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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巴掌大的锦鲤。

景黎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正躺在一块砧板上。

那砧板不知用过多少年,挥之不去腥味熏得人直犯恶心。在他面前不远处,还躺着一颗染血的鱼头。

啊啊啊啊啊——!

景黎惊声尖叫,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下一刻,砍刀被人用力拔出,手起刀落——

景黎用鱼尾在砧板上用力一拍,身体随之腾起,惊险躲过劈空而来的一刀。砍刀深深陷入砧板中,距离景黎的脑袋不过几寸。

他落回砧板上,鱼身急剧起伏,心有余悸。

好险。

“咦,这鱼还活的?”鱼贩拔出砍刀,嘟囔一句。

这鱼送来的时候就一动不动,他还当已经是条死鱼。

活鱼价格高,可这几年不景气,临近几个村一个赛一个穷,死鱼反倒比活鱼好卖。

鱼贩没再多想,一手按住鱼身,重新举起砍刀。

这鱼铺开在市集口,外头支了个摊子,一块粗布隔着的里间,才是杀鱼腌鱼的地方。

现下时辰还早,赶集的乡民还没到,集市上也都安安静静。

唯有鱼铺里间不知在干什么,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看摊的老板娘恼了:“于老二,你杀猪呢?”

她掀开粗布帘,就看见有东西朝她迎面飞来。

“哎哟!”

老板娘侧身躲开,那东西直直砸在鱼摊上。

景黎被这一下摔得头晕眼花,还来不及喘口气,就看见那鱼贩提着砍刀追上来:“别跑!”

傻子才不跑!

景黎先扑通一声跳进鱼摊旁的水盆里,在水里痛痛快快吸了口气,才又腾身而起。水花四溅,景黎左躲右摆,次次惊险躲过对方的刀锋。

鱼摊上顿时鸡飞狗跳,锅碗瓢盆摔了满地。

鱼贩追得气喘吁吁,竟连一片鱼鳞都没摸到。

“这鱼……这鱼成精了?”老板娘目瞪口呆,喃喃道。

才不是成精,他本来就是人!

景黎竭力把自己藏在支撑鱼摊的木架子旁,尾巴气恼地拍了拍案台边缘。

他自从三天前醒来,就一直是这鬼样子。

景黎从记事起就很倒霉。

打车车抛锚,地铁遇事故,就连坐飞机都能遭遇紧急迫降。更不用说平地摔跤,出门丢钱,喝水被呛这种小事。

但他还是没想到,只是普普通通在家睡一觉,居然都能穿越到这破地方,还变成了一条鱼。

而且不是条普通的鱼,他穿成了条锦鲤。

这些都是他刚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两个人说的。

那时候,他被装在一个盛满水的陶罐里,正放在牛车里赶路。

景黎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他是条能给人带来福运的锦鲤,城里有个大人物看中了他,要花一千两把他买下来。

这种手段,也就骗骗那些钱多得没地方花的人。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他要真是锦鲤,还能沦落到被人倒卖的地步?

带着他,倒霉还差不多。

果不其然,牛车在半道翻了车,景黎摔进一旁的小河沟里,恢复了自由。

不过这自由没有持续多久,他只是普普通通又睡了一觉,醒来便发现自己被抓来了这里。

他上辈子一定欠老天爷很多钱。

景黎稍有失神,没注意砍刀重新朝他砍过来。

他躲闪不及,侧腹的鱼鳞被锋利的砍刀生生削下几片!

疼——!

景黎怕疼怕得要命,当场险些哭出来。可是鱼流不出眼泪,他只是条件反射从鱼摊上弹起,飞出摊子,啪嗒一下砸在一人胸膛上。

被削掉鳞片的地方宛如剥下一层皮,火辣辣地疼得厉害。

景黎再也没有力气,柔软的鱼尾无力地颤了颤,身体滑落下来。

却被一只手接住了。

随后,他闻到一股好闻的药香。

那只手一点也不像是庄稼人的手,掌心的肌理十分细腻,他指尖收拢,托住景黎的身体,轻轻“咦”了一声。

景黎视线抬起来,对上了一双沉静深邃的眸

子。

他脑中有瞬间空白,就连身体上的疼痛都不那么明显了。

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男人穿着一件淡青色的长衫,身形消瘦单薄,透出一丝干净俊逸的书生气。长衫收拢的袖口针脚有些粗糙,衣料也不算好,可就是这样一件衣服,也掩盖不了这人与生俱来的清贵气质。

他眼眸低垂,阳光洒在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五官轮廓深邃而精致。

“谢谢,谢谢,这鱼忒难收拾……”鱼贩连刀都顾不得放,连忙跑出来,打眼看清面前的人,脸上的笑却敛下来,“原来是秦昭啊,又来镇子里拿药?”

语气瞬间就冷了,甚至还有几分讽刺和厌恶之意。

景黎一愣。

男人气质温润,绝不是那种会招人厌恶的模样。

相反,他五官生得极好,眉骨至下颚的线条精巧得挑不出毛病,鼻梁高而挺,就连薄唇的弧度也恰到好处。若说美中不足,或许就是那双眼睛形状过于锋利,平添一丝距离感。

可就连这点不足,都被他温润平和的气质完全遮盖住了。

更不应该是他被人讨厌的原因。

景黎上下打量他,看出了问题所在。

男人的气色不好,可以说是糟糕到了极点。他眼底带了淡淡的乌青,唇上没什么血色,在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

像是被人抽空了精气神,空留一副俊美温润的美人皮相。

原来是个病秧子。

还是不知道能活几天那种。

男人好似并不介意鱼贩这态度,又或许是习以为常,轻轻点了点头。

鱼贩懒得与他多说:“把鱼还我。”

景黎在男人掌心缩了缩。

他把湿漉漉的脑袋藏在对方指缝里,还在发抖的尾巴也轻轻攀附在男人的手腕上,像是讨好,又像是祈求。

别把他交出去。

秦昭低头看向掌心的小鱼。

这条鱼不过巴掌大小,通体红鳞,鳞片边沿隐约泛着淡金色的光泽。鱼鳍薄得近乎透明,在阳光下甚至能看出流畅精巧的纹理。

柔软的鱼尾在他手腕上一下一下轻轻拍动,有点发痒。

见他没动,鱼贩嗤笑:“怎么,你不会想买这条鱼吧,你的钱买药还不够,有钱买鱼?”

秦昭没回答。

景黎感觉到握着他身体的手指松了松,心沉了下来。

男人不可能买他的。

从穿着可以看出,男人的家境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拮据。他一只手托着景黎,右手还拎着几个药包。

古代买药要花不少钱呢……

果然,男人上前一步,将景黎放回了鱼摊旁的水盆里。

景黎低落地把自己蜷起来。

他受了伤,根本没有力气再逃了,而且就算逃出去又怎么样呢,它是一条鱼,没有水寸步难行,更活不了多久。

他果然不是什么锦鲤,他只是个倒霉蛋。

忽然,清冽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些钱够不够,我把它买下来。”

景黎抬起头,看见男人将几个铜板放在鱼摊上。

.

一名青衫男子行走在山间小路。

初春的天气,清晨山中正寒,秦昭额前却出了一层薄汗。

他左手拎着几包草药,右手拎着个蓄满水的小木桶,桶里鲜红的鱼尾在水面一闪而过,露出个小小的脑袋。

景黎透过水面悄悄看他。

景黎不清楚从离开市集到现在他们走了多久,但少说也有两个小时。哪怕是他,走两个小时山路都有些受不了。

何况秦昭这个病秧子。

景黎在水底摇了摇尾巴。

不过……

总算是得救了。

看来之前那些人说的不是假话,被抓进鱼铺都能遇到愿意救他一命的贵人,他可能真的是锦鲤——

不知何处传来咔嚓一声,景黎本能觉得不妙,就见木桶把手啪地断裂。

小木桶掉到地上,水瞬间溅出来大半。

景黎:“……”

他收回刚才的话,他果然只是个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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溅出来的水打湿了秦昭的衣摆,他脚步一顿,低下头。

秦昭今天买完药,身上就只剩下回村的路费。结果为了买这条鱼,现在只能步行回村。

原本走得已经很是费力,现在木桶把手还断了……

这下可不知何时才能走回村子。

可秦昭只是眸光微动了动,便又若无其事弯下腰,将木桶抱起来。

他依旧走得很平稳,景黎从水底望过去,甚至看不出秦昭的神情有丝毫变化。

可他明显感觉到,抱着木桶那双手微微发颤,对方的步履也慢了不少。

一阵山风吹过,秦昭忽的脚步一顿,木桶被重重落到地上。

他偏过头,用力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很厉害,单薄的脊背深深弯下去,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景黎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焦急地仰头望着。

他看不见秦昭的模样,只能看见对方撑在木桶边沿的手指,指节紧绷发白,随着咳嗽声颤抖不止。

这人怎么会病得这样厉害?

都怪他,要不是他拖累,这人不需要这么辛苦的。

景黎有些愧疚。

从小到大,只要和他扯上关系的人,总会遇上各种各样的倒霉事。

看来这个男人也会受他影响。

不说他是锦鲤吗,为什么他还没给男人带来福运?

哪怕只是让他不用这么辛苦呢……

景黎在心里低落地想。

秦昭喘匀了气,休息片刻后便又抱起景黎往前走。还没走多远,后方忽然传来车辙声。

“咦,这不是秦昭吗?”一名庄稼汉架着牛车,远远看见秦昭,大声招呼,“秦昭,你怎么在这儿?”

秦昭直起身,回头:“原来是林二叔。”

庄稼汉把牛车停在他面前,上下朝他一打量:“去镇上拿药?赶巧了,我刚在路上遇到个大户,把我这一车柴全买了。”

“上车上车,叔载你回去,你这破身子骨得走到什么时候!”

没等陈彦安回答,门外忽然传来些许脚步声,一个女声传来:“彦安,你不是读书去了吗,怎么在这里?”

一名妇人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走进来。

那妇人看上去还挺年轻,生了双吊梢眼,一脸的精明相。

陈彦安瞬间怂了:“娘……”

妇人见他还抓着秦昭的手,厉声道:“给我过来!”

陈彦安迟疑一下,没动:“娘,秦昭他……”

“你要替他求情?!”妇人顿时恼了,声音尖锐,“这个人之前在陈家,吃我们的穿我们的,不知道感激就算了,现在又拖着租子不给,你替他求什么情?”

陈彦安:“可是……”

“你闭嘴。”妇人啐了一句,面向秦昭,脸色却缓和了些,“秦昭啊,大嫂知道你不容易,我也不想为难你。不如这样,你现在就离开村子,这家里的东西就别带走了,权当抵了你这些年欠陈家的钱。”

变脸比翻书还快。

景黎躲在小木桶里偷偷往外看,只露出两只眼睛。

现在秦昭身上的钱远够那点租金,景黎原本一点也不担心,但看见这些人这么气势汹汹的模样,他心里不由有些发憷。

总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秦昭没有答话。

这间小土房原本就不大,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进来一挤,更显逼仄。

陈大嫂四下扫了一眼,胸有成竹。

她向来精明能干,不然也不会在夫家早亡后,独自把儿子拉扯大,还把人送去镇上读书。要知道,在这个年纪能去读书的,整个临溪村可就只有他儿子一个。

士农工商,这个时代阶级划分很明显。

可对于大部分农户而言,读书识字,离他们还是太遥远了。

只因近来年生不好,出一个读书人,就少一个劳动力。而且,培养一个读书人要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还不一定能考得上,哪家愿意做这种亏本买卖?

但陈大嫂不是。

她从一开始就没让自己儿子干过一天农活。因为她知道,现在留在村里,一辈子就只能种地,祖祖辈辈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但考取功名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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