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左边是一大块空地,右边则要丰富许多,错落有致的花盆沿着墙边精心摆放,间杂的红绿相映成趣,也许是绿植太多,遮挡住了铁艺秋千。
吴娉婷的存在,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沈南瑗觉得那女生不止声音耳熟,更面善。
沈南瑗偏头朝女生看了半天,忽地想起来了,那日匡家的晚宴,她好像总是陪在匡珍珠身边。
是珍珠姐的朋友。
那名女老师一脸气愤,视线却刻意掠过了杜文玲瞪向江晓笙:“又是你们!”
杜文玲一手扶起了江晓笙,恶人先告状:“邱老师,是沈南瑗,你看她把她们都打成什么样了!”
江晓笙立刻会意,一手捂住了下巴,哼唧了起来。
其余的女生有样学样,有捂腰的,有捂肚子的。
其中不乏弄虚作假凑份子的。
han邱老师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了演戏的成分,她怒斥道:“江晓笙,你也不看看你那人高马大的模子,再看看人家,你觉得老师是这么好糊弄的!你、你……你违反校规还敢欺瞒老师,你气死我了!”
沈南瑗闷声不响站一侧,连扮柔弱都省了。
毕竟跟江晓笙那伙比,沈南瑗身段纤细窈窕……可以称得上弱不禁风,哪能造成这种效果。
一定是江晓笙犯事儿还诬赖新同学,只是这么个诬赖,愈是衬托她没脑子。
“圣约翰向来是培养高贵名媛的教育场所,今天、发生了有史以来最恶劣的打伤事件,你们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哪还有世家名媛的样子。”邱老师痛心疾首,“江晓笙,这是学校,不是你大哥的场子!”
江晓笙被挤兑得脸红脖子粗,“老师!真是沈南瑗动的手!!”
邱老师顺着她指向,看向一脸无辜的沈南瑗,怎么看都不可能,“江晓笙你还执迷不悟,不承认错误!明日但凡参与打架的都把你们的父母请过来,我要好好同他们谈谈!”
“老师——”这下就近搀扶着江晓笙的杜文玲有些不乐意了,这一声更像是提醒什么似的。
邱老师其实还是很喜欢杜文玲这个学生的,家世摆在那不说,小姑娘除了性子傲了点,其他表现也都还行。只有满身江湖气的江晓笙才是最让人头痛的,她一直想把这害群之马揪出去,才在一开始这般态度。
但如果杜文玲开口要保……
“老师,我跟江晓笙无冤无仇,她把我硬拽上来,说要我给杜文玲跪下磕头。”沈南瑗轻飘飘的声音落下,却直击要害,“老师,我都不知哪儿得罪了杜家小姐,叫了这么一帮人围堵我。老师,您在学校是我们学生的大家长,您一定会秉公处理的对。”
这意思,杜文玲也参与其中了。
沈南瑗的意思,谁也别想跑。
杜文玲这回倒是看清楚沈南瑗眼底跃动的暗芒了,瞥到旁边始终淡然如水的女生突然放了精光,“真的是沈南瑗打的,跟我们没有关系,不信,老师你问吴娉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白裙子的女生身上,包括沈南瑗。
她书本一阖,施施然起身,“你们的无聊把戏跟我没关系。”她的目光在杜文玲身上停留了片刻,“看个书都不清净。”
“吴同学……”邱老师刚刚开口。
就遭打断。
“跟我没关系的事我为什么要留意,我上课去了。”
说完,竟头也不回地离开。
邱老师“嗳”了一声,倒也拿她没有办法。
她心知张老师这得意门生,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个性。
再瞥一眼其他人,最后才将眼睛落到沈南瑗身上。
作为主管老师,邱老师对各个学生的家庭状况都有了解。
杜文玲和江晓笙自不必说了,家世显赫。
沈家虽说也算政府官员,可比之那两家,完全不够看。
况且,沈南瑗身份很是尴尬。
恐怕就是因为她的尴尬,才引来了杜文玲的欺压。
邱老师心底涌上一丝同情,但很快湮灭于无,“都跟我去办公室。”
“为什么?”杜文玲简直要气炸了。
邱老师双手拢在胸前,被沈南瑗方才的话一套,只得硬着头皮往下,如果独独免了杜文玲,那她为人师表这面儿就没了。
“杜小姐,如果你对我的决定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大可离开这里,回你的杜公馆,那里是你说的算。但在学校,即使是陈理事为你说情,眼下也得照我说得做。”
陈理事是杜太太的堂妹。
一想起她那个便宜表姨的古板,杜文玲顿时垮下了脸。
下午的课,少了那么些个人。
闹出的动静,还是引起了不小骚动。
教室里的学生们一传十,十传百,传的神乎其神,反正就是说杜文玲吃了回闷亏,都想知道沈南瑗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大家都在传,是江晓笙暴脾气发作,一伙人自个打起来,让那沈南瑗拣了个便宜。”有人八卦地凑到了吴娉婷身边,分享最新听来的小道消息。
吴娉婷没有抬首,专注记着笔记。
“你真一点儿都不好奇呀。珍珠前面不是还跟你说,让你照顾着点儿,出了这事,得罪了杜文玲,只怕那小白兔得遭罪了?”
“大尾巴狼。”
“嗯?”女生诧异。
吴娉婷却没说了,心道,沈南瑗就是披着张兔子皮的大尾巴狼,哪用得着她‘照顾’。“少管人家的闲事,珍珠的朋友,也要看是什么朋友。”
那女生挠了挠头,显然一副被绕晕了的样子。
就觉得吴娉婷好像不大喜欢这个沈南瑗啊?
在教导处被扣了一堂课的沈南瑗一出现在教室里,就惹来不少注目。
蒋子玉一直在等她。
“南瑗,你没事?受伤没?”她仔细一番查看,发现沈南瑗一点事儿没有,反倒是先出来的江晓笙一伙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
一会儿工夫就耷拉下脸,“完了完了,我就说得罪她们没好处的,这回我搬了老师,下回就不知道她们会怎么对付你。”
沈南瑗还心想,怎么会那么巧,但看她一副愁得天快塌下来的样子不由宽慰:“兵来将挡,总不能白白被人欺负死。你看,像今个我不就运气挺好。”
她也听说了内讧的说法。
正说到这里,原本嘈杂的教室,忽然安静了下来。
沈南瑗一抬头,正好看见杜文玲气冲冲地回来。
杜文玲恨恨地剜了她一眼。
沈南瑗以为她还要找事,却见她径直从自己的身旁过去。
再一抬头,张老师正立在门边。
沈南瑗心想,怪不得。
她咧了咧嘴,悄悄地冲蒋子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蒋子玉会意,其实就算沈南瑗不交代,她死也不会告诉别人是她向邱老师打的报告。
她打心里感激沈南瑗没有觉得她怯懦。
后面的杜文玲重重地掏出了国学书
,摔在了课桌上。
蒋子玉缩了下脖子,冲着沈南瑗咧了下嘴。
下午一共就两节课,放学之后,张老师守在学校门口,看着一个一个明朗的少女不是上了黄包车,就是上了汽车,尤其是看到沈南瑗上了一辆军政府牌照的汽车,这才松了口气。
沈南瑗本来在学校门口等黄包车。忽然,一辆军政府牌照的车停在面前,她下意识拔腿要跑,却看见了驾驶座上的张副官,紧跟着一张俊朗的笑脸出现在了眼前。
“小媳妇儿!”
沈南瑗当真是哭笑不得的感觉。
早上是杜二少来送,晚上又是杜大少来接。
这可真是烂桃花一朵接着一朵的开,换个姓也可以啊!
女主光环,全特么体现在这里了。
沈南瑗不欲惹人眼睛,很快就上了汽车。
不过,这一幕不止时刻注视着她的张老师看见了,连杜文玲也瞧见了。
什么鬼!
她才是督军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那个沈南瑗算个…屁啊!”江晓笙瓮声瓮气地说。
一旁的杜文玲禁不住蹙了蹙眉,“你小声点,已经要请家长了,你还想再多加一项罪名吗?”
江晓笙其实是无所谓的,反正她家里是帮派,连大节都不拘,更何况这些小节。
她撇了撇嘴,却仍旧头疼……请家长的话,她家里一个两个的哥哥们,可是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
无独有偶,杜文玲头疼的也正是这件事情。
她阿爸要是知道这一茬事,肯定不会轻饶了她。
倒是可以去求太太。
太太对她虽然不错,可到底不是她亲娘,多少还是有些生疏在。
为了缩短这样的生疏,她已经很拼命地听话讨好了。
杜文玲幽幽地叹了口气,上了另一辆军政府牌照的汽车。
这汽车可是她阿爸专门给她配的德国最新款。
不像那个沈南瑗,能得到的杜家东西,全部是靠杜家施舍。
这么想着,烦闷了一天的心情终于舒展了不少。
转念又想着,来日方长啊。
沈南瑗想说她根本不稀罕坐军政府的破车。
更不稀罕杜家的两个熊儿子。
杜聿航一见她坐进了车里,也没比杜聿霖老实多少,直接上手握住了她的手。
沈南瑗下意识抽了过来,尽量靠着车门,和他保持着距离:“大少,怎么来了?”
“来接你啊!”杜聿航理所当然地说:“以后我天天来接你。”
“不用了。”沈南瑗一听,忍不住皱了眉。
开玩笑,天天来接,她岂不是一点人生自由都要没有了。
她很严肃地强调:“大少,我是来上学的。”
“我知道啊!”
杜聿航点了点头,说:“爹同我说过,女人多读点书,明理。”
瞧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沈南瑗气结,却又不得不说:“所以啊,你不要总来打扰我上进。”
“你放学我才来……”
“你每天都来接我,旁的人看见,我还怎么和同学交际?”
别说杜聿航了,就是前头开车的张副官都想不通这是什么道理,不过来前督军嘱咐过大少,人家不乐意的事儿,他不能总干。就比如刚刚那个牵一牵小手,美其名曰尊重女性。
看来督军的话,大少有听进去。
杜聿航嘟了嘟嘴,别扭的小情绪不言而喻。
沈南瑗也不劝他,毕竟这件事,她肯定不能委屈自己。
她只希望这几个月,杜家的两兄弟,谁都别来烦她。
——
杜聿航挺不开心地送了沈南瑗回家。
李氏在门口等她,一看见军政府汽车的牌照,她不由皱了皱眉头。
早上,旁的人都不曾主意,她可是让冬儿偷偷地记下了车牌号。
晚上的这辆同早上的并不是一辆车。
李氏远远地看着沈南瑗从车上下来,朝车里的人挥了挥手。
杜聿航的眼睛忽闪了一下,还是将头探出了车窗,“小媳妇,那我们周末去约会?”
沈南瑗深吸了一口气,碍于张副官在场,她笑了笑说:“可我不知道周末的功课会不会多?那要不,周末的时候,大少在家等我电话?”
这其实就是无良的大人在哄孩子的说法。
不过杜聿航当了真的,当下就认真地问:“小媳妇,那你知道督军府的电话吗?”
沈南瑗噎了一下,她原本想下回拿这句话当托词的。
张副官见她沉默,动作很快地抽出了口袋里别着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唰唰几笔,撕下恭敬递了过去。
“沈三小姐,督军府的电话号码。”
“好的!”沈南瑗微微一笑,接住了这烫手的纸条。
一直等到她进门,杜聿航才下达了命令,“开车。”
“是的,大少。”张副官发动了汽车。
沈南瑗见门口的李氏眼睛发直,问:“三姨太,怎么了?”
“哦,没什么!”李氏回了神,垂下了眉眼说:“还别说,这大少不说话的样子,倒是同那个阎王差不离。”
那个阎王指的是谁,沈南瑗略一思索便知晓了。
沈南瑗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血缘毕竟摆在那里,可能都像督军!”
她的神情愁苦,不用她说,李氏便猜到了早上来接她的是谁。
李氏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想起了什么,抿着嘴笑:“学校还好吗?”
说真的,沈南瑗能去上学简直出乎了李氏的意料,更是羡慕的不得了。
上学是多好的一件事啊!是乡下的姑娘梦寐以求都求不到的。
谁知,沈南瑗撇了撇嘴。
“不好吗?”李氏关切地又问。
沈南瑗道:“不说那些扫兴的人事了,我饿了,中午就没吃饱。”
她都没想好,请家长这事要怎么过。
照沈黎棠的性格,要知道她才一天功夫就把杜督军的掌上明珠给得罪干净,说不准会押着她上门负荆请罪都有可能。
她绝对丢不起那个人。
所以先瞒着。
晚饭因为沈南瑗的叫嚷,提前了半个时辰,这让她有一种受宠若惊又挟杂心惊的错觉。
苏氏母女几个集体不作妖,她一时半会没法适应。
沈南瑗心里堤防着她们,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过,就沈家这群女人的折腾劲儿,沈南瑗还是很珍惜这个宁静时光的。
睡了来沈家后,有史以来的一夜好觉。
就是第二天一早,沈南瑗从吃早饭就在
担心,她深怕杜聿霖又来了。
吃过饭,她急匆匆地出了门,一看门口没车,快速地上了一辆黄包车,这才松了口气。
她今日特地走的早,就是为了避开那个活阎王。
与此同时,督军府。
杜文玲正乖巧地陪杜夫人吃早饭,对面的杜聿霖一言不发地动着刀叉,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像是多云的天气,就是偶尔放晴,偶尔阴云密布。
最近督军总是住在西院的四姨太那里,杜夫人因为这个生了好几场气。
也就是杜聿霖在,她才有点笑脸。
杜文玲忍了几忍,那个请杜夫人去学校一趟的话语,还是不敢出口。
杜聿霖随意扫了她几眼,顿时就看出了她有心里事。
杜聿霖推开了面前的盘子,跟杜夫人道:“母亲,我吃好了。”
“那你去忙,注意身体和安全。”
“好的。”
杜聿霖前脚离开,杜文玲发觉屋里的气氛直接降成了阴天,她什么都没敢说,说了句:“太太,我上学去了。”就逃出了太太的院子。
杜文玲垂头丧气,如打了败仗一样上车。
一拉开车门,吓得她后背僵直。
“二,二哥!你怎么在我车里?”
杜聿霖抬了下眼睛:“有事?”
“什么?”杜文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问你是不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杜聿霖怕他这个妹妹的智商不够,索性明白地说。
杜文玲一听这话,顿时扁了嘴,连眼眶都有些发红。
“二哥,还是你对我好。”
说归说,却是不敢有任何肢体动作。
“说,什么事?”杜聿霖可不是闲着没事要当知心好哥哥,他就是忽然想了解了解女校的情况,下回见面了,和小野猫好有个其他话题。
不曾想,这就听到了一个让他啼笑皆非的事情。
杜文玲将沈南瑗的可恶添油加醋了一番,信誓旦旦地和杜聿霖说:“二哥,真的,那丫头不知道是跟哪个乡野村夫学的把式,连江晓笙都被打了,然后又在一旁装可怜,弄的老师怎么都不肯相信,还让我们请家长去学校谈话。”
杜文玲把自己的委屈像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倒了出来,没注意看杜聿霖的脸色,又说:“二哥,我怎么办啊?”
杜聿霖心说,可不是,他养的小野猫,别说江家那个丫头了,恐怕就连许副官都不一定是她对手。
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杜聿霖看她一眼,突然兴致勃勃地说:“那我走一趟!”
杜文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以为她二哥不过是派一个副官去一趟就不错了。
她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嗯。”杜聿霖慢条斯理地挑了下好看的眉眼。
杜文玲的脖颈顿时挺了起来,这下好,不仅那个沈南瑗死定了,就连那个处处都跟她作对的张老师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十几分钟的时间便达到了圣约翰校门口。
杜文玲昂首挺胸地下了车,一路引领着杜聿霖到了教导室的门口。
来的倒是很巧,居然在门口撞见了江晓笙,杜文玲悄声问:“你家谁来的?”
江晓笙苦着脸,用口型作答:“我二哥。”
杜文玲差点想要爆笑,江晓笙的二哥,就跟她阿爸一样,最尊重有学问的人了。
江晓笙撇了撇嘴,就看见了慢悠悠走来的杜家二少。
她顿时一凛,自动让开了路。
杜聿霖轻轻地敲了敲教导室的房门,径直走了进去。“老师,您好,我是杜文玲的二哥。”
哐哐——
接连两声,是邱老师碰倒了水杯,又手忙脚乱间踢倒了热水壶的动静。
“杜、杜杜二少!”怎么会是这个活阎王!邱老师想哭的心都有了,她当初就想保全自己面子也没想为难杜文玲,合计着要来也应该是杜太太来,到时候一块聊聊杜文玲月考的好成绩,那这事儿就圆满过去了。
至于沈南瑗,公事公办,让沈副部长领回家好好教育去。
结果来了个杜聿霖,差点没把她的胆子吓破。
门口的杜文玲得意地冲江晓笙眨了眨眼睛。
邱老师战战兢兢请了杜聿霖坐,又借张老师的热水瓶给他倒了杯茶,“杜二少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对我们学校支持,也是对杜文玲关爱,让人、让人感动。”
面对活阎王的注视,她话都要说不利索了。
意料之中的人没来,换成泷城未来的接班人和江水帮未来的接班人。
别说说话,就是坐,都不敢坐了。
要知道,普通的百姓,没有不怕扛木仓的。
张老师在旁边写教案,从第一眼扫过去后就没再关注,仿佛泷城的二把交椅比不上她手头的教案来得吸引。
杜聿霖斜了眼已经端坐在那里的江潮,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说说。”
邱老师就不敢隐瞒一五一十什么都倒了出来。
江潮越是坐着听,越是皱起了眉头,最后不甚自在地换了个姿势,“老师的意思是,我妹妹他们合起伙地欺负一个小女生,受……二少妹妹指使?”
邱老师快腿软给跪了,哪知道这位青帮老爷脑回路怎么长的能说出这般吓人的论断,“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十几个人?”杜聿霖突然问。
“不不不,总共就七八个。”邱老师现在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问什么答什么。最后实在受不住这股低气压,心一横豁出去道,“这事有、有可疑之处,一定是有、有学生说谎。”
江潮:“哦,老师认为是哪个?”
邱老师发现,比起阴沉不定的杜聿霖,此刻微笑着的江潮,一点不像江湖汉子般粗莽,青衣褂衫可以说是很友好了,她心底回上来几分勇气,“文玲乖巧文静,又很好学,晓笙、晓笙时常跟她相处受她影响……”
“说重点。”杜聿霖已经没了耐心。
“一直以来圣约翰都从未发生过这等恶劣的情况,却在沈南瑗来了之后……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是妖?”杜聿霖似乎是觉得这字儿新鲜,在齿间咀嚼似是回味着什么。
“只是一个比方、比方,只是那沈南瑗到底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即便是要教,都得比别的学生多花好几倍力气,发生这样的事,我让她请家长,她居然让我自己打电话,这样的学生实在是千年一见!”邱老师越说越气愤,已经挟杂个人情绪。
她以为这样说,就能让杜二少不快消退,只是周遭越来越冷的感觉。
“我看那孩子通透的很,这篇赤壁赋就做得很好,上一个,能把注释做得这么漂亮的是吴娉婷。”张老师像是实在看不下去,不悦出声打断,“做学问,不单是做学问,更重要是做人。咱们做老师的,就得是学生榜样!”
邱老师脸上一阵一阵的臊,突然有点怨恨这老太婆在这里,“张老师,话别太满,小心捧杀了。”
眼看着争论又起,杜聿霖眉梢一挑,“谁说沈南瑗没请家长?”
邱老师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沈副部长,难道是落后面了,“他来了吗?”
杜聿霖的声音平静无波澜,甚至称得上难得的正经:“我就是。”
“噗嗤。”江潮不厚道的笑出了声,虽然很快掩住。
邱老师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是沈南瑗的家长。”杜聿霖难得耐着性子愿意重复,大概是新上任的身份令他十分满意。
沈南瑗的、家长,监护人?
“总归迟早是我杜家的人。为人师表,凭学生身份背景虚妄判断,无作无为,找补推诿。”
杜聿霖轻轻咧了下嘴角,“圣约翰在泷城的地界,欺负我的人,是觉得我这把木仓生锈不好使了?”
论偷换概念没人比得上杜聿霖,刚才还说迟早是杜家的人,这就把杜家换成是他,乍听好像都没错,江潮却是多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未明。
邱老师猛地捂住了嘴,缓过了震惊一脸恐惧。
“杜、杜二少,不、不是这样的,是杜小姐同江小姐跟沈小姐起了冲突,不是沈南瑗那是……”
“你说得不是很清楚,七八个人围堵沈南瑗,那七八个人,该怎么罚就怎么罚,看我作甚?”
“……”
门外,一直翘首盼着杜聿霖收拾完老师出来的杜文玲,心情既激动又荡漾。
“文玲,我还是第一次看你二哥来学校呢。”
“我二哥其实很关心我的,就是忙。”杜文玲心里头美极了,二哥这一回亮相可给她长面子,外面这一圈围着的女同学们,还不都想着远远看二哥一眼,可那有什么用。
杜聿霖从不跟女的亲近,但她是他妹妹,就着够她们艳羡的了。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却是张老师走在最前,看见两人先出言道:“除了受害的沈南瑗,但凡是参与打架的人,每人罚抄校规十遍。”
圣约翰的校规很变态,十遍就相当于出版一本书了。
杜文玲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杜聿霖。
杜聿霖面无表情地训斥:“身为杜家的女儿,要以身作则,遵守校规校纪,这次我就不罚你了,再有下次,家法处置。”
只怕此刻艳羡的都替杜文玲觉得脸疼。
前后一差,独独没事人的只有此刻不在这儿的沈南瑗了。
杜文玲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恨得呀。
“嗯?”杜聿霖没有等到杜文玲的回应。
杜文玲顶上杜聿霖的迫力视线,从齿缝里挤出一句“知道。”
少帅都表态了,江潮琢磨着也得说点什么,他指了指江晓笙:“听见没?你也一样。”
杜文玲满怀着愤恨,可面上一点都不敢表露出来,她可怜兮兮地说:“二哥,我送你出门。”
“不用,赶紧去抄你的校训。”
杜文玲一听这话,蔫蔫地垂下了头,不发一语。
杜家兄妹两人打先下楼。
江潮看了眼那人的挺阔背影,低声警告妹妹:“往后,别去给我招惹那个沈南瑗。”
“可文玲……”江晓笙心里只担心杜文玲,这事儿反转太快她脑子压根一点没转过来。
“你得拎清楚,一个是会泼出去的水,另一个是要进门的人。况且那杜文玲虽养在夫人那里,可毕竟是个庶女。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江潮忍了又忍,只斜倪了自家亲妹子一眼,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我总归不会害你。回去多吃点核桃补补脑。”
“二哥,这句我听出来了,你嫌我笨。”江晓笙瘪着嘴委屈。
“嗯,贵在自知,挺好的,回头自己跟大哥说。”
“二哥,我错了!”杜文玲一想起她大哥比二哥还古板的脸,顿时想跪了。
——
杜文玲原本想靠着二哥拉回一程的念头,算是彻底落了空。
张老师出了个通告,就贴在教学楼的前面,大红纸上写黑字,向所有人昭告了处罚方式。
她羞愤难忍,送走了杜聿霖,自个儿跑到没人的天台,痛苦了一场,心里头对沈南瑗的恨,只多不少,把对杜聿霖的怨气,也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是的,都怪她。
沈南瑗怪冤枉的,她都不晓得杜聿霖来过学校。
不过从今天一早起来她就一直右眼皮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她觉得应该是跟一早上在邱老师那撂下的霸道回应有关。
只要设想一下沈黎棠接到电话赶来学校的画面,沈南瑗就觉得有些头疼了。
沈南瑗自言自语地吐槽:“杜家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你说谁?”
低哑性感的声音几乎是从头顶飘来,沈南瑗猛地一颤,发现杜聿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前面,要不出声,她差点就撞在人胸口上。“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杜聿霖看着她那反应挑了挑眉,故意有些暧昧地俯下身,“你说呢?”
沈南瑗在他靠近的一刻,非常下意识地想退一步,却先被杜聿霖揽住了后腰固定在他臂弯处,而两旁是随时会有人经过上课去的林荫道。
真是要疯了!
“你——放开我!”沈南瑗咬牙切齿地低喝。
只要随便路过个人看到这一幕,她沈南瑗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一边跟大少定亲,一边跟二少暧昧不清,只要传出去,谁会管她是不是被强迫,都只会说她不要脸!
认定了杜聿霖险恶用心的沈南瑗眼周迅速红了一圈,恶狠狠瞪着人。下一刻,就直接拽住了杜聿霖的领子把人拽离了这处显眼地方。
就近找了个没人的教室,直接把人拖了进去。
杜聿霖一直在留意沈南瑗的神情变化觉得有意思之际,就被小野猫的主动惊了一跳,而后的许副官正要跟上,就被他背在后面的手势制止。
他十分配合小野猫发威,甚至在进了教室后贴心地关门落锁。
沈南瑗凭着冲动一鼓作气,事实上,把杜聿霖这匹狼跟自己关在一起才是更危险的事。
然而眼下,她是真的很气,两颊潮红,已经有了曲线的胸脯不住起伏。
那姿色绝不是一般的诱人。
杜聿霖忽然觉得喉咙有点痒,一双黑漆漆的眼眸牢牢锁住胸前压着自己的小女人。
沈南瑗一撞上那目光,立马就松开了手。
可显然某人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杜聿霖一手扶墙,一手扣住她的后腰,重新将温香软玉圈在怀里,笑眯眯地说:“没想到小野猫你见到我这么高兴。”那轻扬的语调显示了他现在的愉悦心情。
杜聿霖很无耻地把她的气愤归纳成了主动。
难得,他的小猫今儿没冲他亮爪子,还想主动和他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 杜聿霖:宝贝儿,你是真的确定要和我单独呆在一间教室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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