿意放弃一切。

大夫能够做的事情实在太少,大夫想要做的事又实在太多。她惟愿这位鞠躬尽瘁的老人,能够平平安安,不要再受病痛的折磨。

手术结束了,老先生被送进了术后恢复室。其实术后恢复是有专人看着,他们只要留下一两位医生就可以,然而所有人都舍不得离开,也不敢离开。

作为专业人士,他们当然知道真正的危险期并没有过去。假如术后老人不能够安然醒来,他们会恨不得直接挖个坑把自己丢进去,然后活埋了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躺着的老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因为术中做了气管插管,他说话无比艰难:“开会,我要去开会,主席喊我开会。”

余秋又要掉眼泪了,她没有想到老人居然还顽强地记着前面自己要去做的工作。全麻术后,病人常常会有短暂的记忆缺失现象。

旁边吴教授对那位年轻的女士解释:“张同志过来通知的时候,总理已经上了手术台,麻醉都打好了,腔镜也进去了。这个时候就算是中断手术,麻醉的延后效应也要持续几个小时,对总理来说实在损伤太大。我们商量过后,决定还是继续手术。毕竟总理年纪大了,反复手术的话对他来说风险过高。”

吴教授叹了口气,“我们谁都不愿意总理开刀。他这么忙碌,开完刀之后又不能好好休养,实在太伤人。可是,总理的情况真的不能再拖了。持续的血尿,每次小便看得我们都心惊胆战,总理已经开始贫血了。有好几次我想给他输血,总理都拒绝了,因为害怕耽误工作。”

恢复床上的老人还在重复着自己的要求:“开会,我要去开会。你过来搀我一把,我缓一缓就能坐起来了。”

他说话断断续续,声音微弱,简直可以说是气若游丝。因为拼命想要用力,他额头上甚至沁出了汗,沾着他的白发。

年轻的女士走到了他身旁,轻声安慰他:“没事的,总理,主席就是担心您,让我过来瞧瞧您。”

老人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艰难地回复:“麻烦您告诉主席,我很好,我没事,让他不要担心。他要多注意身体,天冷了,天气变化的厉害,他要多保重。”

余秋侧过头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害怕会哭出声。泪水她是止不住的,她也不打算止住。

哭一哭挺好,就当是排毒吧,也好歹缓解一下她的压力。反正刀已经开了,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她管不了许多,她是大夫,她能够遵循的就是疾病诊疗原则以及病人的意愿。

年轻的女士没有立刻离开,老人被推回病房的时候,她也陪同在旁边。直到老人再三再四地催促,她才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嘱托众人好好照顾老人,让老人多保重。

余秋从头到尾都没有搞清楚这位年轻女士的身份,不过她也顾不上关心这些,她眼睛盯着的是老人的术后恢复情况。

尿袋里头的

尿量以及尿液颜色、老人的血压、呼吸跟脉搏,还有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电图走向,以及老人的精神状况,都是她关注的重点。

余秋眼睛珠子都不敢错,一眨不眨地盯着瞧,生怕有任何意外发生。

涂教授同样情绪高度紧张,他守在病房里头就不肯出去。

反而是床上的老人渐渐恢复精神,就开始赶医生们:“你们去忙你们的吧,病人需要你们,我这儿没什么事。”

陪伴他的工作人员也开始催促众人:“大家吃饭去吧,不然总理会过意不去的。”

林斌在边上点头:“你们去吃饭,我吃过了,我在这儿看着,我等你们过来换班。”

他在手术室外头走了几圈之后感觉自己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捧着书在外面看。听说手术结束的时候,他瞧瞧快要掉下去的太阳,立刻收拾了书本,赶紧去食堂吃饭。

这段时间,他跟在总理身旁最大的实惠就是吃饭不要钱,医院每天5毛钱的伙食费补贴照发,于是他攒了点儿钱,直接点了红烧鱼跟糖醋肉,痛痛快快吃了一大顿,完了刚好回来接班。

林斌说话一贯有点儿口没遮拦,反正他现在也隐隐约约察觉出来,只要是政治路线思想方面他不表态,其他的吃喝拉撒什么的,他愿意怎么说,旁人也不会管。

病床上的老人微微笑,还夸奖了一句林斌:“年轻人能吃是好事,锻炼好身体,建设祖国。”

他旁边的工作人员赶紧张罗:“等您通气了,我们给您做鱼汤。”

余秋赶紧撇过脑袋,其实没有什么道理,这话也没哪儿不对,可说不清楚,她就是想掉眼泪。

夜班大夫过来接手,众人齐齐出了病房门。

余秋没有在病区外头瞧见大队的警卫,她不知道是根本没有安排,还是他们穿着便衣,隐藏在人群中。

以余秋的道行当然不可能分辨出来,她只能跟着大部队走,就像往常每一个下了手术台的日子,若无其事地去食堂吃饭。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么就是她今天的饭菜分外丰盛些。整个手术团队的人打了菜之后,都挑了好菜给夹加了一筷子。

有胡萝卜炒鸡蛋中的鸡蛋,有萝卜烧肉中的肉块,还有莲藕黑鱼汤中的黑鱼跟土豆烧鸡里头的鸡肉。

所有人都默默的,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他们小小的庆祝,每个人都吃了荤菜,狠狠地享受了一回。

他们喝着汤,吃着饭菜,在熙熙攘攘的食堂当中完成着他们的庆典。这是属于他们的高光时刻,比窗外的晚霞更绚烂。

余秋饭吃了一半的时候,史部长气急败坏地过来了,他直接拍了桌子,恶狠狠地瞪余秋:“你怎么能开刀?谁允许你开刀的?”

余秋赶紧护住自己的饭盆,妈呀,红烧肉她可是留在后面享受吃的,要是被拍翻了的话,她可以撸起袖子跟这人拼命。

小秋大夫满脸茫然:“不是您说的吗?我们赤脚医生进医院,要好好改造医院,要让大夫们跟在我身后开刀。是您让我开刀的呀,我现在每天都要开刀的。”

史部长的声音仿佛一根直筒筒的钢丝,嗖的蹿上了云霄:“你怎么可以给他开刀?谁允许你开刀的?”

他这一声吼,整个食堂都瞬间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好奇地转过头来,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又被史部长给盯上了。

余秋被吓得直接抹起了眼泪,委屈得不得了:“让我开刀的也是你,我开了刀你还骂我,你不讲理。你是大人,怎么能这样?”

她生的模样小,一场大病过后,整个人瞧着更是单薄。叫史部长这么疾言厉色地吼着,任凭谁看见都会觉得这大人实在太过分,哪里能这么欺负小孩?

余秋哭得愈发伤心:“你这人到底是要闹哪样?什么话都是您说,不管我们怎么做都是我们错了。你不能这样啊,哪有人说过话转个屁股就换腔调的道理呀。那我们以后还要不要听你指示了?”

史部长气得手都在颤抖:“你别给我装样,我告诉你,你们一个个都别给我装样。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汇报?啊!你就一点儿政治警觉性都没有吗?你做的都是什么事情啊?你对得起贫下中农的推举吗?”

他不说贫下中农还好,一说贫下中农余秋就要撂担子:“我又没说要留在这儿,是你们让我留着的。我还想回家呢,我们村里头庄稼收了,这会儿点麦子种油菜还要种蘑菇木耳,忙得很呢。我那里有一堆病人等

着我,我给他们看病,他们从来不吼我。到了你这儿,你就天天吼。”

史部长气得恨不得一巴掌直接将这死丫头掀翻了掼在地上:“你眼睛瞎了吗?你会认不出来是谁?你难道没有接受表彰吗?你会认不出来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生病了。”赤脚大夫不甘示弱,“我当时头晕眼花,我才刚下手术,我给人开了十几个小时的刀,显微外科接手指头,两根手指头,我眼睛都要瞎了,我看得见什么呀我?”

旁边的医生护士们都往这个方向涌,颇为好奇地打量这位小赤脚大夫。余秋到医院的时间短,不少人还没见过她的脸,这会儿瞧见了庐山真颜,好多人都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是她吗?这个小丫头还挺有意思的,这点儿大的年纪居然会开这么多刀,也不晓得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

当然,很可能是吹嘘的结果,现在为了医学教育路线问题,过高的拔高赤脚医生的地位,夸大他们的作用以及医术已经成为一个潮流。只不过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谁都不敢点破而已。

其实很简单,哪位领导找赤脚大夫开刀了?又有哪位领导是找培训三个月上岗的赤脚医生看的病。

别说领导得的都是大病,不适合让赤脚医生处理。只不过说领导打了喷嚏,那也得按照大病的规格进行。

“好了,史部长。”涂教授微微皱眉,“你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他沉下了脸,“要不要我给你个喇叭,你现在就喊啊。你盯着小孩子喊个什么劲?你心里头清楚的很,这种事情是她能够决定的吗?对于大夫而言,病人就是病人,我们要尊重科学。”

史部长嘴巴张了几张,眼睛还是恶狠狠地瞪着余秋。

赤脚医生叫他瞧得老大不痛快,又开始嚷嚷:“我要回家,我不稀罕待着。我现在还拿着我们杨树湾的工分,我要为我的社员们服务。我今晚上就走。”

涂教授又赶紧劝她:“好了,好了,不要闹。你以为老先生找你开刀就不要心里头打磕碰吗?不过是因为有些人是看不起赤脚医生的,认为领导从来不找赤脚医生看病,这代表赤脚医生的水平不行。实际上,人民群众有大智慧,我们要善于挖掘人民群众的智慧,这样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涂教授眉头皱得死紧,又不软不硬地盯着史部长:“这件事情你就不要再吵了,没有意义,已经派人过来看了,只关心老先生的健康。没有人说我们的刀开的不对,我们都要尊重疾病发生的客观情况。”

史部长阴沉着脸,狠狠地一甩手,怒气冲冲地走了。

临走的时候,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众人的脸上刮来刮去,搞得簇拥过来的医生护士又赶紧都退回头,生怕叫这条毒蛇盯上。

余秋捂着胸口,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脸色苍白,低声询问涂教授:“他怎么知道啊?”

哦不,准确点儿讲,为什么这件事的保密措施做得如此之差?

明面上是使用了化名,而且找的主刀医生还是她这个理论角度上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赤脚大夫,但实际上再想想几乎处处是漏洞。

能够在这所医院里头就诊的病人身份基本上都不一般,医生护士也是见惯了领导,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位王老先生的真实身份?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不采取更加严格的保密措施?而是闹得鸡飞狗跳,现在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到。

涂教授摇摇头:“不要管,我们是大夫,我们只管看病治病。”

余秋忐忑不安地回到病房,还顺带着给林斌带了份香酥糕,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成分,不过又香又甜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能够拒绝。

林斌倒是还有良心,觉得不应该当着病人的面吃东西,尤其是术后还没通气不能进食的病人,叫人家看他吃得香喷喷,不是在存心刺激病人吗?

他一边吃着香酥糕,一边跟余秋说学话:“我听到他们讲,老先生倒下了,有的人要上蹦下跳了。”

余秋摇头,在林斌愤怒的目光注视下,拈了块香酥糕放进自己嘴里:“不会的,恰恰相反,有的人蹦哒过头要倒霉了。”

拉一个打一个是最常见的驭下手段,他是不会让一枝独大的。这头躺在了病床上,为了维持平衡,为了局势的稳定,他也会找人给这边帮忙。

就是不知道,这一回到底谁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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