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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无不向往外面的世界,门派稳步蓬勃,晏洲安将掌门大权交予几位师弟师妹,只身踏上旅途。

他去过了很多地方,十二界,雪山、草地、荒漠、海洋,均留下过足迹。

约三百岁时,他走遍了整个修界,只剩下一个地方没去了。

那便是异界。

异界莽荒,多体型庞大的妖兽,危险重重。封魔印古来便有,由羽林军守卫,防妖兽误闯,修界中,若是有罪大恶极之人,也大多驱逐至异界。留得一命,但永世飞升无望,是对修士最狠毒的惩罚。

异界,再可怕,晏洲安也是要去的。

决定去异界之前,晏洲安做了很多准备。

师兄弟四人围坐在桌旁,霍笙说:“异界灵气稀薄,法术肯定很多都用不了,安全是最大的问题。”

云静燃说:“安全?没有灵气就无法吐纳,无法吐纳就无法辟谷,吃饭才是最大的问题,别还没遇见妖兽就先把自己饿死了。”

晏洲安深觉有理,于是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去平安城里的各大饭馆酒楼苦学厨艺,煎、炸、水、煮,面点,糕点,样样都学了个遍。

吃饭问题解决,师兄弟四人再围坐桌旁,云静里说:“掌门师兄还得学着洗衣服,异界可是用不了清洁术的。”

霍笙说:“还要学会辨识各种草药,没有灵气,若是受伤伤口定然会愈合得很慢,医理常识是必不可少的。”

云静燃说:“异界可没有客栈给你住,要不要再去硫金院学着盖房子?”

好家伙,去个异界这么麻烦!

但晏洲安不怕麻烦,一颗至纯玲珑剑心,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学不会的。

大约准备了半年时间,物资也备齐,灵谷肉干,换洗衣物,甚至锅碗瓢盆都塞进了墟鼎里。晏洲安终于踏上了异界的土地,开始了他的异界求生之旅。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不同于修界迥异的风土人情,也没有奇特的民族文化。人,彻底回归原始,生存成了最大的问题。

果然如云静燃所料,晏洲安在空旷无际的平原上走了三天,别说人,连只妖兽都没遇见,连下了三天暴雨,被淋成狗。

若不是因为常年习武练剑身体强健,光是这场暴雨都能要了他的命。

三日后天气终于放晴,晏洲安找到一片红树林,开始砍树盖房子。

这种树树干暖橙,树叶火红,带着一股奇异的甜香,据前人古籍记载,称为赤桐。

一间卧房,一间厨房,篱笆圈了个小院,晏洲安又花了三天时间将房子搭建完毕。

吃了好久的干粮,又长时间重体力劳动,晏洲安想开荤,吃点肉,屋里收拾干净就提着剑出去打猎了。

沼泽里的巨蛙?不可,桶粗的黑蟒?不可,小孩那么大的野耗子?不可。

走了好久,晏洲安才在树林里逮了几只大耳朵兔子和小野猪。

寻思着还得在异界住很久呢,先养些活物慢慢吃吧。

当晚提着猎物回来,晏洲安就发现他的屋子里多了一只大鸟。

大鸟全身羽毛火红,长脖子,小脑袋,双睛重曈,正窝在他的床上歪着脑袋打量他。

古籍中记载,双睛鸟非赤桐木不栖,想必是出于好奇,没睡过这么大的赤桐木鸟窝才会飞到他的屋子里。

双睛鸟又称重明鸟,上古瑞鸟,如今在修界已经不得见,没想到在异界还能就看到。晏洲安一边暗叹这趟没白来,一边尝试着缓慢靠近它,跟它沟通。

鸟儿很温顺,羽毛丰沛,颜色很漂亮,黑溜溜的眼睛,收着爪子窝在他的床上一动不动,大概是觉得他的床软和,舒服

晏洲安跟它说话它也听不懂,不会说,只会‘啊呢咦啊呢咦’地叫唤,叫声清脆婉转动听。

喜欢待就待着吧,晏洲安没管它,摇摇头出去做饭了。

大鸟傻愣愣看了一会儿,也站起来跟出去,它智力应比寻常的鸟高,看见他在厨房里烧饭,就飞到窗台上瞪着眼睛看,昂着长脖子叫唤一声,“啊呢咦。”

晏洲安笑笑,学着它说:“啊呢咦。”

“啊呢咦。”

“啊呢咦。”

一人一鸟,啊来啊去。

蒸了几个馒头,炖了一锅猪肉,晏洲安摆上桌子坐在院子里吃,大鸟吧嗒吧嗒走过来,叫唤一声,“啊呢咦。”然后把他的馒头叼走了。

晏洲安觉得有意思,又盛了一碗肉搁在桌上,扬手示意它,“分你吃的,吃吧。”

大鸟吃完了馒头,蹲在他院子外的大树上梳理羽毛,叫唤一声,“啊呢咦。”

晏洲安起身走出两步把碗搁在地上,“啊呢咦啊呢咦,吃吧吃吧。”

之后的几天,每到饭点,大鸟都会出现,吃前啊呢咦啊呢咦叫唤,吃完就不叫了。

见晏洲安没有恶意,有时候甚至还会霸占他的床,就窝在那动也不动,闭着眼睡觉。

晏洲安也不好赶它,这荒郊野岭,周围百里连个人烟都没有的地方,有只鸟陪着倒也乐得。

相处久了,晏洲安大概知道它叫唤啊呢咦就是肚子饿了要吃饭的意思。每次做好饭,如果它不在,晏洲安就站在院子里冲着树林喊,“啊呢咦,吃饭。”喊完它就扇着翅膀过来吃饭了。

晏洲安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起来也方便,唤它阿奴颜。

异界夏季多暴雨,每次下雨,晏洲安就敞开大门,不一会儿阿奴颜就扇着翅膀飞进来。他便取了布巾给它擦拭,它把脑袋搁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又梗着脖子好奇看他。

晏洲安心一凛,下意识防备,面上却不显,手上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

半人高的双睛鸟,鸟喙和爪子十分尖锐锋利,能在异界生存,本领自然也不一般。传闻这种鸟智力非凡,可统领一方,敢与虎豹相争,喜食猎物心脏。

但晏洲安也不是好惹的,这么近的距离,他一只手就能把它的鸟脖子打两个死结。

阿奴颜眼珠子转了两圈,四个黑瞳转得晏洲安眼花,他垂着眼不说话,继续给它擦羽毛。

它大概也知道面前的男人不好惹,暂没起什么坏心,擦完把一只爪子抬起来伸到他面前,要擦脚。

晏洲安一愣,也一并给它擦了,擦完一只它踩着他膝盖抬起另一只,两只一起擦干净才飞上床,窝着。

还挺讲究,知道擦干净才上床。

相处这段时间,它已经能听懂一些人话,甚至会模仿着叫出来。晏洲安叫她阿奴颜,它就别别扭扭回一声,“吃饭。”口气是晏洲安惯用的,有七分像。

这会儿它把床霸占着,窝在被子正中间,晏洲安推它,“过去点。”

它歪着脑壳回,“吃饭。”

晏洲安没好气,“就知道吃。”

它又叫了一声吃饭。

晏洲安当然也不光是来搞异界求生的,他打算出本书,搞个异界妖兽图册,每当见识到新的妖兽,就拿纸笔画下来,再记录下他观察得来的习性外貌等特征。

阿奴颜当然是稳居图册第一的,晏洲安把它画得很漂亮,全身火红的羽毛,三条长长的尾翎,羽毛尖儿上泛着金,阳光下振翅飞翔,漂亮极了。

晏洲安画好展示给它看,“喜欢吗?”

阿奴颜歪着脑袋看,黑眼珠子滴溜溜转,喊了一声吃饭,一口给他啄了个大窟窿。

晏洲安也不生气,拍拍它的鸟脑壳,“无妨,再画便是。”

异界灵气稀薄,能

使用的法术也十分有限,只能用用基础的五行,差不多就是点火引水一类的,没什么杀伤力。

虽然没有灵力,但可以用灵石,晏洲安除了剑术,许多东西都有涉猎,学东西也快,布阵自然也是懂些。

他每到达一个新的地方,都会布下小小的传送法阵,地底埋入灵石维系法阵运转,省得来回跑麻烦。

走得远了,见识多了,除了妖兽图鉴,还绘制了地图,羊皮卷上,哪处是草原哪处是丘陵峡谷,标识得一清二楚。

晏洲安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跑,但每晚都会回来给阿奴颜做饭吃,晚上一个睡在被子里,一个脑袋埋在翅膀下睡在床尾。

他睡着的时候,奔雷剑便悬浮在床头上,剑身紫色电光缭绕,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

阿奴颜歪着脑袋盯着剑看,规规矩矩窝在床尾,不敢越雷池一步。

白天晏洲安出去,阿奴颜就蹲在树上晒太阳,梳理它漂亮的羽毛,等着他晚上回来煮饭吃。

但之后一连有三天,晏洲安都没有回来。

这日,阿奴颜照例在树上晒太阳,远方一只秃鹰飞来,落在它下方的树杈上,叫了两声,不知道在同它说什么。

阿奴颜听完,扬了扬翅膀,秃鹰飞走,它继续晒太阳。

晏洲安一直不回来,阿奴颜被养得有点懒,不愿意出去觅食,饿得慌了,飞到晏洲安建在屋后的猪圈屋顶上。

里面呼哧呼哧睡觉的猪猛然惊醒,看到猪圈外它一双幽暗的双瞳,七八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

夜半大雨,晏洲安方带着满身伤回转,推开门,就看见被子里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探出来,大眼睛亮亮的,闪着奇异璀璨的光,看见他脆生生地喊:“吃饭!”

她有人样了,想起晏洲安平时都是这样躺在被子里的,也学着躺,觉得很舒服。

他湿发贴在腮边,粗喘着,雨水混合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奔雷剑用力一掷,深入地下三寸。

他身上衣衫尽碎,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布满了妖兽的爪痕,血不要钱似的往下流着,在脚边汇成了猩红的一滩,全身的力气都撑在剑上,目光警惕地看着躺在他被子里的女人。

她眨巴眨巴眼看了一阵,又喊了一声吃饭,终于掀开被子下床,寸缕未着走到他面前,蹲在地上看他。

晏洲安闭了闭眼,转过头,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阿奴颜瞪着一双大眼看他,跪在他身边,手指头戳他的胸膛,“吃饭,吃饭。”

晏洲安面无表情望着屋顶,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没有力气反抗了。

见他毫无反应,阿奴颜试探着将手伸出去,去够他竖在一旁的剑,还未触碰,剑上雷电猛然窜出,她尖叫一声飞快缩回手滚在地上。

“吃饭……”她弱弱喊,大概觉得这是他的名字。

晏洲安被吵得脑仁疼,但仍强撑着,现在还不是昏迷的时候。这个屋子下面埋了不少灵石,他这样思虑周全的人,只身在异界,每天夜里跟一只妖兽同榻而眠,当然不可能全无准备。

现在不过是试探罢了,他当然还有致命一击的力气,示弱不过是为了积蓄力量。

阿奴颜跪在他身边吧嗒吧嗒掉眼泪,不停地喊吃饭,晏洲安冷着脸看着屋顶,想让她闭嘴,又想到她听不懂,只能默默忍受着,等待灵气缓慢治愈伤口。

阿奴颜哭了好一会儿,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想够他的剑又不敢,只能捧着手腕,凑到唇边缓缓咬下去。

怕痛,试了几次下不去嘴,看晏洲安那气若游丝的样子,犹豫几番,终于狠下心咬破了皮。

细白手腕上血流出来,她举着手腕凑到晏洲安唇边,一只手还用力挤了挤。血滴在他唇上,顺着苍白的唇瓣滑进口腔,他顿时感觉一股充沛的生机开始在腹中涌动,朝着四肢百骸流去。

晏洲安的伤,一夜之间,奇迹般的痊愈了,连点疤痕都没留下。

阿奴颜失了血,又变回了一只鸟,脑袋缩在翅膀下,窝在他的床上睡觉。他早上发现猪圈里的猪都死了,猪身上一个大窟窿,只有心被掏走吃掉了。

之后晏洲安换着法给阿奴颜做猪心,或煮汤或爆炒,她吃过之后马上就可以幻出人形,一颗心,可以维系三天的人形。

阿奴颜喜欢自己的人形,穿着晏洲安的衣服甩着大袖子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咿咿呀呀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猪心吃太多的缘故,人很笨,学说话也学得慢。

晏洲安一个字一个教她念自己的名字,她学了一个又老是忘了下一个,就记得一个吃饭。不想学的时候,就猛地一下扎进他怀里,嚷嚷着吃饭吃饭。

她的人形很漂亮,皮肤雪白,长发乌黑微卷,眼睛不似鸟那样是双瞳,但尤其的亮和黑,仰头望着他的时候,总是盈盈含着一汪水,试探着轻轻啄他的下巴。

他偶尔会不忍心推开,导致她如今越发大胆,晚上会偷偷钻被窝。钻进去就一把抱住他不撒手了,脸颊幸福地蹭他的手臂,觉得被窝好暖和好舒服,但不知道怎么表达,就说吃饭吃饭。

每隔十天,晏洲安会往太初仙门传一封信报平安,也会把自己绘好的图鉴传过去,给师弟师妹们看个乐呵。

不知不觉,过了三年,阿奴颜也陪了他三年。

三年时间,异界探索得差不多了,他也该走了。

走之前,他把阿奴颜叫到面前,怕说得快了她听不懂,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告诉她。

“我,要,走,了。”

可能真是猪心的问题,教了三年,她还是只会喊吃饭两个字,做鸟的时候嘴里还偶尔能蹦出个“安安”,做人的时候,简直蠢得人神共愤。

连筷子也不会拿,吃饭还得人喂,就张嘴在那啊啊啊。晏洲安用勺子给她塞嘴里,她只管嚼吧嚼吧咽下肚,然后眯着眼睛冲他笑,让他一点脾气发不出来。

虽然话听不懂,但别离的情绪她感受到了,甩着大袖子上来抱他,卖可怜,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牵着他的手晃,“吃饭,吃饭吃饭。”

晏洲安不打算跟她多说,自顾自收拾行李,但还是刻意放慢了动作,给她时间适应。

他没忘了,她只是一只唯有食心才能维持人形的妖兽,再漂亮也是妖兽。

他入道三百年,这样浅显的道理自然是明白的,虽然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但大多数情况下是她死皮赖脸。他不给做猪心的时候,她就自己出去找吃的,吃得满嘴血再回来找他,满嘴腥的去亲他的脸,故意恶心他。

两个人偶有亲密接触,他从不逾矩,她至今仍是清白之身,他亦无半分亏欠,好吃好喝供着她。

晏洲安背着剑在没小腿的野草地上大步走,她光着脚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流眼泪,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吃饭。

这幅人的身子十分娇弱,若非晏洲安刻意放慢脚步,她定然是追不上的。

她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下一瞬就能抓到,但永远就差那么一点。

晏洲安终于停下脚步,转身看她。她身上还穿着他的衣裳,松垮垮的一件,跟唱戏似的,领口露出大片雪肌,长发披散着,衬得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更添娇怜。

知道他厉害,杀不死他,所以用这样方法来引诱他吗,看似天真愚笨实则残忍冷酷的,妖兽。

晏洲安目光沉沉,又轻轻摇了摇头。那次重伤究竟是不是她干的他已经无心追究,那一口血的恩情,养她三年,也算还清了,别再作出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他不会上当的。

左不过,就是为了一颗纯质剑心。

晏洲安捏碎手中灵石,足尖一点,身体翩然一轻飞快掠走了。

阿奴颜仍不死心在下面追着,双足被锋利的野草边划出了一道道口子。

双睛鸟血液拥有那样神奇的作用,却无法治愈本体的伤。她忍着痛拼命往前跑,伸手虚虚抓着,直到那个黑点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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