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霎时间直播间的弹幕空了,然后屏幕只空了一秒不到,就被满屏的问号和感叹号挤满。
【卧槽？？】
【我靠！！！！】
【他真跪了？！……！！！】
郝施对着摄像头弯腰,磕了一个、两个、三个头。
“孟悠然,对不起。”
“孟悠然，对不起。”
“孟悠然，对不起……”
孟悠然沉默地坐在电脑前面，第一次有种茫然的感觉。他并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当他的敌人向他付出过大的代价，他不会感到欣喜,反而感觉到沉重。
“能谈谈吗？”孟悠然再次发评。
“可以。”郝施说,“我把我手机号发你私信里。”
直播间弹幕里的人嗷嗷直叫，怂恿着他们来场“公开”的谈话,但郝施非常干净利落地就关了直播,关上了一切的腥风血雨。
孟悠然果然在私信箱里找到了郝施,直接约他到某家咖啡厅见面。
郝施同意了。
夏日的街道地面反光反得人眼睛疼。孟悠然拉低帽子,调整了一下墨镜，穿过街道进了一家咖啡厅。
郝施穿着一身休闲服坐在咖啡厅里。——他甚至在《开心闲谈》里也穿过休闲服,比起西装来,休闲服更让他显得年轻。
也在这一刻,孟悠然才意识到,这个在主持界已可称得上是知名前辈的人比他还小一岁。
“你找我想说什么？”郝施揉着自己的手腕靠在椅子上,一副“我是大爷”的样子。
孟悠然本来都准备好了腹稿,但见他这样,就改问道：“你既然愿意和我谈,恐怕也有话想和我说？”
郝施沉下了脸，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喜欢孟悠然。
“你知道老周最近的情况吗？”
孟悠然意外道：“我不知道，他最近没来找过我。”
郝施讽道：“网上铺天盖地的那么多消息，你一条都没看到？”
孟悠然淡淡道：“我恰好没看到。”
除非周一潭的消息上了热搜，否则再多消息也只是增大被他看见的可能——他又没关注他。
郝施就道：“他家里逼他结婚，给他相亲了几个女孩。原本他向那些女孩出柜就算拒绝了，但现在有个不在乎他是不是同性恋的女的一定要和他结婚，他父母甚至都把事情给定下了……”
孟悠然：“……”
郝施从椅背上直起上身，问：“你对老周到底有没有感情，哪怕只是一丁点？”
孟悠然反问：“你在直播间下跪，是为了他？”
郝施不耐烦地道：“愿赌服输，我不过是履行我的诺言。”
孟悠然犀利道：“那你为什么没真裸.奔？”
郝施：“……”
咖啡上来了，孟悠然很自然地挪过盘子把小匙放入杯子里搅动。
郝施发现孟悠然的态度变了，也许是因为他对他的态度太差，也许是因为他提到了周一潭。
“我对过去的他有感情。”孟悠然道，“但那只是友情而已。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不会向自己家里低头，不管那个想嫁给他的姑娘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他都不该拿两个人的婚姻开玩笑……”
“你是同性恋吧？”郝施道，“在网上传得那么沸沸扬扬，就算是为了白言画挡枪，这么久过去了还不澄清，那就证实你是同性恋无疑了。”
郝施的眼里几乎写满了“既然你是同性恋为什么不接受周一潭？”，甚至还有“你不想让他和别的女人结婚，难道你又想把他当备胎吊着他？”的质疑。
“我有男朋友了。”孟悠然道。
郝施“啪”地一下拍了桌子，咖啡厅各个桌原本都很佛系自在，听见这一声巨响，全往他们这桌看。
孟悠然几乎料到郝施在气什么，道：“我和现在的男朋友交往是在我发现自己可以是同性恋之后，之前我还不是。”
郝施忍怒道：“孟悠然，你到底把他当什么？”
“他这么久没来找我，应该已经想开了。”孟悠然道，“如果他还没有想开，你可以帮我转告他：当初他向我告白以后，我是躲着他，但如果他的反应不那么激烈，我真的会接受他试试……”
郝施眼色微变，只道孟悠然又想当白莲花。
孟悠然却道：“他当时的反应太大了，我曾准备原谅他，但不代表我没介怀过。就算当初我和他在一起我们也会分手。都这么多年了，何必还耿耿于怀一段连开始都没开始的感情？”
郝施拧紧眉头，道：“他开浩嘉是为了你。”
“如果有人很喜欢他，甚至给他下药、威胁说不在一起就让他永无出头之日，你会同情
那个人吗？”
郝施：“……”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孟悠然一口气把咖啡喝干，道，“网上的事我会配合你公关。”
“等等！”郝施拦下准备要走的人，“其实他已经后悔了。他家里逼他结婚，他也尝到了被逼的滋味——”
孟悠然又道：“我有男朋友了。”
郝施还是拦着他。
“你主持节目的时候抨击的最多的就是道德绑架。”孟悠然冷冷道，“难道轮到你朋友，你就变了吗？”
郝施横着的手臂慢慢放下，眼睁睁地看着孟悠然离开。
网上因为郝施向孟悠然磕头道歉的视频闹得沸沸扬扬。
所有人都在吃瓜，都在震惊，都在感慨。
【郝施竟然真的磕头道歉，他不怕西瓜台把他踢出《开心闲谈》吗？】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能主持《开心闲谈》的都有背景。郝施心里很清楚，磕头道歉没什么，裸.奔西瓜台才真保不住他……】
【弄不懂现在富二代在想什么，我这种普通人都知道跪天跪地跪父母，他跪孟悠然也好意思？[一头问号]】
【我觉得郝施是个汉子！他立那个赌约的时候肯定觉得自己不会输——在踏破和山河播出之前有谁相信山河会比踏破厉害？但既然立了这个赌约，男子大丈夫就要说到做到！】
【我只觉得他蠢，孟悠然给他台阶他不下，就算他不跪别人还能说什么吗？跪了就是软骨头！】
【我觉得你们都没看清楚事情的本质，郝施的脾气一向刚，给孟悠然下跪估计是不想和孟悠然和解……】
网友中近半的人认为郝施下跪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另外的人则认为他下跪很没有骨气，太丢男人的脸了。
一直到孟悠然复工网上的讨论都还在继续，连带着《山河之恋》也被重复提及，重播权被好几个电视台买下。
“嗨，孟悠然！”《连萧》中演他cp的女演员凑过来，道：“《山河之恋》的结局是什么，你能不能给我透露一下？”
孟悠然放下矿泉水道：“就是男主恢复了皇子的身份，然后老皇帝驾崩反派逼宫，他登基……”
“停停停！”陆玉燕连忙做了个“stop”的手势，“我是问你你的结局！”她好像很不好意思，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偷听才问，“就是你和九皇子的啊？”
孟悠然：“……”看她晶晶亮的眼神就知道她是腐女了。
“我看过电视剧的结局！”陆玉燕道，“但结局太开放了啊！”
陆柳星作为男主的军师指挥金吾卫和九皇子打了一仗，结局是九皇子败北，在手下的护送下骑马逃了。
穿了一身白衣的陆柳星就站在城墙之上飘飘若仙，仿佛随时都可能乘风而去。
九皇子禁止任何人向陆柳星射箭，临别之时，还对着陆柳星作口语：“我还会回来的。”
虽然男主登基，女主和男主冰释前嫌当了皇后，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个故事并没有结束。网上最火的九陆同人文就是从九皇子回来以后写起，陆玉燕在追那篇文，最喜欢里面的强迫play。
“结局……九皇子会去找陆柳星。”孟悠然想了想说。
陆玉燕眼睛非常亮：“然后呢？”
“然后就全靠脑补了。”孟悠然“认真”地道，“陆柳星怎么说也是天机阁的二把手，真较量起来九皇子未必是攻。”
“卧槽！”陆玉燕被这个“内情”弄懵了，接下去拍戏都有点儿魂不守舍。
很快，《连萧》拍到勾引戏，孟悠然白衣如雪，人淡如竹。陆玉燕一路上调笑不断，媚词诱惑……
“滚！”孟悠然目如寒冰，毫不客气。
陆玉燕吓得后退了两步。
孟悠然一下就从冷漠肃穆的情绪中脱离，道：“吓到你了吗？”
陆玉燕这才反应过来赵正义已经喊了“卡。”
“没事，我……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陆玉燕挠了挠自己的发髻。
孟悠然道：“这个时候‘我’还对你没好感，等过了这几场戏就好啦。”
陆玉燕不由笑道：“好！”
再之后，孟悠然饰演的盛长生遭到了魔教另一势力的围攻，魔教圣女也就是巫凤茹肃清教内叛党，顺便救下了盛长生。
巫凤茹把盛长生扶抱到了一个山洞里，山洞流水潺潺，美男昏迷不醒……
巫凤茹扯开盛长生衣衫，嘴唇贴到他的腹部——好死不死，盛长生刚好是腹部中了飞镖。
“你，妖女……”
巫凤茹吸第三口血的时候，盛长生就醒了。对于恪守礼教的古代人来说，嘴唇贴着腰吮毒就和做了那事没啥两样。
巫凤茹轻而易举地压住盛长生的挣扎，妩媚一笑：“哎呀，你看看你，毒素未清，
动也动不了，这下落在了我的手上吧……”
“妖女，你敢！”
不得不说，孟悠然的演技简直出神入化，不论是盛长生的冰山气质还是此刻虚弱时的色厉内荏，他的气势就仿佛真是古代养出的大家公子，凌厉，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我当然敢了。”陆玉燕舔了舔嘴唇，说完台词就再次贴上他的小腹。
盛长生毒气攻心，直接气昏了过去。
“喂，喂！”巫凤茹摇晃他，但盛长生是真的晕了，自然没有反应。
果然，孟悠然还是当受更带感嘛！陆玉燕演完这场戏，就乘着空隙时间给她的作者大大打call！星九cp是邪.教，是异类！果然还是九陆cp好吃！
※
电影节就在一周之后。
网上的营销号又开始为各自背后的主人发文造势。
久远的“孟悠然吸.毒”话题仿佛昙花一现，连一个月都不到，就被大部分人给忘记了。
“山河之恋捧红的是孟悠然，不是我。”吴桥高不满地对电话那头道，“我说毒.品是在孟悠然沙发下发现的，被一堆人追着喷。”
“洗白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你一次洗太狠只会激起网友的逆反心理。”
“但是都这么久过去了，而且孟悠然都还没糊……”
“我都有耐心，你该比我更耐心点儿。”
吴桥高不由试探地问：“那个，孟悠然到底怎么开罪的您。”
“知道得太多未必是件好事，我劝你以后都不要问。”
吴桥高：“……”说得跟电视剧台词似的。
虽然对这个神秘金主有一肚子的吐槽，吴桥高却还是很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能有渠道弄到毒.品。她想让孟悠然糊应该很容易吧？”他喃喃地宽慰自己。
杜若薇在房间里和自己的儿子开视频通话。裴靖翔待在国外有一段时间了，最初刚到地方，他几番都吵着闹着要回国。裴正伦做的很绝，直接把他通讯工具什么的都没收了。裴靖翔有回偷溜出去取钱发现账户被冻结，这才安分了下来。
“最近你哥和你爷爷闹僵了，为了孟悠然。”杜若薇第一次主动提起孟悠然，在裴靖翔旁敲侧击之前。
裴靖翔紧张道：“那爷爷怎么说，他有没有棒打鸳鸯？”
“你爷爷说他永远都不会接受孟悠然，但因为你哥执意要和他好，他不准备再插手。”
“哥他也太不懂事了，竟然不听爷爷的话！”裴靖翔愤愤不平，“爷爷也是，为什么就不能再狠点儿心……”
杜若薇压下胸口涌起的怒气，道：“靖翔，你在那边的生活怎么样？你爸给了你什么职务，有没有让你参加公司的会议？”
裴靖翔不大在乎地道：“那些我又不想管。爸他把我关在酒店里，找了人来看着我。我整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妈，我好想回国。”
“你别再惹你爸生气你就能回来了。”
裴靖翔撒娇道：“妈！~”
杜若薇目光一暗，道：“真不知道你怎么就能这么没出息。你爸不想让你回国都没让你插手公司，看来还是你哥更得他的心。”
“妈。”裴靖翔皱眉道，“其实我本来就不想，你就别为我操心了。”
杜若薇和他说了几句体己话，断了视频通话。裴正昆的电话很快就打过来了，杜若薇接起，又得到了个不好的消息。
“现在我说话，爸都不怎么理我。”裴正昆不无担忧地道，“也就你弟妹和他聊天他能多说几句。”
杜若薇道：“会不会是他还没原谅你？”
“我看是他准备接受孟悠然了。”裴正昆重重地呼了口气，道，“当初你家那个大的出柜的事闹得这么大，他都还是接受了，总有一天他也会接受孟悠然……”
“不会的。”杜若薇道。
“怎么不会？爸他嘴硬心软。”
“但如果孟悠然犯了原则性的错误，他就不会坐视。”
“你的意思是……”裴正昆立刻道，“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只要裴江路站在他们这边，多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他自然能重夺董事长的位置，把裴靖衣赶出飞鱼！
杜若薇挂掉电话，摸着自己胸口的十字架祈祷。
如果真的有神灵的话，就看在她信奉它这么多年的份上，别让她走那最后一步。
※
“陈暖，赵……其乌？”孟悠然在光照度足够的灯光下费劲儿地认着烫金请帖上的字。
他不是没练过书法，但这么龙飞凤舞的字恐怕连写字者自己都未必认得出来。
“你说谁？”裴靖衣蹙眉，拿过他手上的请帖。
孟悠然道：“有人在我下工的时候递给我的，我不认识。”
裴靖衣把请帖丢上了茶几，然后从茶几下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张一模一样的。
“哎，你也有？”孟悠然惊奇地接过。果然，帖子内的主人公还是陈暖和赵其乌。
“陈暖是辉映老总的女儿，过几天她要和赵家大儿子订婚……”
孟悠然看了一眼日期，道：“时间在电影节之前，我和你一起去？”
裴靖衣皱眉，欲言又止。
“怎么了？”孟悠然笑道，“你该不会有什么小秘密，不能被我发现吧？”
裴靖衣抓住他要呵过来的手，直接把人抱上自己的腿，道：“没有秘密，就是觉得不对劲。”
孟悠然在他腿上挪挪屁股，找了个更好的舒适的位置：“怎么不对劲？”
“这种订婚宴，不会找圈内人。”
孟悠然秒懂，他不认识陈暖和赵其乌，人家的圈子又和他的没有交集，为什么会发请帖给他？
“不过如果是爷爷……”裴靖衣顿了顿，道，“我打个电话去问问。”
“哎——”孟悠然忙按住了他的手，“这都几点了，你现在打电话不是吵爷爷睡觉吗？请帖发给谁两个主人公总知情的，要不我们等订婚宴上再问？”
裴靖衣看着他，忽地道：“你改口了。”
孟悠然懵道：“啊？”
裴靖衣提醒道：“‘爷爷’。”
孟悠然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叫老人家都叫爷爷……”
裴靖衣似笑非笑，反手就把他给压到沙发上去了。
赵其乌与陈暖的订婚宴摆在市中心的一间大厦顶楼。
孟悠然出发前还在想这俩人挺勤俭节约的，但等到了地方，满市的夜景都在他的脚下。整个顶楼都铺满了红毯，高高低低的鲜花扎成一棵一棵的花树，无数精致的小灯泡缠在鲜花树上，花浪一直绵延到澄清见底的游泳池边……
“资本家真是太会享受了。”孟悠然偷偷和裴靖衣吐槽，然后愉快地和他分手，加入到端着小盘子吃东西的人群中。
“孟悠然？”
孟悠然听见有人提到他的名字，但这满场的人似乎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就连注目礼都显得含蓄而不被人轻易发现。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孟悠然正坐在围栏旁欣赏着价值百万的鲜花堆出来的美景，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孟悠然扭头，看见了周一潭：“你……”
周一潭把想起身的人按下去，道：“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孟悠然没起身，皱眉道：“你也受邀了？”
“这话该我问你。”
孟悠然沉默片刻，问：“郝施有受邀请吗？”
“他晚上要拍节目，我帮他带了礼物——”周一潭很快反应过来，道：“别转移话题，你怎么会来？除非你和陈暖或者赵其乌有关系，不然他们不可能请圈内人。”
孟悠然默默地把郝施从怀疑名单里剔除，道：“我收到了请帖。”
周一潭很失望，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先前竟希望孟悠然是为了他偷溜进来的。
“唔，这边太热了我去那边吃。”孟悠然注意到裴靖衣看过来的眼神，忙和周一潭隔开了距离。
周一潭显然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他立刻就跟着孟悠然进了花海：“你躲我？郝施应该和你说过，我家里逼我结婚，我甚至可能今年就要结婚了。”
“如果你想好了就结吧。”孟悠然边走边道，“但我还是劝你不要和女孩子结婚，除非你是双性恋。”
“他和我说，你本来想和我试。”
孟悠然瞧见裴靖衣已在往他们这边过来，这露天席地的，他和周一潭的对话也不知道他能听到多少。
“我还跟他说，就算我当初和你试我们也会分手。我现在有男朋友了！”
周一潭一把拽住他，道：“白言画还没回国，你跟了谁？”
“不是‘跟’！”孟悠然皱眉挣开他的手，不大高兴地道，“我就是和人谈恋爱，单单纯纯的谈恋爱。”
“是裴靖衣吧。”周一潭仿佛柯南附身，死死地盯着他道，“他毕竟是你的上司，现在他已经彻底掌控了飞鱼，你为了资源——”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周一潭不敢置信地看着孟悠然，裴靖衣似乎都被惊得顿了顿脚步。
“你这是何必？”孟悠然冷冷地道，“我很早就猜到你是为我创的浩嘉，远在郝施告诉我之前——”
“那你……”
“你到现在都还想找借口吗？”孟悠然皱眉道，“从大学开始我不接受你就不是因为资源！”
他只是不喜欢他，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