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为晏原车祸后平行世界陆温礼视角番外)
5月21日。
初夏已至,地面卷起一阵热浪,车流似是带着温度前行。
纵然靠山临海,西京市也在炎热的浪潮中,响起了空调机的嗡嗡声。陆温礼缓缓踩下刹车,在自己租的那间偏远复式小楼前停下。
正午热的厉害,路上基本不见人影。
陆温礼拔下车钥匙,空调停下,热度一点点地上来,他却没有动。
电话响了。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笑过了,此刻在这样的天气前,陆温礼更是眉头微皱,双眸中藏着幽深的光。
他接起电话:“说。”
他虽然拿着电话,可目光却低垂着,淡茶色的双眸似乎没有什么焦距。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电话那头的话他根本没有专注在听,只是约莫听到了姜华清和姚卓的名字,知道事情是办妥了。
这两个人,这些所有带走晏原的人,都将永不得翻身。
其实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手脚,简单到他根本没想到……
他心心念念的明光,会死在这样一场荒谬的车祸中。
“知道了。”
他没有继续停下去,只是冷淡地挂了电话,一点报仇的喜悦都没有。
事情做得再多,该看到的人看不到,那便没了什么意义。
陆温礼抬首,投过车窗玻璃,遥遥地看着高挂天空的刺目艳阳。这么的亮,这么的热,却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将手机随手一扔,一手拿起车里的笔,一手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本子。
翻到了第三十页。
“5月21日,你出生的第三十天,满月快乐。”
“该后悔的人今天追悔莫及。”
“我也是。”
-
8月6日。
陆温礼朦朦胧胧间醒来,发现自己在家里的地毯上睡着了。
地毯很大,是特质的毛质,柔软非常,可他并没有睡在地上的习惯。
只是最近工作强度太大,他恍惚间,有时甚至忘了自己在哪里。
陆温礼缓缓坐起身子,扫了一眼昏暗的客厅。天还没亮,天边刚刚泛起一丝白,日光还没有放出。
他的手机震了震。
陆温礼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是父母催他回去的消息——西京不过是一个和他无缘无故的城市。
无缘无故吗?
以前没有,现在有。
他伸出手,在地毯上摸了摸,终于碰到了那本他总是随身带着的日记本。钢笔正规规矩矩地躺在一旁。
陆温礼捡起它们,就着那么一丝微弱的天边白光,不假思索地按下笔尖。
“8月6日,他们又催我回去了。”
“可我除了远光和西京,再也没有和你有关系的任何东西。”
“我也不想结婚。”
“没意思。”
-
9月13日。
白鹿遇到了难题,紧急加班到了现在。
陆温礼如往常一般,行尸走肉地工作完,独自一人披着衣服睡在了公司的沙发上。
没人敢问为什么他们的神话这半年来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即便他再萎靡不振,他也是所有人眼中的神话。
可只有艾琳达知道,她的表哥不离开西京,不是因为项目,也不是因为忙碌无法抽身
。
而是因为不想离开。
艾琳达想给陆温礼送给小毯子,小心翼翼地进了休息室,只见陆温礼双眼紧闭,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仍旧锁着。
艾琳达刚走近,便瞧见陆温礼的身旁放着一个小本子,似乎因为睡得匆忙,本子都没有合上。
她还道是什么公司产品的设计草稿,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想要帮陆温礼捡起来。她不经意间低头看去,却只见几行洋洋洒洒笔锋无力的字。
她都快不认得陆温礼的字迹了。
从前明明是那样的潇洒锋利。
“9月13日,你出生快五个月了。”
“今天路过你最爱吃的小摊,有人祝老摊主长命百岁。”
“我今年二十八岁。”
“离一百岁还有七十二个年头,八百六十四个月,约莫二万六千二百八十天。”
“六十三万零七百二十小时。”
“我为什么要算这个。”
“太久了。”
-
10月3日。
陆温礼拎着一个小笼子回了家。
他带着黄昏间的凉风进门,屋内突然没了风,一切都静谧得可怕,唯有手中的笼子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
“喵……”
他将笼子放下,轻柔地放出了笼子里关着的小布偶。家里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用具,小布偶不过刚出笼子,就一溜烟钻到了陆温礼准备好的猫树下。
他没有阻止,只是走到书桌前,拿出了放在兜里的本子和笔。
“10月3日,今天不算平淡,遇到了一些事,看到了一些东西,意外之下遇见了一只猫。”
“我把它抱回家了,没取名字。”
“是布偶,白色的一团,背上有点灰。我记得你说过你喜欢这种,只是我实在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名字了。”
“如果你在,你也一定会把它抱回家的。”
“只是……”
“它是为你而买。”
“不敢擅自取名,不如你告诉我?”
-
10月13日。
“小猫生病了,有点发烧。”
“我还是没梦到你。”
“不太好办,没梦到你,我不知道该给它取什么名字。”
陆温礼放下笔。
笔锋末尾已经有些断断续续,墨水似乎快用尽了。
他的字迹比平时潦草了许多,却还是带着一丝潇洒与……萧瑟。
身旁,刚刚吃完药的小猫轻轻喵了一声,翻了个身,直接睡了个底朝天。
陆温礼抬手,轻轻拍了拍小猫的头,轻声道:“你如果梦见他的话……让他给你取个名字。”
-
11月20日。
夜色垂落,西京靠海,地处偏南,冬日的第一场雪还不曾落下。
即便如此,从海边吹来的寒风也能将人的骨头冻得发抖,比落雪的日子还要让人扛不住。
可陆温礼只是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卫衣外套,休闲地穿着一双运动鞋,像是这个繁忙的城市里出来锻炼的年轻小伙子一般。
他没有开车,如同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在路边随手打了一辆车。
最终,出租车在一家酒吧面前停了下来。
褪去了西装革履带来的清冷,陆温礼坐在酒吧的吧台旁,暗红暗绿的灯光似乎遮掩了他生人勿近的气场,竟然有人大着胆子,端着一杯伏特加就走了上来。
来的人是个年轻女人,分明穿的是中规中矩的红色长裙,看着陆温礼的每一眼却在暗送秋波:“先生,今晚有安排吗?”
和晏原差太远了。
初识便是在这里,青年眉宇间都是世间难寻的万里骄阳。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移至别处。
……
“11月20日,今天我去了我们初识的地方,我不知道该在日记里写什么。”
“想说的太多了。”
“干脆不说了吧。”
-
12月31日。
年末以至,冰凉雪花飘落人间,家家飘出暖茶香,热气与雪花交融。
霞光将天际和地面划分成了两个世界,远处昏暗席卷而来,簌簌冷风刮得人脸颊生疼。
门卫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年纪很轻,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风衣,像极了远方到来的逆旅人。
他的长相极佳,是个走到哪里都会让小姑娘回头的长相。可男人总是不爱笑,甚至不爱说话,只要那双眼睛遥遥地看人一眼,便能让人没了骨气。
和这如刀锋般的风雪一样让人畏惧。
门卫清楚地记得,这个人是在今年夏天出现的。这里葬着大部分西京市身价不俗的人,出入格外严苛,男人第一次来的时候,因为没有门卡而被拦在了外面。
没有墓地的所有权,他进不去。
门卫拦下他的时候,男人只是遥遥地看了一眼里头的墓地,目光幽深,让人琢磨不透,却又能感觉到他的……悲伤。
第二天男人带着门卡又来了。
他买了一块空墓地,就在前不久刚刚下葬了周家那位小公子的墓地旁边。
“又见面啦……”门卫笑了笑,和这位直接买墓地来获得门卡的男人打了个招呼,“这大跨年的日子,也就你风雨无阻。”
陆温礼只是在门口刷了卡:“嗯。”
门卫似乎习惯了他的回应,没说什么多余的。
陆温礼没有停留,一路走到了他买的那快墓地旁的另一个墓地。
那里葬着个年轻人。墓碑上刻着他熟悉的名字。
雪似乎更大了。
刀锋般的风雪却没有折了他的脊梁骨,雪花簌簌落在他的黑色风衣上,更衬得他身姿挺拔,脊背挺直。
他站了很久。
久到天色渐沉,晚霞渐渐被星辰洗去。
陆温礼再次从风衣口袋中掏出了那本厚厚的小本子,还有一只随身带着的笔。笔已经很旧了,墨水都快用完了。
借着朦胧的夜灯,他一手捧着本子,提笔,笔锋深沉地写下了第一行字。
“12月31日,今年要过去了。”
“我不知道我说的话你会不会听到,我写的字你会不会看到。我有时候很恍惚,总觉得一眨眼,我仿佛还在半年前。”
“我不爱表达自己,不爱和人说话。”
“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把这些话写下来,好像我写了,你总有一天会看到一样。”
“我好久没有这么天真了。”
“对了,晏原,昨晚我做梦了。”
“梦里你在对我笑,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的领子挡着你的锁骨,领带是我给你系上的。”
“你的头发染成了奶金色,你说因为我喜欢。”
“你手上捧着一束玫瑰花,和我说‘谢谢你的花,祝我们新婚快乐’。”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我们吗?”
“祝他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