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请跳转新地址 m.158xs.com

江南水乡,最美的地方无过于周庄。处处水波倒影,处处美景似画。居住水乡的人,性子都是柔情似水。

龚夏雅的姥姥和姥爷是周庄人,住的非周庄处,是从周庄的地方搬到了周近的城里。城里房子比镇里要好。镇里的老房子租了出去给人家当商铺用,一年多少收点钱。

搬走后的两位老人家,两个儿子各自成家立业,皆有房子,一个个混得算是不错。女儿嫁到龚家后,家境一度较为贫穷,后来却也发迹了起来。

两老几乎是没有什么烦恼事了,每天帮着带带孙子,走街串巷逗鸟趣儿。

忘了说,姥爷名叫田福成,姥姥叫做郭云。

朱家人现在最大的疑惑是,当年那孩子怎么到田福成和郭云手里头的。

根据被捕的庄姓姐妹交代,其实庄玉荣并不知道孩子的具体下落,只因为那两人可能知道了朱筠孩子的下落因此使坏,叫人动了车的轮胎。可惜当时警察破案的技术条件不够,因此一直没有能找到确凿的证据与庄玉荣有关。

还是夏爷爷狡猾把这人留在了身边。这么多年来,夏爷爷当然是没有碰过庄玉荣一下。庄玉荣知道是怎么回事,中间屡次试图讨好夏爷爷和夏陆生他们三兄弟不成,心里头更恨死了的朱筠等人。遇到酷似朱筠的沈家母女马上意图下毒手。本想借着夏太太来打掩护她好下手,哪里想到夏明生动怒把这两人赶走了,迫使她提前痛下杀手。

杀人,第一次或许凶手会心存害怕。多了以后,一次两次,庄玉荣心里对杀人这事早麻木了。况且这么多年来也是她幸运,居然许久都没有被人发现她的作案。

是,谁能想到她连沈家母女这样毫无关系的人都杀,足可见这女人已经变成个疯子了。也亏了有沈家母女挡着,让庄玉荣掉以轻心,这么多年才没有对龚夏雅他们一家真正起疑心和杀心。

这女人最厉害的一点在于真能藏,运气好。好在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坏事的人终遭天谴。

庄玉荣自然是要被判死刑,这么多条人命夏家朱家沈家都不可能饶了她。

至于庄玉贞,给自己姐妹做假证,提供掩护,相当于共谋了。法庭也会将其判刑。

韦家出了这么两件事后,哪还敢再叫唤。韦爷爷亲自把女儿韦淑琴锁在了家里头,哪怕关死也不会让这女儿再出外惹是生非,到时候怕是害得将韦家人全弄到监狱里去了。

把女儿养成这样祸害全家也活该韦爷爷他们后悔万分。这下子韦家谁都不愿意出面保释王艳芯了,王艳芯看起来得坐牢,没得缓刑。

王志同和大女儿韦钰莹,离开了韦家自己生活。

韦爷爷保证自己女儿不再来骚扰他们父女俩。

老婆小女儿这种下场,王志同却是没有什么感觉,可能是心里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经韦家人同意,是在办理与韦淑琴的离婚手续了。与韦家说好了,大女儿韦钰莹的婚事韦家也不可再插嘴。

说回那份做了半个多月的朱家人与龚夏雅之间的亲缘鉴定结果。鉴定结果未出来之前,所有知情人士都不声张,只因此事过于重大一点过失都不可以。

谨慎的朱家是请了海外三家机构来做这个东西,做完合并,发现,三家机构出的科学结论一致:龚夏雅与朱家确有亲缘关系。

这个科学的结果意味着朱钧秀姑姑的孩子是到了田家没有错了。

朱家人心里头是感伤万分。找到了流落在外的孩子高兴为一回事,另一回事为这孩子可能遭受的罪心里愧疚和痛苦。

究竟这件事从头到尾是怎么回事,只能亲自去问问田家人了。

朱家的老人再受不了刺激,朱钧秀刚好在国内,于是趁着过年前准备飞一趟江南。

直接去肯定是不合适的,需要有人带路。

那日朱钧秀和龚夏雅通电话。既然确定了关系必然是要改了称呼,朱钧秀在电话里喊:“雅雅。”

姑姑的女儿是叫表外甥女了。龚夏雅突然有了个土豪大表舅,却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直接问:“什么事?”

“你还在忙吗?”对面的朱钧秀面对她说话都是束手束脚,不像他向来任性妄为的性格。

“不算很忙。现在在收拾实验室。”龚夏雅说。快放寒假了,该出来的实验结果她整理好了,因此需要打扫卫生,准备好寒假回家。

“之后有空吗?我想去一趟你姥姥姥爷家拜访。”朱钧秀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意见。

大概是身为朱家人觉得很愧疚。那时候,如果不是爷爷奶奶极力阻止,也不会导致姑姑私奔,再到后来孩子流落到了外头去。朱爷爷朱奶奶都觉得没脸见人。现在,朱家只想把事情搞清楚,然后,该补偿的一定是要补偿给孩子的。

给钱吗?据说无论田家龚家日子都过得很好,钱也不需要多。要房有房,要车有车。朱家人真不知道能补偿什么了。因而看一步走一步,先问问吧。

龚夏雅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情说是涉及到她妈妈,同时却也涉及到了她和她两个哥哥。两个哥哥现在都被瞒在鼓里呢。

“什么时候的机票?”龚夏雅问。

“只要你决定去,什么时候都可以。”朱钧秀决定完全随着她的时间来说。

“后天吧,我收拾收拾东西,和我爷爷说一声。”龚夏雅考虑道。

找自己爷爷先说这个事,是龚夏雅的打算。因为这事情迟早会牵连到龚家,龚家里主事的人是龚老爷子。

下午搞完实验室,龚夏雅骑着单车咿呀咿呀回到家。这天气不仅没有放晴,是越来越冷。国历一月从来是最冷的季节,靠近隆冬。今年的春节有些迟,导致学校放假也迟。像小雷雷就还没有放假。

见到孙女回来,龚老爷子让龚奶奶把家里做的汤圆捞出来一碗。龚夏雅回到家后先有了口福,双手端着碗汤圆,在爷爷的屋子里一口一口嚼着糯糯的豆沙汤圆。

龚奶奶给孙女捞完汤圆到隔壁大房屋子里做女工去了,知道这爷孙俩要说悄悄话不想听。

屋门关上,寒风被隔在了外头,屋子里头是很温暖。

在孙女吃汤圆的时候,龚老爷子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仔细地翻着桌上的书。这些天,老人家在整理书籍,貌似是想提早为后人准备点什么。

“爷爷。”

“有什么话,你说吧。”

爷爷眼睛四通八达,家里有些什么事早看出来了。

龚夏雅不敢对老人家撒谎,直说:“他们请我带路,让我带他们去我姥姥姥爷家里。”

“哦——”龚老爷子缓慢应着,“要去就去吧。有些事迟早得面对。出门的时候多带几件衣服。江南那带,说是没有我们这边冷,但屋里头没有暖气,应该是要比我们冷多了。”

龚夏雅点着头。

“你出门,我来和家里人说,说我让你去的。”龚老爷子给孙女打掩护。

龚夏雅乐得一笑。

看来孙女适应力强,没有受到什么冲击,龚老爷子扶扶老花眼镜,心里头宽慰。

过两天,龚夏雅学校放寒假,她拎了行李准备回姥姥姥爷家。

离家前龚夏文到她屋里来找她。

“怎么说要你一个人回姥姥姥爷家?”对于爷爷突然的安排,龚夏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隐约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

外头院子里龚夏武晨起在打拳,像是没事人似的。大哥二哥性格南辕北辙。龚夏雅望望外面的二哥,再看看大哥,说:“我去帮爷爷拿点东西。爷爷不是说了吗?再说我不是一个人去,胡叔也跟我去。”

龚夏文觉得奇怪的是,以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姥姥姥爷家原来也和厨师这行业有关系。

“大哥你忘了,前年我们去姥姥姥爷家里过年的时候,遇到大舅二舅。大舅二舅还说,认识做茶叶的三叔。”

田家大舅二舅,一个说是做的童装,另一个说是做的水运。水运可能和胡叔挂上钩,可是要拿东西和胡叔拿岂不是更方便。龚夏文知道这里头爷爷妹妹的话里有些东西说得很牵强,不然他怎么会质疑。

说越多越穿帮,龚夏雅赶紧出门,龚夏文跟在后头手伸去帮她拿行李。到了门口,来了辆车,以为是胡叔,因为说了胡叔陪她去,来的车却是夏家的。

龚夏文愣在屋门口。

打开车门的夏实秋,把她行李接过来扔后座上,让她坐在副驾。熊娃子今天自己开车来送她去机场。龚夏文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自己也考驾照。主要是他这人书生气较重,总觉得开车有些过于小资装模作样。

“大哥,你回去吧。我一两天就回来。”龚夏雅坐在了车内对大哥摆摆手。

后来龚夏文想,全家貌似只有他一个人紧张。家里其他人一个个都当没事发生。目送妹妹离开去机场后,他搔搔后脑去上班了。

前往机场的路上,夏实秋握着方向盘。

第一次看这熊娃子开车,龚夏雅稍稍有些担心:“你行吗?”

“我在国外,几乎天天开车。回国来要不是因为学校离医院太近,我都常开车。”边回答她,一只手敲打在方向盘上,某人显得无比悠然自得,好像自己是个专业赛车手。

“你好好看前面。”龚夏雅提醒他别得意忘形了。

“放心吧。开车算什么。”

在城里开车在他眼里确实不算什么,反而是论怎么做饭,让他深感蜀道难。

“那个姓朱的,给你买了回程机票没有?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你打电话给我。”说着,夏实秋眼里闪过一丝悔恨,“早知道,应该和你一块去的。”

“你和我去做什么?”

见她这么问,他递给她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用问吗?当然是去蹭吃的。说是她姥姥姥爷的厨艺颇具江南特色,和龚老爷子的北方厨艺刚好形成南北绝唱。怎么能不去吃吃看?

龚夏雅一边笑一边回答他:“你现在改变主意来得及的。”

不就一张机票事吗?以他家财力算什么。

真是如此。倘若不是因为他要上一个手术台。

龚夏雅吃一惊:“你现在主刀了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留学两年回来,还继续做助手?”正因为想快点做主刀他才答应自己小叔出国去的。再说他今年都多少岁了。

熊娃子过于漂亮的样貌总是让她产生彼得潘的幻觉,以为这孩子都没有长大似的。分明是,他早就是个标准的男人了。

“我小叔回国,第一台手术就是主刀。我当然也一样。”这点夏实秋信誓旦旦,自己绝对不会输给小叔,“你回来的时候,我手术也做完了,一块庆功去。”

听见他这些话,龚夏雅颇为感慨:想当初这娃子自己都是个病人,怎能想到后来居然变成了一个给人治病的大夫了。

到了机场,帮着她拎着行李进了机场大厅。龚夏雅想到了之前求助夏太太说帮忙打掩护,哪里想到的来的不是夏太太派来的司机而是夏实秋本人。

她这样想,站在那儿等她的朱钧秀一样是。

见夏实秋亲自送她来,朱钧秀眸子一眨,笑道:“你妈心计真深。”

“你说的对,我以前也不知道。”夏实秋故作惊讶状,配合他的话说。

夏太太若是在,得被这两个给气到够呛。她什么时候心计深了。夏太太是大好人一个。

“行吧,把她交给我吧。她是我外甥女。我会照顾好她的。”朱钧秀伸手接过夏实秋手里的行李袋,这话算是给夏家人一个交代。

夏实秋在她要跟着朱钧秀走时,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她回头,见他那双眼睛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欲言又止。这熊娃子是怎么了,突然变得伤感。

“我两天就回来。”龚夏雅重复道,让他安心。

在她和朱钧秀走后,夏实秋两只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走回自己的车边,打开车门时和小叔通电话。

“她走了。”

“行,你回医院吧。她爸爸在我这了。”

首都飞去姥姥姥爷家不是很远,约四五个小时的飞机路程。反而是等待上飞机的时间比较长。上了飞机有些困,龚夏雅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瞌睡。平常习

惯飞来飞去早习惯了坐飞机的朱钧秀,自然精神比她好。在飞机上给她拿了张毯子盖上。

到了目的地,打了车,直奔田家,没有耽误任何一丁点时间。

提早接到电话说外孙女要回来,郭云在家里给外孙女准备好饭好菜。这女儿嫁去了厨师家里,导致外孙外孙女从小吃的都是最好吃的大厨做的,过来吃普通人家做的怕是不舒服。郭云和田福成一丝一毫都不敢懈怠,严阵以待,早两天就上菜市场寻觅有什么好食材了。

刚好家里最小的孙子现在由他们两老人帮老二带着,五岁的冬冬发觉自己有口福了。

“奶奶,要吃。”冬冬站在奶奶脚边说,伸长的小脑袋小鼻孔,使劲儿嗅着奶奶那口锅里煮的好吃的。

郭云用长筷子在锅里捞了一只鸡翅膀出来,给吹一吹,冷了,放到小孙子手里,放完才记起:“你洗手了没有?”

拿到鸡翅膀的冬冬,像叼到鱼干的猫儿转身就跑,在客厅里用小牙齿撕咬起来。洗手不洗手,没有解嘴馋重要。

“哎呀,这孩子,估计没洗手。吃了长虫子怎么办。”郭云放下筷子走去厨房外亲自拉回孙子洗手,洗完手才能吃东西,一边帮孙子洗小手一边说孙子,“像你姑姑。居然一边洗手,另一边还拿着吃。给你吃的又不会跑。”

绝对不肯放下鸡翅膀的冬冬,边吃边点小脑袋:像姑姑怎么了,有的吃就行。

给小孙子洗完小手擦干净,郭云赶着回厨房继续做饭。

外头再去买菜的田福成回来了,问老婆:“雅雅有打电话回来吗?”

“有,在机场她打了一个,说是打车到我们家。”郭云说。

“麻烦了。你饭做好没有?”田福成急急忙忙拎着菜篮子进厨房看看老婆做饭的进度。

“饭煮好了。现在主要是菜。我说,你又买了什么?”郭云答完边检查老公拎的又一大菜篮子。

“买了一只烧鸭子。说是他们那边的人过来开的铺子。就怕雅雅回来吃不习惯江苏菜。”田福成说。

两老真是疼这个外孙女,主要是因为,越看这外孙女长得越像他们女儿。

“长得好看,像极了她妈妈年轻的时候。”郭云说。

“我觉得,她甚至有点像她姥姥。”田福成后面这句话是低声说的。

啃完鸡翅膀啃鸡腿的冬冬,好奇地竖起两只长耳朵听爷爷奶奶说话。

发现了小间谍,郭云赶着小孙子到客厅里去看电视,回来警告自己老公:“别说漏嘴了。”

“知道。”田福成点点头。

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冬冬跑去开门。

门一开,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丫丫表姐冬冬认得,喊姥姥姥爷:“丫丫姐姐带男人回来了。”

现在的孩子!龚夏雅瞬间无语。朱钧秀走进去拉住冬冬:“别乱说,不是。”

“你不是男人吗?”冬冬反问他,而且这孩子问得特别有道理。

朱钧秀差点儿崩溃:“你小朋友不懂,你说的话有歧义知道不?要叫人误会的。”

厨房里的郭云和田福成都走了出来,看到了外孙女和另外一个看起来绝对陌生的男人。话说这男人,光是看其穿的羊绒大衣和高档皮鞋,都知道不是普通人。

“这位是——”由于之前没有听说龚夏雅要带外人过来,郭云疑问。

“姥姥,姥爷,他是我朋友。”龚夏雅给两位老人家介绍。

郭云和田福成对对眼,既然不是外孙女的男朋友能是什么人。

“先进来吧。雅雅。”郭云说。

田福成担心家里房间不够招待贵客,因为多了个人。

“我住对面的酒店,离这里很近,你们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朱钧秀先打消他们的疑虑。

这人是有些奇怪,好像做好了准备来他们这里的。

田福成和郭云心里起了一些忐忑。

冬冬拉着表姐的手介绍着:“奶奶做了鸡腿鸡翅膀。”

有的吃了!龚夏雅笑开颜。

见外孙女高兴,郭云的心放了下来,道:“可以摆桌子,你们应该饿了,可以开饭的了。我去把菜炒好端出来。”

“怕你吃江苏菜不合口味,给你买了一只北平烧鸭子,但是肯定没有你爷爷大御厨做的好吃。”田福成先给外孙女打打预防针。

普通人家的手艺,肯定是比不上专业大厨的。

龚夏雅摇摇头:“不会,姥姥做的桂花鸭,最好吃了。”

这被外孙女给夸的,郭云红了脸。田福成一样展开了笑颜:“你姥姥真给你做了桂花鸭。刚刚冬冬先尝过了。”

“对,好吃!”冬冬说。

“所以等会儿你没得吃了。谁让你先吃了你自己那份。”田福成指着小孙子的小鼻头逗着说。

冬冬一听果然生了闷气,嗷嗷哭着去找奶奶:“爷爷不让我吃了!”

“这都有客人来了你还这么逗小孩?”郭云批评起老公,不来帮忙尽是给她添乱。

被老婆批评了一顿,田福成赶紧干活。让外孙女帮手把屋里招待客人才用的大圆桌子打开,擦拭干净,放上碗和筷子,电饭煲直接拎了出来好盛饭。

郭云先上了那大盘桂花鸭。

这个桂花鸭着实是金陵最有名的一道菜,鸭子肉鲜肥嫩,用了多种调料进行熬制。一块块切好的鸭肉放在青菜叶子上摆盘,可以见着皮白红肉,宛如一个腼腆的水乡姑娘的脸蛋儿,油润富有光泽。

光是卖相,都叫人垂涎三尺了。

田福成拿着饭勺给客人盛饭,招呼外孙女坐,也叫龚夏雅带来的朱钧秀坐:“不用客气,雅雅的朋友也是我们家的朋友。”

来到田家不过一阵子,朱钧秀却能感觉到这家人和龚家人具有一样的淳朴。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雅雅她妈妈,性格比较倔。有什么事不愿意和家里人说,觉得会给娘家添麻烦,同时让她老公不长脸。其实吧,两家结亲,当然是一家人了。”田福成把舀好的米饭放在朱钧秀面前。

俨然老人家还在误会着什么。

朱钧秀清清嗓子:“我和雅雅不是那种关系。”

“没事没事。我们知道你们没确定。”田福成要两个年轻人犯不着介意他们老人家的看法,“先吃饭要紧。”

话说,这飞了一趟,外头日头高照是早过中午十二点了。肚子都早饿了。难怪等不及的冬冬会跑厨房里跟奶奶要吃的。

席中,郭云给外孙女碗里夹菜:“慢慢吃,想吃什么和姥姥说。姥姥给你做。姥姥厨艺没有你爷爷好,但是你想吃什么姥姥还是能给你买的。听说小时候你妈妈没能给你们好吃的。回头我再刮她一顿。她小时候,没得奶吃的时候,我和她爸爸一路跑去寻找奶源,从来没有饿过她小肚皮。”

“奶奶,没有,我妈妈没有饿过我们。”龚夏雅说。

“你不用替她说话。我们都听她自己亲口承认的。”郭云一副已经做完审查的表态。

这要说到田爱芳前些日子打电话回娘家自己说漏了嘴。郭云要她不要夫家有钱了乱花钱要持家有方,田爱芳直接就说自己当初怎么多难的日子都过来了,早懂得了节俭过日子。

郭云确实一听女儿这么说,气得半死。再怎么饿怎么能饿到孩子。脸在爸妈面前拉不下来做什么。

朱钧秀听着这两位老人当初怎么给孩子找奶源,复杂的目光望着这两位老人家。想着朱家派他出来先试探的时候,有想过田家人是否虐待过孩子,现在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先敬老前辈一杯。”朱钧秀拿起装橙汁的水杯,对着田福成。

田福成看着他这个动作,记起来:“原先以为只有雅雅来,结果没有买酒。我现在去买。”

“不用!”朱钧秀急忙拉住他说。

冬冬率先填完了小肚皮,吃完小家伙有些犯午觉的困,拿小手使劲儿揉小眼睛。郭云带着孙子先去房间里睡觉。回来见大家吃得差不多,开始收拾盘子。

龚夏雅帮奶奶把盘子和碗筷收到厨房里,用大锅热水先泡一泡。

“先别忙了,到客厅里坐坐。”郭云拉住想擦灶台的外孙的手。

客厅里头,田福成拿出茶叶和茶具,给客人冲茶。

朱俊秀一双手放在膝盖头上,这是越来越有些紧张,该怎么开这个口好。

“你哪里人?”田福成问他。

“祖上山东的。”朱俊秀说。

“现在住哪?”

“在美国。”

田福成两只夹茶叶的手指突然一个哆嗦,茶叶掉到了桌上。朱俊秀拿纸巾帮他擦桌子。

“你美国回国是做什么?”田福成继续问他。

“我做生意的。其实在哪里都有生意,国内也有,一直没有怎么离开国内。”朱俊秀道。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朱钧秀。”

田福成的双眼一凸,对准他的脸他的鼻子他的眼睛。

感觉对方察觉出来什么,朱钧秀道:“我姑姑叫朱筠。”

这下子,田福成左手拿的茶叶罐都掉在了地上。

砰的响声,让郭云急急跑出来说老公:“你干嘛了这是?冬冬在睡觉!”

被老婆拽了两把的田福成俨然没有从僵硬的状态里回复过来。

“你是怎么了?”郭云才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望着他的脸问。

“他说朱筠是他姑姑。”田福成一字一字和老婆说。

一会儿后,郭云发出啊的惊叫。

“看来他没有撒谎。”田福成捂住老婆大叫的嘴巴,“冬冬在睡觉。”

郭云着急地回头看外孙女。

龚夏雅站在那儿等着两个老人家望过来,只能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两个老人当时有些腿软。朱钧秀和龚夏雅赶忙给两老人搬椅子。

“我说,雅雅啊你——”郭云抓住外孙女的胳膊。

“电话里说不清楚。也怕被我妈妈我哥哥知道。”龚夏雅给姥姥解释。

“这么说其他人都不知道?”郭云和田福成惊讶,原以为都找到他们这里来了,应该所有人都知情了。

龚夏雅点头:“只有我和我爷爷知道。”

龚老爷子知道啊。郭云和田福成叹口气。后来两人一想,确实没什么。那年代,送孩子,帮人养孩子的事情多着了。那时候可是全国人都很多吃不饱的养不起孩子的。龚老爷子肯定一样这么想。

“我们只知道她叫朱筠。她说她没有家人了。老公死了。这个孩子她怕自己养不活,所以送我们这里来。刚好我和我老婆生了两个儿子后不想生了,但是想要一个女儿。”田福成说。

即是说,这两老人家当年根本不知道朱筠是有钱人家的女儿。

他姑姑当初该是多走投无路。朱钧秀心里感伤。

“要是早知道她是离家出走,我们肯定劝她回去。像爱芳那样,我们肯定骂她,再怎样,家都是家。父母不会说对儿女见死不救的,更不会说不爱自己子孙后代。”郭云道。

有时候年轻人就是这样,一个思想差异,和老一辈开了点小分叉,酿成的后果却是最可怕的。

“雅雅,你千万别像你亲姥姥,有什么事,你爸妈不理解你就来找我们好吗?不管你做什么,姥姥姥爷肯定是支持你的。别离家出走就行。”郭云叮嘱着外孙女。

“嗯!”

“对了,你妈那天也奇怪,突然打电话回来。她那人,不喜欢往娘家打电话的。”郭云想起了什么说,“我原先以为是你要来我们这里的缘故。现在看起来不是这个原因了。”

龚夏雅眨眨眼,姥姥这

话不知怎的,让她联想起了送她到机场的熊娃子夏实秋。

他站在机场那双对着她欲言又止的眼神也是她从未见过的。

心里头,忽然有丝不安起来。

从田家夫妇手里拿到了当初朱筠送孩子时孩子身上穿的衣物,朱钧秀珍惜地把这些小孩子的衣服包好带回去给自己家老人,同时对田家夫妇表达千恩万谢:“待我回家向家里长辈禀告,可能到时候我爷爷奶奶他们会亲自过来一趟表达谢意。”

对于人家感激不感激,郭云和田福成没有介意,只担心一点:“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和她本人说?”

朱钧秀提到:“家中长辈都很愧疚,可能是先不想说,等我表妹有需要再说。”

郭云和田福成听了他这番表态方才安心。之前生怕如果朱家强硬表态结果引起当事人反弹。现在朱家是想一切以孩子意见为主,这是好事情。

龚夏雅想回家去了,心里因为熊娃子在机场不同寻常的表情很不安。

得知她想法,朱钧秀叫人临时改了机票,下午在田家办完事马上带了她回去。

知道外孙女是担心家里,郭云和田福成没有拦着,送外孙女出家门时交代着:“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回来。路上不要乱想,到了再说。”

“知道了,姥姥,姥爷。”龚夏雅向两位老人保证。

临走前,郭云不忘把在家里准备好的枣泥拉糕用防油纸和纸盒子装好,拿袋子兜好,让她带回去给她妈妈吃。

龚夏雅带着姥姥给妈妈的心意,登上了回程的飞机。

一天之内两趟飞行实属辛苦,回去的时候龚夏雅却是睡不着了,睁着眼睛望着飞机舱窗户外高空三千尺的滚滚白云,思绪像鸽子一样乱飞。

飞机上不能打电话,不然她早耐不住性子打个电话回去问熊娃子了。可接下来一想,生怕他在医院里忙,可能没空。

于是下了飞机,朱钧秀开车载着她前往医院,这是连朱钧秀都可以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来到医院门口,都七八点钟了。两人幸好中午在田家吃了个大饱,不是觉得很饿。

医院当然是车水马龙,到了晚上都没见空闲。救护车进进出出医院大门口。

找到停车的地方停好车,龚夏雅打开车门往医院门口跑去。车上,她打了电话。

“实秋!”

听见她声音,接到她电话在门口等她的夏实秋转过身来。

龚夏雅却是先愣了愣,第一次见到这熊娃子穿白大褂,真叫她吃惊,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在学校里遇到他,他哪次不是像个大男孩一样,玩兴未减。可是穿上工作服后那确实是不能装小孩子了。

里头一件白色绵羊毛衣,外面一件干净整洁的白大褂,口袋里插着黑色钢笔,两只手插在下面两个大口袋里。刘海被夜风吹着,一双少年的眼睛早已变得深沉起来,深邃如漆,圆弧的下巴由于成人了变得有些尖。

“认不出我了?”

他一丝带笑的声音,拨醒了她的神志。

龚夏雅走过去,心头有些嘣嘣跳,很多事情在心窝里撞来撞去,低声问:“我爸呢?”

“叔叔办了住院手续。”担心她在路上出意外,电话里他不敢细说,只等她来。此时他的手伸出去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手背的冰凉于是更是握紧三分。

“我爸是怎么了?”她任他牵着她的手往医院里头走,好像都没有察觉有人握着她的手似的。

她的表情真叫他心疼。

想着她和她爸爸的感情,夏实秋眉头紧皱着,正是因为如此,在做决策的时候他和他小叔都很纠结。

“你爸爸因为双脚浮肿来到医院做检查,先是找到我那。”

她爸爸居然先找的他。龚夏雅听着一丝诧异。后来想想觉得也不见得奇怪。夏小叔现在是院长了,直接找不方便。龚家信赖的医生都在夏家。她爷爷后来都是在这家医院里治腿,成效显著,都是夏小叔给介绍的专家。

“双脚浮肿,那是什么病?”龚夏雅不是猜不到,只是这会儿心里乱糟糟,失去了些常态思维可以这样说。

“肾病。叔叔拖了太久才来医院看。可能原先他自己没有感觉到这是大病。”

龚夏雅眼眶里一酸,心里难受到了极点。

她爸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一直以照顾家里妻儿为重,长年累月的工作。由于当厨师的,哪怕后来当了老板,但是总担心餐饮质量出了问题。每天起早摸黑一成不变。

俨然,她和哥哥们上了大学后,没有能及时在家里发觉父亲的异常。

这都要走到病房门口了,隔着一道门,听见她爸爸和她妈妈在说话。

“我和实秋说了,叫他先别告诉家里头。”

田爱芳拿手擦着眼角不敢哭,点着头:“我知道,怕你爸受不了。但是,得和夏文说,他是老大。”

“你和夏文说吧,让他憋着点。我这病,可能要接下来看医生这么说。你也别太担心。有夏院长在,没问题的。”龚力伟十分信任夏小叔的能力。

田爱芳现在能怎么办,只能继续点着头,泪珠子在眼眶里滚着,转身走去角落拿开水瓶子掩饰。有些话,医生不敢和病人当面说,但是病人家属是要知道的。所以龚力伟不知道的话,夏明生先和田爱芳说了。其实龚力伟这个病已经非常严重,说是到了末期了,再严重点,估计是要死人了。

站在走廊里的龚夏雅只觉得一阵寒风刮过,有些冷。一双手圈住了她的身体,把寒风挡在了外头。

“觉得想哭,我给你靠靠。”夏实秋说,接着把她的头按在他肩膀里头。

这一刻她方才感觉到他真的很高,她的脑袋靠在他肩窝里是不及他的肩膀呢,明明她也不矮。脑袋里不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脑海里一幕幕都是小时候爸爸给自己做的好吃的东西,龚夏雅的眼泪嗖嗖地掉,完全控制不住。她不坚强,尤其遇到家里人的事最不坚强。

感觉她的泪水把他的毛衣给浸湿了,夏实秋揪着眉头,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

“丫丫!”

不远处发来一道声音。是她大哥龚夏文。

急忙用手擦擦眼睛,龚夏雅转过身去。

望着她样子的龚夏文脸色白成一张纸。刚接到自己母亲打来的电话时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爸爸怎么突然间病了,而且一病住进了医院这么严重。

“哥。”龚夏雅叫了声。

龚夏文反应了过来,疾步走到她面前,问:“爸怎样了?”

“在里面。”此时龚夏雅的情绪完全稳定下来了,和大哥商量着说,“如果是肾功能衰竭,爸可能需要做肾移植手术。”

听见她这话,受到惊吓最大的反而不是龚夏文,而是在旁的夏实秋。

夏实秋的手掌心捏紧了她的一条胳膊,两只眼瞪着她的脸,脸色一刹那比她和她哥哥还白上几分。

“夏文来了吗?”里头的龚力伟听见了动静问。

“爸——”龚夏文背着公文包走了进去,他这是听到母亲电话立马从工作单位赶来医院,之前都没有时间回家。单位里有工程在赶。

龚夏雅拉了拉熊娃子握紧她的那只手,想跟着进去。可是他没有松手。

“外面有其他人吗?”龚力伟问。

龚夏文不敢欺骗爸爸,说:“丫丫也来了,可能是实秋告诉她的。”

“实秋告诉她做什么?”龚力伟吃惊道。

“爸,想瞒丫丫是最难的。”龚夏文道出实情,家里妹妹最聪明,是除了龚老爷子以外最难糊弄的。

知道儿子这话没错,龚力伟没声接下去。

外头龚夏雅被夏实秋的手拉着往外走,这是走到消防门那儿,打开消防门到了几乎没人的楼梯处。

“你做什么?”龚夏雅感觉他好像骤然疯了一样。

夏实秋两只手把她按到了墙上,对着她的眼睛逐字念着:“你到时候别给我说,你想捐肾什么的。”

“他是我爸。”龚夏雅想也不用想说。如果医生真要家里人捐肾救她爸爸,肯定所有人都想捐,她怎么可能排除在外。

听见她这话,他的脸更白了,呼吸沉重地吹到她鼻头上。

龚夏雅担心地抬起双眼看着他的脸色:“你不是感冒了吧?”

“我没感冒!”他是急得要发疯了好吗。

龚夏雅望着他这不同寻常的样子,貌似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今早上在机场他对她的欲言又止,却不是因为她爸爸生病没和她说的缘故。而是,他是医生,知道她爸爸的病,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龚家里的人,夏实秋和自己小叔夏明生已经调查过了一圈。最适合捐赠的当然最好是选直系亲属。也就是龚力伟的孩子或是龚力伟的父母兄弟。龚爷爷龚奶奶年纪都大了,基本不可能捐肾。考虑到龚力正同样是做厨师的,估计一样累得够呛,□□不太好。

龚家三叔在海外救不了急。

龚力伟三个孩子,龚夏文和龚夏武的血型资料他们都掌控着,和龚力伟都不是一个血型,只有龚夏雅和她爸爸是一个血型是优选。

当医生当然是想第一时间拯救病人的性命。龚力伟现在的情况最好是做肾移植。夏明生整理了资料让人报上去了,希望能尽快找到□□。可是,国内的情况是□□一个都难求。有的人排队排到死都等不到。

下午一群医生开会的时候,他和小叔心里都明白,最糟糕的情况不外是只能由她来捐。可他不愿意,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你先不要说你要捐。我们在想办法了,好吗?”

他的双眼看着她的脸,眼里分明带着祈求。

龚夏雅怔住。其实她自己在医学院学习的,知道捐了一个肾,只留一个肾她也能活。

“实秋,现在我爸爸的命要紧。”

“我知道!外面的说法我不管,我只知道,健康人就是两个肾。我们可以等脑死亡病人捐出来的肾。没必要拿你一个健康人的肾。”

“如果我爸等不到呢?我也不可能看着我爸死。”

“你怎么听不懂,你先相信下我好吗?”

怎感觉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要哭了一样。明明病的是她爸不是他爸。

龚夏雅不知不觉伸出手在他肩头上拍拍,安慰安慰这个熊娃子。

被她摸住肩膀的夏实秋转过脸去,只留下一个冰冷的侧脸。

“总之,在我同意之前,你不准说!”

他发出了命令。

龚力伟生病的事到了夏家,夏太太当天吃不下饭了。可以想象到龚家人要经历的折磨,同时她可以察觉到自己儿子已经跟着某人在倍受折磨了。

夏陆生提早回到家,看到自己太太状况,问:“实秋和明生都没有回来吗?”

“说是今晚医院有些事情要处理。龚师傅今天住院了。”夏太太告诉老公。

“回头我再问问明生是什么情况。”知道太太担心什么,夏陆生说道。

“我怕的是实秋,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心情都不太好了。”夏太太说。

夏陆生解着领带,想的是自己弟弟估计心情也要爆炸了。

很久以前,他便是听要当大夫的弟弟说过,最怕给喜欢的人动刀子。别看夏明生当初学医,说是为了给小侄子治病,但是,夏明生也知道,如果给亲人治病动刀子,那无所谓。一旦这动刀子涉及到截肢什么的,见着手术台上躺着太熟悉的人都得崩溃。

望着这熊娃子背过身去,龚夏雅正想着该说点什么。手机铃铃响。

“雅雅。”

对面是夏小叔的声音。

“夏院长?”

“你在医院是不是?可以来我办公室一趟吗?”

电话里听起来,他小叔的嗓音和他一样有些沙哑,估计是给累的。龚夏雅点着头:“我过去。”

在旁听见她

通话的夏实秋已经转回身来,一双眼直直地瞅着她,好像在重复刚才自己一再强调的话:不准说!

龚夏雅没好气地撇了撇他铁青的脸色,道:“先去夏院长办公室。”

随之,他打开门,两人前往夏小叔的办公室。

夏明生给他们两个开门,一开门先问:“吃饭了没有?”

“吃了。”夏实秋说。

“雅雅呢?”

“中午吃的很饱。”

她居然没有吃饭吗?夏实秋回过头冲她劈头盖脸地看两下:“为什么不吃饭?”

“我真的中午吃的很饱,在姥姥姥爷家里吃的,飞机上有飞机餐,所以下了飞机没吃。”龚夏雅一一道来。

“你真觉得不饿,我给你冲杯牛奶。”夏明生搓搓手掌心说。

夏小叔就是个温柔人。龚夏雅抗拒不了这种温柔。另外那个熊娃子不能说不温柔,龚夏雅想着刚才趴在某人肩头上哭的那回事儿。

这边不等自己小叔开口,夏实秋先去给她冲牛奶了。小叔把奶粉罐放哪儿他都一清二楚,可见这熊娃子平常没有少来自己小叔这里觅食。

“雅雅想放几颗糖?”夏明生微笑问。

“她至多要一颗。”不需要她回答,熊娃子先替她主张了。

她是和自己妈妈一样不太爱甜的,龚夏雅没有否认某人说的事实,坐了下来。

夏明生坐在她对面,望着她那双有些桃红的眼睛,眉间于是浮现出了一抹忧愁。

“实秋都和你说了?”

“是。”

“我们本想,你到你姥姥姥爷家里住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我们这里都把事情处理好了。却是没有想到你这么快杀了个回马枪。”夏明生说这话时嘴里满是无奈。

“夏院长。”龚夏雅挺直腰背,“我给我爸捐肾。”

夏明生在她说这话的脸上看了两眼,回头再看看侄子,明白到:“吵架了。”

牛奶冲好了,给她放了颗糖。夏实秋给她端了过来后,直接走了出去。他不想和她吵架,根本都没有心思和她吵架。所以自己冷静去。

夏明生只得接过侄子的活儿,催着对面的人喝牛奶,一边说:“你怎么想着给你爸捐肾?”

“不是实秋说的,我自己想的。我也知道,我爸这种情况,只能接受肾移植了。我和我爸一个血型。”

俨然她这话叫医生都很难反驳。夏明生只好面露苦笑:“雅雅,你有时候真有些无情无义。”

她无情?她无情还捐肾?龚夏雅为对方这话愣着。

看着她那一脸空白的表情,夏明生直言道:“你这话是把我和实秋放在火架上烤。再说一句,我和实秋可能是像你烤架上的烤鸭一样,要被烤熟了。”

夏小叔这话开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龚夏雅知道,歉声说:“对不起。”

“我不知道实秋和你说了什么,但是你可以相信我和实秋。请务必给我们一点时间。”

病人需要时间,病人家属需要时间,医生一样需要时间。尤其是这医生是最熟悉的人。

“你爸陪你从小到大。可我们一样陪你从小到大。所以,你要理解。”

夏小叔的话说到这份上,龚夏雅鼻头又一酸,点下头。

走到楼下透气的夏实秋,看见了从大门外头走进来的白羽轩。这白家的小子消息却是挺灵通的。夏实秋见着刚想转过身去装作没看见。结果这白羽轩直冲着他过来了,说道:“我找你。”

这家伙每次都是当他是空气,妹妹长妹妹短的,眼里只有妹妹。这回不找妹妹了?

“什么事?”夏实秋转回身冷冷冰冰地问,他心情眼下不好,要是这人敢来找茬,他可饶不了。

“我和你说,我可以把她让给你。但是前提条件是,你不能伤害到她,明白吗?我不会把她让给那个外国人,但是可以让给你!”白羽轩的手指着他的胸口说。

“我需要你让吗?”熊娃子的口气傲着呢。

论是以往,白羽轩要气到跳脚,可今晚上他真的是:“夏文在电话里都哭了。你就是看在夏文的份上都得治好他爸爸的病。”

“不用你说我都会这么做。”

“我知道,我全知道!”白羽轩激动的,好不容易才吸口气平复下心情,“我意思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得出声。”

“不需要。”

“你怎么知道不需要?妹妹她现在的心情能给她爸爸做饭吗?我来做!”

夏实秋瞥了他一眼。其实这白家的孩子不是叫人讨厌,只是叫他烦。也好,现在对面这人知难而退,自己先告败了。

“需要的话,我会告诉你。”夏实秋冷冷地说,心里照旧一百个不情愿。

“妹妹呢?”白羽轩找妹妹的身影,想着妹妹现在肯定需要人安慰。而龚夏文自己都需要有人安慰。

一眼洞穿此人的目的,夏实秋冰冷地告诉他:“我安慰过她了。”

被这个熊娃子给刺激的,白羽轩一掉头,自己去找龚叔叔的病房了。

医院外头站着的朱钧秀,一直是没有走的,知道龚力伟状况的他和家里通了电话。

朱家里听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个个出起了主意:“要不把病人送到美国来治?”

“可能病人现在坐飞机都很危险。”朱钧秀说,“而且,他们很信任夏明生的医术。”

夏明生医术好,比美国医生还要好。朱家人清楚这点只能打消这个主意。朱爷爷朱奶奶决定回国了,一方面去和郭云田福成见面,一方面想着如果田爱芳需要他们,他们也能及时帮上忙。

朱钧秀拎着郭云做的枣泥拉糕进入医院里头,带给田爱芳。

在病房里的田爱芳拿到老家叫女儿带来的甜品,一向其实不爱吃拉糕的她,这会儿却是捧着拉糕默默哭起来。她想娘家了。

没过两天,该知道的人全知道了。

龚家老三龚力漾除了打电话回家了解情况,同时决定马上订机票回来。郭云和田福成把小孙子还给老二,坐上了火车赶来支援自己女儿。

所有人挤在了龚家四合院子里头,一个个吞着口水,很是不安。

住进医院的龚力伟看似有一些好转,但是医生说了相关指标并没有真的好转,看来是必须动手术了。“要找能给二弟捐肾的□□。”龚力正按照医院里大夫的话转述给刚来的人听。

龚老爷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头,谁也不想见。

老人家手心是儿子,手背是孙女,恨不得得病的死的是自己。

田爱芳哭得眼都肿了,她也不想女儿捐,但是她和儿子都捐不上。

外头大冬天的雪花飘零,明明都要过春节了,家家户户准备要过年。龚夏武坐在马路边上,像变成了座冰雕一动不动。

余婷婷使劲儿摇晃他他都没动静,一巴掌打到他头上他还是不说话,干脆抓着他衣服捏着哭腔说:“你要是也出了什么事,雅雅和叔叔怎么办?你自己说!”

龚夏武眨了眨眼,一颗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冰块,从他眼睫毛上落了下来,滴在了余婷婷靠在他胸口的头发上。

“我不想你有事,夏武,我,我可喜欢你这根木头了——”余婷婷在他的大棉袄里里埋着头。

龚夏武的手放在她后背上拍一拍,还是没说话。

站在不远处望着这幕的韦钰莹心里产生了巨大的触动。想必这余婷婷比她韦钰莹都勇敢上多少倍。

龚夏武是捐不了,可是听说,龚俊的血型有可能可以给自己二叔捐。

家里现在正在讨论这个事情。李翠和龚力正倒是挺支持大儿子自己做决定的。男人去捐总比叫女孩子去捐好。韦钰莹可以感受到自己心如刀割。他爸爸妈妈都同意了,她有什么可以反对的。如果可以,她都想替龚夏雅和他去捐,总比让她看着她最喜欢的朋友和男人去捐好太多。

她该和他说的,现在去和他说明白。他去捐可以,但是她不可以再不说了,她就是喜欢他怎么了。

“龚俊。”拿着手机站在大风中,韦钰莹冻得十指青冷,声音却无比激动。

“你干嘛了?在外面吗?不知道很冷吗?王老师会很担心你的,你赶紧回家去。我这些天很忙,可能上不了夜校,你帮我和你爸说一声。”龚俊在对面说。

韦钰莹的手擦擦鼻头:“我有话想和你说。”

“有什么话想说的等到时候再说吧。”

“我怕等不到!所以我现在就要说,我想说,要不我去捐吧!”

对面听见她这话的龚俊直瞪眼:“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讨厌这样子,看到你和雅雅去捐我会伤心欲绝的。还不如我去——”

“行吧行吧,你在哪,我送你回家去。你在我家附近是吗?”龚俊说着,是在路上看到了她的身影,因此停下了车,从车里钻出来。

韦钰莹蹲在马路边上把头埋在了膝盖里。

哎,她是千金大小姐,结果自己说要给他二叔捐肾。龚俊心里头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走到她身边拍拍她肩头。

她抬起头泪流满面的样子,真是可怜极了也美丽极了。

龚俊心头一疼。

“你说我能不能喜欢你?我家都有罪犯了。”

“那是他们的事和你无关。”龚俊说,显然这话不像往日那样在他脑袋里过几遍,主要现在看着她哭的样子他觉得疼惜。

一听到他这话,韦钰莹跳起来双手抱在他胸口上。

完全措手不及的龚俊只能任着她抱着。

“我们结婚吧,好吗?”

“你乱说什么,结婚不结婚只能男人先开这个口!”

大男人主义,可是她偏偏喜欢他。手指揪着他衣服:“你会去捐吗?如果你要去,我们先结婚。”她好怕他捐了后反悔,好不容易他不推开她了。

龚俊只得吐实话:“医院决定了,由丫丫去捐。因为我二叔这情况实在很危险,丫丫和我二叔是父女,血缘关系近,说是排斥反应相对会小些。”

听完他这些话,韦钰莹还是哭了出来,她想替龚夏雅去捐。

龚俊的手拍着她的背拍着拍着不由把她抱紧了。

年二八二九,每家每户都要包饺子了。龚家人却是全部坐在了医院的走廊里等。

两个病人先后推进手术室里去了。手术前的告知书同意书,家属都听了医生说都签了字,现在给他们剩下的只有等了,等待家人平安出来。

龚夏雅躺在手术床上,旁边各种仪器的声音她不是没听过,只觉得逐渐有些远。

医生戴着口罩走进来了。

“雅雅。”

龚夏雅转过头,望着戴着口罩只留下一双漂亮眼睛露在外头的夏小叔。

“别紧张,手术时间不会太长,我和实秋都在。”夏明生一边说,一边用手摸摸她头发。

“嗯。”她不担心。

麻醉药起效,她迷迷糊糊睡过去时像是看见了进来的熊娃子。

手术进行了多久她处于麻醉状态并不清楚,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听见了滴答滴答心脏的跳动声。睁开眼,她看见了趴在她床边的人脑袋。

“夏实秋。”

一听见她说话,夏实秋马上抬起头,眯着的眼望着她醒来的脸,紧跟着握紧了她的一只手抿着嘴。

那一刻她可以看见他的嘴巴哆嗦着,他向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乱糟糟的,脸色更是憔悴,好像生了一场比她爸更严重的大病一样。

很久很久,她才听清楚他嘴巴里说的是什么:永远别再离开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说完,他起身低头,嘴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下去。

友链:小7看书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