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一起的日子渐久。
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商晋的出租屋里,开始逐渐从黑白两色,添上了色彩。
唐槿圆的痕迹一点点多了起来,书、衣服、抱枕,还有——甜食。
她嗜甜的小癖好一直没改,有时候做题没思路了,只想咬着块儿糖到天荒地老,不经意就剥了一块儿又一块儿的糖,最终吃了几块儿,心里也没什么数。
嗜甜的后遗症,就是又是会突然牙疼。
今天就是。
牙疼不是打毛病,可真要疼起来了也像是拿着把锥子往人的骨髓缝儿里敲,神经一跳一跳的,她趁着是周末,社团活动请了假没去,蔫在屋里。
蔫啦吧唧,失去灵魂。
商晋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塑料袋子的菜,她凑过去,习惯性地想拿出奶茶来喝,却没见奶茶袋子。
商晋低头看她,失笑,“牙在疼,就别找奶茶了。”
她这才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个被牙痛摧残到奄奄一息的“病患”,一想起来,倒又觉察到疼了,眼角变得湿漉漉的,忍着泪。
商晋叹了一口气,把塑料袋放下,过来抹了把她的眼角,“不用忍。”
她心头一暖,却没真哭,嘴唇扯动的幅度不敢太大,含混不清呜呜说道:“你先忙你的去吧。”
商晋走进了厨房。
唐槿圆跟过去,他在做蔬菜粥,刚把蔬菜清洗干净。
如果说男友有一个使用攻略,她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打到满级了。
同居才几个月,商晋居然学会了做饭。
虽然简单,但对于从来没试过下厨房的她来说,已经弥足珍贵、分外难得了。
她也试过自己进厨房,但是事实证明她不仅脸是要像顾迎女士更多一点的,连手残的程度也是。
别人进厨房是做饭,她进厨房是渡劫,真厉害起来,连厨房见了她都怕。
她忽然担忧起了一件事,走近,抱住商晋的腰,闷声问:“你说以后,有了小孩子,我会不会都学不会帮她扎小辫子啊?”
商晋猛然回过神,神情内敛却略动。
他嗓音低低的,一直很好听。
“孩子?”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谈到了什么话题,避开了商晋蕴藏着一团火的眼睛,佯装淡定,“嗯。”
明明还是没突破防线的两个人,突然提到这种话题,她脸上烧得慌,退了一步,含混道,“我先出去。”
出去躲一会儿。
在厨房里,点火什么的简直太容易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直烧燎到了吃饭的时候。
她问:“你会喜欢女孩儿吗?”
唐槿圆家里人都是喜欢女孩儿多些的,她也是,小公主多可爱啊。而像她哥那种小男孩儿多魔鬼啊。
可是她毕竟没问过商晋是什么想法。
虽然小孩儿还是个一点儿都没边儿的事情,但是谈起来以后,她的心里就好奇着想知道答案。
商晋的目光变得悠迢许多,缓声道:“其实……我不想要小孩子。”
唐槿圆瘪了一下嘴,“小孩子多好看呐。”
她都把他小时候的模样给忘了。
如果生一个长得很像他的小孩子,大概她心里有块儿地方的缺憾就被填补了。
这么一想,忽然就更想要个男孩儿了——
“商晋,我更喜欢儿子了。”
话说完,想起他说的是不想要孩子,又哀哀叹起气,眼巴巴瞅着他求,“真的不行吗?”
商晋笑了起来,她这满眼希冀又显然很在意他的想法想要忍痛割爱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喂了她一口粥,他低道:“我有说过不行吗?”
“可你明明说……不喜欢小孩儿。”
“吃粥吧。”商晋道。
唐槿圆有时经期会痛,痛感不强,锐锐的,只是从面上看上去,脸色凄白到令人心惊,商晋知道她每月一次脸白如霜是因为大姨妈以后,就开始关注起了妇科的知识。
他的学习能力超强,学东西最不喜欢浅尝辄止,却越学越心惊。
女人原来要受这么多的罪。
他恨不得自己是个女人,把那些罪代她遭受了。
所以才会不喜欢小孩儿。
可听到她提到小孩子,某种喜悦还是偷偷在心里破土而出,由内而外生发,压抑不住。
用勺子把碗里的粥的温度拌得,打算以后得和她讲一下要生养小孩儿她究竟要承受些什么,现在未免操之过急:“先把牙疼治好,多吃点东西。”
她嘟嘟哝哝,话说得不大清楚:“牙疼好了就会想要小孩子了吗?”
孩子这种话题,终究是盖着一层暧昧的含义在底下的,商晋的手猛然一抖,碗里的粥差点儿往外面洒落了去。
握着勺子的手指稍显僵硬,他舀满一勺粥,又递到她嘴边,哄她,“先吃粥。”
唐槿圆看着递到她嘴边的勺子,极不情愿地含了一小口。
小孩子的事情尚梗在心头,她想靠自己喝粥,不想被喂。
她这几天牙疼,饮食清淡,又咬不动硬物,喝粥多些。
商晋学会了煮各种的粥,五谷粥肉粥蔬菜粥,他端了碗出来,执意喂她。
她只是牙疼,手脚都还好好的,想自己吃饭,却找不到机会把勺子从他的手里拿出来,只能道:“你把勺子给我,我自己喝粥。”
商晋意识到,小姑娘是有点儿生气了。
-
唐槿圆生气不会朝人发脾气。
如果是很轻易就能放下的时候,那她很快就放下了。如果放不下,那她会把自己包裹在一个茧里,生自己的闷气。
夜晚。
唐槿圆上了床,还为着男孩儿女孩儿的事情闷闷不乐,身侧床榻忽然塌陷了一点儿下去,她侧过身,看到了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男人,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眉目都温柔了许多。
他倾下身来,隔着被子揽抱住她,动作轻,身体的重量也压在他撑在床上的肩膀上,没有压在她身上,手指伸出,压了压她的被角,点点她下巴示意她抬头看他,“生气了?”
没打算进行到最后一步的时候,睡在同一张床上都是折磨,饶是商晋自制力再好,也怕有时失控溃兵,在另个房间里支起了一张单人床,常在那边睡,这还是许久之后又一次过来。
唐槿圆揪紧被角,不承认,“什么生气啊?”
她一点儿的伪装都不会,有什么心事眼睛神情里都写着,就算是不会察言观色的,看到她拽着被角抗拒往后躲的动作,也该明白她这是在口是心非。
商晋身子直了起来,也顺势把她抱了起来,声音微叹,“我不是不喜欢小孩儿,只是孩子……又没办法是我去生,会让你受苦。”
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要是有一个翻版的小小的她,该有多令他喜悦。小时候的他难免幼稚,折腾她吸引她的注意力,虽然她是从来都觉察不到那时他的恶劣,可是他现在有时想起,总想弥补。
唐槿圆耳根子蓦然发软——
他不想要小孩儿,理由是这样?
耳根红了后,脸颊边上也跟着擦红,她看着目光清冷冷又柔情似水地看着他的商晋,不好意思的“噢”了一声,软下态度去道歉,“我误会你了。”
“那你要哄哄我吗?”
他这嗓子这会儿低得像是呢喃,如果不是她离着他近估计也听不清,三分苏撩七分酥骨,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齿尖研磨出的一字一句都勾人。
她脸上的热度传到了被子上,暖融融的被子又焐热了她的脸,烫烫的,忽然探出脑袋,屏住呼吸往他的唇上凑。
她这会儿也知道如果一碰就走,是要被商晋按着头里里外外吞吃个干净的,停驻的时间稍长。
商晋却依旧习惯性地把手指搭上了她的后脑勺,指尖渐渐陷入她长而软的头发间。
吮吸,碰撞,却在舌尖触及牙关的一刻猛然歪过脸,炽热气息抵住她脸侧,恨恨道:“你还牙疼。”
唐槿圆手背擦过自己的嘴唇,偷笑。
她有点儿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生孩子辛苦了?”
商晋幽深的瞳仁盯着她,身上的重量忽然朝着她压了下来,声音暗含危险,“晚上,和男人,讨论生孩子辛不辛苦?不怕吗?”
她身子小小的,被他压着,想着刚才他那个中道崩殂没能深入的克制的吻,胆子忽就无法无天的大了起来,“可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呀。”
“哦?”商晋声音像是一把琴弦,再多说几个字就是缰绳滚落将要坠到悬崖边的危险,“不能么?”
唐槿圆把头往被子里一埋。
她是脑子有泡了才去和商晋说小孩子的事。
晚上。商晋。这两个词放到一块儿,就是危险。
更别说,中间还有个由她挑起来的暧昧话题。
面前人喉结滚动了下,线条说不出来的色气。
这个细节瞧得她心里起了警钟,刚往后缩了缩身子,就又一下子被她拉到了怀里。
-
几小时后。
两人湿漉漉从浴室出来,商晋用浴巾包裹着女孩儿娇小的身子,边为她擦拭头发,哑着嗓子,声线里带着挣扎过后的无可奈何,“圆圆,我可能忍不了太久了。”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她真的牙疼,实在顾怜,他到最后可能真的要失了理智。
怀里人却没给回应,他垂头看了一眼。
她早就昏睡过去了。
-
六月份唐槿圆搬回学校寝室住了几晚,忙几门结课考试。
商晋倒没有回去,他不在的这四五个月,纪双已经成功把他的床铺发展成了他堆积着死飞组件的小型储物间。
唐槿圆回学校那两天,正好赶上这个季节多的雷雨,天气惹得人心绪莫名惆怅。
其实商晋也清楚他自己是个不擅长悲春伤秋的人,与其说是天气惹得他心情不畅,倒不如直接承认,是因为小姑娘不在了。
唐槿圆可以回来那天,说要自己坐地铁,不准他去接。
商晋难得的没顺从着她的意思,等在她考场外头。
依旧是没到收卷打铃的时间,小姑娘就提前从考场里出来了。
可是却看都没看她,飞快往教学楼外跑。
她似乎有急事,连雨伞都忘记了拿,直接闯进雨帘。
这会儿雨下得不大,细密的雨,灰白的天色,商晋皱眉,跟上去。
他头一次没追上她的步子,眨眼间落在了后头,看着她钻进了教务楼。
他快步过去,刚到教务楼前,她就从楼里跑了出来。
果然是个小孩子,一边跑着还不知好好看路,在看着手里拿着的一张白纸。
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拉住她的胳膊,“去哪儿?”
唐槿圆抬眸,完全没意识到会在这里遇到商晋,愣了一下,下意识带起来的动作迅速,把纸张往自己的身后一藏。
商晋当自己是那些在检阅皇帝的新装的村民,装眼瞎看不见,只是将手里的雨伞撑起来,罩到了她的头上。
他道她走得急,往了打伞,殊料自己也追得急切,一样忘记了打伞。
雨不大,只往两人的身上淋了些湿润的气息。
唐槿圆的动作躲闪,眼神也是,微低着头,叫人只能看到她的睫毛,又浓又密,仿佛笼着一层水汽,目光倒是叫人看不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商晋握紧伞柄,也不追问,反倒说起了旁的,“要回家吗?”
她犹在游神,“嗯”了声,没有灵魂地跟上。
空气里满满都是被雨水冲刷出来的草木香气,干净清爽,好像商晋刚沐浴出来抱她时身上的味道。
“停一停。”她终于叫停了商晋,把藏在背后的纸张递了出去,“这是我想送给你的。”
商晋顿住脚步,接过纸来。
【校际学习交流活动交换申请书(大二学期)】
雨滴落入地上凹凸不平的坑里,波澜乍惊。
他掀起眼来,瞳仁里是难以压抑的狂喜。
她成绩排专业3%绰绰有余,如果想去G大交换,十拿九稳。
她这是主动把自己的一年交付给他。
唐槿圆本来不欲商晋来接,就是为了让他在毫无察觉的状况下知道这件事。可他偏却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啊?”太不听话了。
商晋嗓音低哑到磁性的性感音/线在这种有着轻微雨声的雨天映衬下显露无疑,“下了雨,我放心不下。”
本该她可以在身边的时候,却不在,他总觉得周遭空落落的,心口窝陷下去一块儿,没了她就填不满。
他很无奈,可管不住自己越来越黏人的心态。
商晋把这张纸轻轻卷起,不敢用太大的力道,生怕握出褶皱,小心翼翼,如获至宝。
她问:“你看到这,高兴不高兴呀?”
“你不该来的。”她看着他有点儿背雨水沾湿的肩头,心里就不是滋味,她也不必每次回学校都被他接送,他忙的事情那么多,考试论文,接送她还浪费时间,可是她总拦不住。
“你要是乖乖在家,看到我带着这个回去,会多高兴啊。”
大约是会比现在要高兴一些的,看他现在,居然什么都没说。
惊喜都没了惊喜的样子。
商晋的眼皮稍稍合了合,那双从来让人无法猜出他心里所想的眸子里闪着异动的光芒,嗓音沉沉,“是觉得我现在不够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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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是墙,身前是他,时间日渐炎热,身上的衣衫也就越来越薄,越脱越少。
她现在像是被刮了鳞片拍到油锅里的小鱼,理智什么的早就在鳞片被刀子削去的那一刻完全消失殆尽了,很快就到了滚烫油锅里的火热。
烈火烹油,小小的火星子都能人给吞噬。
她推了推另一个似乎也没掉多少理智的人,“好了好了,我知道、知道你有多高兴了。”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连贯不起来,尾音模糊,似是嘤咛。
夜晚在降落,她见这人没像往常一般,有要停住的动作,颤巍巍抖着的心脏不争气地跳动得更快了起来,“商——商晋。”
有道声音若即若离,却在她心上重重敲击,“圆圆,可以吗?”
“我可能,真的忍耐不下去了。”
这种问题要她怎么答?
缺氧到几乎说不出话,她想点点头,动作却被他强势压过来的吻吞噬。
腰上跟着一凉。
他这——根本就想过要听她的答案吧。
-
只消半晚时间,唐槿圆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公狗腰的男人可怕。
学习能力强的男人更可怕。
从生疏到老练,给他一次机会,就一骑绝尘无师自通到几乎炉火纯青了。
有人说,最合适的两个人,不仅在刚刚在一起的时候,能力是匹配的,成长的速度也得是匹配的。
但是她现在已经开始深切地忧虑了起来,自己会很快就被迅速掌握要领的狗男人抛在脑后。
这是件大事。
第三天她才恢复了点儿力气,悄悄跑去顾绾绾的微博偷图。
顾绾绾的微博是个小有名气的动漫博主,她高中就为爱发电在微博上连载了一部漫画,虽然更新频率十分不稳定,日常被人喊作咕老师,倒也慢慢地积累了一波粉丝。
她记得顾绾绾会为了固粉,放些福利图上去,动作鬼祟地把这些图给翻了出来。
她存图的指尖一直不敢太用力,心里仿佛怀揣了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事实是图全部存完了以后,除了脸红似火烧,她的理论知识也没提升多少。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她在微博上手滑点了几个赞。
所以商晋知道她都看了些什么。
晚上他笑着逼近,揽住已经完全属于他的小姑娘,“白天都看了些什么?”
他这样的动作让她想起夜里的事,那时他怀里的温度少了衣/物的隔档滚/烫的令她皮肤起栗,她稍稍躲了躲,避开了脖颈间他打上的气息,扯谎,“看高数下册的题了。”
这学期虽然老爷子不知为什么忽然不再每天早上六点催她早起,但是习题册还是给她寄来了一箱的。
这沉重的来自长辈的令人无法抗拒的秃如其来的关爱。
商晋挑了挑眉。
他的头深深地埋到她的肩窝里,胳膊圈着她,这姿势格外显示占有欲,他轻轻“嗯”了一声,鼻音里带着质询,“真的么?”
这世界上如果有神明,那她笃信,商晋一定是其中的一员,能洞察人心那种。
他这语气,分明是知道了什么。
“你不用去看那些的,床上的事情,我可以教你。”
果然——
这人,就是个披着神明皮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