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暗处不知哪个一脚踩空，发出一道清晰的脆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小道上听起来格外清晰。
但众人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们的眼光正聚集在中间那个怀抱羸弱少年，一脸温柔侃侃而谈的少女身上。
希冀、脆弱、患得患失、不可置信……即便是一向淡定优雅的司清雅都是如此，更遑论其他人？
为了凌楚若的病，一大家子可谓是煞费苦心啊。几乎所有的名医都是一个反应，摇头，叹气，看不出，没得治，准备后事吧……唯有那当世著名的医科院副院长给出了一份药方，可那上面的药材无一不是天价。别说是小小的凌家，就算是联邦总部想要凑齐这份药方都得大大出血一番！
这些药材大多生长的人迹罕至的星球上，那些都是禁止使用机器人的荒凉星球，想要以人力查探，那难度比起登天也低不了多少了。但是，就为这渺茫的一丝丝希望，凌飞龙坚决离开了军部，终年奔走在各个星球深处，长年见不得人影，身子骨也不服当年的健朗。这一找，就是十五年。
整整十五年啊，即便现在人们的身体素质提高了，平均寿命也有了一百多年，但也经不住这么耗啊！
更何况，那药方只能延长寿命，却不能根治！
今日从这个神秘失踪近一年的未来族长口中，竟然吐出了“很难治”这三个字，这令元敏儿激动得浑身颤抖，泪珠簌簌地掉落下来。
“七弟这病，我……”
凌霜正待继续，忽然意识到明里暗里无数探照灯似的目光，蓦然蹙眉，二话不说转身走进最近的一个小房间里，自然，凌楚若一直被她带在怀里。她可不希望小家伙又受了风寒啊！
显然凌家几位都不是笨蛋，愣怔了一会，赶紧跟上凌霜走进去。老爷子不知道在房里何处随手一点，这片小空间刷地出现一片浅绿色半圆形光罩，俨然是一件隔离开来的小秘室。门外一大片失望地叹息。
凌霜满意地点点头，要是这样还能被外人听了去，那她也无话可说了。
“这里我要说三点。”凌霜扫视了一眼四周，众人全都支起耳朵认真听着。“七弟的药很难找，这点想必在场诸位早已知道，而这药，不好意思，区区在下我目前没有，此其一。七弟的病已经不能再拖了，一年之后若是再不得治疗，必死无疑！此其二。”
说道“必死无疑”这四个字，众人只觉心头猛地一颤，彼此对望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眼神中的无奈和灰败。
大家同时也震惊到了极点，凌楚若只能活到十六岁，这是八个月前医科院的前辈亲口说出的诊断，早被列为凌家的最高机密。一直在玩失踪的凌霜自然不可能知晓。
这让众人对凌霜的医术反倒多了几分信服。
“其三呢？”元敏儿迫不及待地问道。
“其三……”凌霜怜爱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她怀里的凌楚若，沉声道。“其三有两点，也就是说，若是我们在找寻这些药的同时，时间来不及……我有把握在一年过后，为七弟再续上一年的寿命！流出更充足的时间寻找药材。”
“什么？”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激动地大叫。
“再续一年……再多一年……太好了……太好了！”元敏儿喜极而泣，竟捂着脸嘤嘤哭泣起来。
“绝无半句虚言！”凌霜一脸郑重。
凌楚若有些矛盾地看着凌霜和众人，嘴角颤了颤，眸中流露出几丝恐惧的意味，他很清楚，再多一年，对他意味着什么。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自己竟然还要多熬一年吗？
他久受病痛折磨，心智早已较一般十几岁的少年成熟的多。但他转眼想到妈妈爸爸，苍白的脸颊上忽而露出几分笑意，带着丝丝苦涩的意味。罢了罢了，只要他们开心，多受一年罪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自己已经忍受了十五年，再忍两年……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自己也舍不得离开爸妈，舍不得这个家……
“你说有两点，第二点呢？”凌霄再也顾不得什么间隙，急忙问道。
“第二点，我能为七弟压制病情，让他在三个月内感受不到任何病痛，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众人错愕，震惊，狂喜地张大嘴巴。
凌霜沉重地接道：“但，也仅仅只能压制一年，也就是说，一年之后，七弟不能再续一年寿命。到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凌霜地话就像一道道巨雷在他们耳边炸响，众人顿时目瞪口呆！
凌霄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踉跄，连忙扶住二哥站稳，看向凌霜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了一个史前怪物！
天……再活一年……或是一年平安……这真的是废物能说出的话吗？
“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凌霜沉重地说道。“是选择让七弟再活一年，还是一年之内无病痛……三婶，只有你能做个决断！”
大家都明白，这种情况下，他们谁也不能插口。也唯有元敏儿，才最有资格做出这个决定。
想要一年无病无痛，就要舍弃再续一年寿命的机会；想要再续一年寿命，就要放弃无病无痛的诱惑。
这实在是左右为难，元敏儿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选？说句良心话，她又何尝不希望若儿能轻轻松松地活上一年，可若是一年之内找不到药材咋办？那时候只会更痛。
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怎么能忍心看着儿子天天受苦受难，那种眼睁睁看着孩子痛苦却无能为力的空虚感，几乎能把人逼疯！
司清雅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心比心，若是换做她的雪儿出了这等事，她也会茫然无措吧。
“大姐，能不能让我来选？”凌楚若突然开口，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凌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当然可以。”
凌楚若咽了咽口水，看起来有些紧张，干枯的嘴唇一张一合：“我……我还想再陪母亲两年，我选择再续一年！就算痛，我也希望，能够活到十七岁！”
英俊潇洒愣住了。
凌野司清雅元敏儿都愣住了。
“什么？”凌霜惊讶了，她是真没想到凌楚若竟然会这么选。为什么要选择忍受极端的痛苦，再活两年？不过隐隐约约地，她一向过人的直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果然，凌楚若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看着妈妈的方向，眼中蕴含着深切的眷恋和不舍：“我……我舍不得妈妈爸爸，舍不得这个生我养我的家。我，我想多陪陪爸爸妈妈。”
凌楚若低着头，少年黯哑的嗓音带着几分伤感：“从我生下来开始，我就一直在拖累他们，爸爸妈妈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再不尽尽孝道，我怕，我怕我就没有机会了……”
说道这里，凌楚若抬起头看着凌霜，眼中亮晶晶的光芒闪动着：“大姐，给我多续一年寿命吧，我不怕痛。我怕我去了，爸妈会伤心，若是我能多活一年，哪怕只是迟一年让他们伤心，我都觉得心满意足了。大姐你知道吗，每当妈妈抱着我的时候，我就觉得病痛就离我而去了，大姐，我会很坚强的，保证痛的时候不叫，真的，我会忍住的……”
“若儿！”元敏儿大喊一声，失声痛哭。
小金感慨了一声：多么纯真善良的孩子啊。
凌野眼眶湿润，长叹一声。司清雅背过身去，连呼“好孩子……好孩子”肩膀微微颤抖。英俊潇洒四兄弟各个仰头问天，对着头顶不停地眨眼，就怕会忍不住流泪。
凌霜也是心神俱颤，险些掉下泪来。
“不，我要若儿一年不痛！”元敏儿忽然哽咽着大喊。
凌楚若惊呼：“妈妈！”
元敏儿从凌霜怀中夺过儿子，动作却轻柔无比，抬手轻抚儿子柔软的发顶，元敏儿眼中含泪，凄声道：“好孩子，好孩子……妈妈对不起你，若不是我年轻气盛，一意孤行，也不会害得你，害得你一生痛苦。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知道，你从小就比常人聪慧敏感，那些个兵法战略，你只消看一遍就能牢牢地记在脑子里。我的儿子从生下来就比别人家的孩子优秀。”元敏儿语气中带着无比的骄傲，可是很快，她的脸上随即拢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哀戚。“可是，因为你的病。你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出去玩耍，学习。十五岁了，你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你本该和别的孩子一样快乐的啊！”
“妈妈……”凌楚若流下泪来，埋进母亲怀里，两条瘦弱的手臂紧紧抱着母亲的腰身。
她抱着儿子，好像抱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她的眼里还含着泪花，风韵不改当年的脸庞上却绽开灿烂的笑颜：“妈妈自私地让你痛了十五年，真是对不起……够了，真的够了。若我儿注定难逃一死，多一年，少一年，又有什么差别？寻了十五年，痛了十五年，那些药，找得到自然好，若是找不到，就算再多一年，也没有用的。妈妈不求那么多了，妈妈只希望我的儿子，能活一年，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活上一年……只希望你，一年，平安，一年……不痛……”
说到最后，女人的声音已经颤抖地不成样子。
人世间竟有这样的母子！
凌霜慢慢合上眼，两行晶莹的泪水终于落下，顺着脸庞，滴落在土地上，激起一圈薄薄的尘烟。
《斐罗语录》里曾说过：母亲，人间第一亲；母爱，人间第一情！
默默看着那对深情相拥的母子，凌霜喃喃道：“此情无所报，天竟情不留……哎……”忽然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场中弥漫着一股股哀伤的气氛，凌霜不由张口结舌，靠，她在胡说什么，怎么说得跟凌楚若必死无疑了似的？还好刚才声音小，没人听到？要是他们听到她这个治人的都这么说，哪还有信心继续努力啊？
“咳……哼！”凌霜清咳一声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大家别那么沮丧嘛……事在人为，总有办法解决的。”
凌霄心中难过，说话的语气也没了刚才的争锋相对：“你能有什么办法？”
“大家先来看看这药方，记住了。”
凌霜随手写下一行字，众人齐齐举上去看，随即，就是整齐地一片抽凉气的声音。越看眼睛瞪得越大，越看脑门上的冷汗越多。
凌霜淡淡地说道：“这是治疗七弟需要的十种药材。虽然难，但必须在一年之内找到，我要提醒大家一下，必须给我留下半个月的时间配药，也就是说，实际寻找的时间，只有十一个月，再多半个月！”
凌野老爷子低声念叨着：“绝阴藤，角马角，九节兰心竹，万年星髓，阴阳兽血，三千灵炎，生命之泉，尸皇之心，七心朱果，龙凤精血……嘶！”
众人目瞪口呆。
这些药，就算是十个凌家都买不起啊！
老爷子有些呆滞地看向宝贝大孙女：“还必须以上古流传的灵鼎炼制……霜儿啊，你……你莫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
“没开玩笑啊。”凌霜无辜地耸耸肩。“爷爷，灵鼎的事你不必发愁了，我有的解决，您就管药好了。”
老爷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这几样药材，价值最低的也高于一颗生物星球啊！据我所知，那阴阳兽神奇无比，若不将阴阳二兽同时杀死，必定死而复生。只要惹了其中一对，你就等着被阴阳兽全族追杀吧！而三千灵炎，这火焰据说已经有了灵性，会自行更换位置，没人知道它到底在何处，还有……”
老爷子颤巍巍地指向后几个名字：“霜儿，这尸皇莫不是说的那僵尸帝国的皇族？这生命之泉，难道是精灵帝国代代皇帝的传承宝物？”
“是啊，有问题吗？”凌霜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咔吧！
她好像听到了有人下巴落地的声音。回头一看，老爷子一手扶额，一副快要晕厥的模样，凌霜关切地问道：“爷爷你头晕吗？要不我给你看看？”
“不，不用了。霜儿啊，其他的就不提了，至少还有迹可循，可是朱果和龙凤，那可是早就消失千百万年传说中的东西，我小小的凌家，到哪里找去？”
凌霜微笑道：“放心，交给我好了。”其实她心里也不无奇怪，生命之泉她倒是见过，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可是朱果，龙凤，这就难搞了。她之所以有自信，只是觉得小金不会交给她一份无法凑齐的药方，仅此而已。
“都记住了？”凌霜淡淡问道。
见众人点头，凌霜点火便将那张纸烧了。白纸燃烧起来，渐渐烧成了灰烬，凌霜一脚踩上去，用力碾压几下，一脚踩碎。
用电子仪器写，就算抹去了，也还是有迹可循。只有用纸些再烧去，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众人严肃起来，凌霜的意思很明显：这药方，只能在场的众人知道，绝不能泄露出去！
见众人还是难以置信，凌霜只会安慰了一句：“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放心吧。”
“你这个跟若儿同生死的人都不急，我们急什么？”凌霜一瞧，说话的正是凌霄，这小子支吾了一阵，拧着脑袋问道。“你要怎么找？”
凌霜见这小子脑袋昂得高高的，不由茫然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上方，这小子在对谁说话呢？
凌霄等了半天也不见回答，眯眼一瞥，却见凌霜不知道在看什么，当即大怒：“凌霜！”
“呃？”凌霜眨眨眼睛，笑了笑，颇有几分神秘的味道：“嘿嘿，放心好了，我找不到，总有人找的到的……”
凌霄一头雾水，这话是什么意思？心里想要问清楚，又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