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薛懿做过最狠心的一件事,却也是最仁慈的一件事。
狠心在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将余仪菀置于那般的境地中,却偏偏生了仁慈的心,放过了她一命。
她以为,只要她嫁给了秦啸,让他的心里渐渐有了她的位置,能够取代了余仪菀。
那到时候,她是不是活着,又或者是不是怀孕,便就都不重要了。
因为她才是秦啸的夫人,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为他生儿育女,陪他走完接下来所有的路。
而余仪菀她的出现,只能算一个小小的插曲。
可是直到后来,她才发现,无论是过去十年,二十年......
她甚至都不可能有一点机会,去取代余仪菀曾经在他身边的短短几个月。
秦啸一手紧紧握着剑柄,捏的指甲盖都泛了白。
而手臂上青筋暴露,一条一条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张起来,从手臂蔓延至手背处,是令人心惊胆战的可怖模样。
薛懿说的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在他没能注意到的地方,因为他,阿菀受了太多的苦痛和磨难。
秦啸身上明显散发出来一股浓烈的杀意。
那是当他在战场上面对敌人时,才会散发出来的浓厚的气息。
哪怕还隔得很远,便已经能让院子里的人清楚的感觉到,这样可怖的气息。
后边的锦衣眼珠微动,上前一步,在薛懿身后出声,道:“夫人,还是先离开这儿吧。”
她这些年,待在夫人的身边,明里暗里的为夫人做事,多少也知道一些将军的脾性。
他平常看起来,为人严肃,待人颇好,但若是真的生气了,狠起心来,也是手段狠辣丝毫不留情面。
是任何人都能给弄死的。
薛懿扬唇一笑,弯唇畅怀,身上的温婉之气一扫而空。
瞧这模样,若是再换上一身修身劲装,那便是同当初战场杀敌的薛懿,一般无二。
抛却两人自己的本性,学习着另一个人的样子,活了那么多年。
“第二个秘密——”
薛懿紧紧盯着秦啸,吸了一口气,还缓了许久,用了最大的勇气,才终于把这几个字给说了出来。
“秦啸,我喜欢你。”
莫大哀恸的四个字,像是包含了这世间最大的苦痛,一字一字的从她口中说出来,清晰的传入秦啸的耳朵里。
他却依旧只是面带怒意,好似没有半点儿的反应,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
薛懿说完,如释重负。
这是她早就想说的话,早就想告诉他的事情,可是这么多年,她竟是从来没有这个勇气去和他说。
从来都没有让他知道她的心思。
现在终于告诉他了。
他什么反应都不重要了,只要他知道就好。
这时候,薛懿把元兮推到锦衣手中,然后极快的一个转身,就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鞭子来。
这鞭子一直围在她腰间,似是装饰的腰带,并不那么的惹人注意,可是一抽出来,却也有五六尺长。
凌厉带风。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不如就做个最后的了断。”
她十五年未使此鞭。
今日再用,便定要斩断一切过往。
斩断一切本不该之有。
她这么
多年,为了秦啸,曾上阵杀敌,也曾对付外人,让自己成为能够帮助他的利刃。
可唯独,就是没有和他刀剑相向过。
薛懿想到此处,眸光凌厉,一鞭挥下,丝毫不拖泥带水。
......
锦衣带着元兮从后门闪了出去。
她懂薛懿的意思。
如果说,元兮真的是将军的女儿,那无论如何,夫人是不会好好的放她活在这个世上。
现下的情况,她只能先把人带走,有她在手里,怎么说也算是一道有用的筹码。
锦衣飞快的往院子周围瞄了一眼。
虽然看起来只有将军一个人在,但是毋庸置疑,他一定是带了人的。
所以就只能从后面走。
后面有一条小道,就算是有人要追上来,也没有那么好追。
只是她没想到,刚出小道,就有人团团把她给围住了。
小道的旁边是一片湖泊,深幽无波,颇为可怖。
锦衣把刀抵在元兮的脖颈处,目光凌厉的看着来人。
是卫廷。
“锦衣。”卫廷上前一步,看了一眼她抵在元兮脖子上的刀,便是紧张的唤了一声。
锦衣疑惑的皱眉。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卫廷......他为什么会在这?
“锦衣,你把元兮放了。”
卫廷摆了摆手,示意周围人不要过来,尽量的放淡了声音,同锦衣打商量。
“放了她?放了她我们都得死。”
锦衣冷笑一声,丝毫不为卫廷的言语所动,刀刃压着她的脖子,反倒是更近了几分。
“你以为我当真是喜欢你,会听你的话吗?”
“可笑!”
锦衣她是薛懿最强的一把利刃。
这么多年以来,为薛懿做事,她一直是不择手段。
而当初为了些不得已的理由,她接近了卫廷,让他以为,她是喜欢他的。
从而顺利获得了她需要的消息和情报。
元兮这时候的身子有点发凉。
她不止是身子发凉,而且还是浑身半点儿力气都没有,被绑着在那那么久,早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刀刃抵在她的喉咙处,只要稍稍的一咽口水,仿佛就能割破她的皮肤,溢出鲜血。
元兮想起上一辈子。
上一辈子她就是这样死的。
一刀插进血肉里,剧痛之后,人便失去了意识,然后迎接她的,就是死亡。
那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件事情。
她好不容易获得了再活一次的机会,眼看着上辈子的遗憾都在一点一点慢慢的被弥补,眼看着一切就要好起来......
可是为什么又面临了这样的一副场景。
令人窒息的相似的场景。
不,她绝不可能再经历一次。
那一瞬间,元兮这样想着,脑海里便是猛然闪过余一穆的脸。
她忽然想起,以前余一穆曾经教过她,当被人挟持的时候,应该怎么反抗。
他卡着元兮的脖子,故意板着脸给她做过示范。
那时候元兮还觉得好笑。
有谁会有事没事的就随便来卡她的脖子,还挟持她......
所以当时她还是笑着,十分勉强的跟余一穆学了这个。
回忆着记忆中的场景——
锦衣正在和卫廷说话,注意力也全部都在他那边,这个时候,并没有注意元兮。
于是就在这一瞬间,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挣脱开,同时一把抓住了锦衣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许是又想起了当初这把匕首刺进她肚子的画面了。
那些画面,在她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来回循环。
于是元兮在抓住她手的时候,用另一只手的手肘狠狠打向她的肚子。
锦衣吃痛,手上力气松开,握着匕首的手指都松了不少。
元兮便是一把从她的手中把匕首夺了过来。
匕首夺过来的时候,刀刃从锦衣的手臂上划过,带出一道血痕。
她手上猛然一痛,看着面前的元兮,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因为一直以来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才没有想到,在今天这个时候,会有这样的一刀,划在自己手上。
看见元兮逃脱了锦衣的钳制,旁边人马上就冲了上来。
锦衣还来不及反应,落入眸子里无数个身影,蜂拥着朝她冲过来,她眸子一紧,突然拽住元兮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后面是湖泊。
她一脚踩进去,重力往下,两人落入了湖泊当中。
元兮手上还拿着匕首,她只是凭着感觉,往锦衣的腹部刺了过去,明显感觉到刀锋进入血肉——
元兮的手微微发颤,松开了手。
因为没有半点防备,湖水在猛然间就浸入口鼻,呛的整个人没办法呼吸。
元兮挣扎着,使劲的要浮出水面来。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不能死。
就在这时候,有一只手过来,揽住了她的腰。
哪怕是在冰冷的湖水中,她却似乎依旧感觉到了那手臂上的温热......
眼前出现余一穆的脸。
元兮慌张害怕的一颗心就在那瞬间沉了下来。
表哥来了。
只要表哥在,兮兮就一定不会有事。
表哥会保护她的。
脑中最后闪过这个念头,元兮就失去了意识。
......
元兮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身边只有余一穆在守着她。
元兮一脸惊慌,自床上坐起身来,还在那股溺水的窒息中没能反应过来。
转头看见余一穆,鼻子一酸,就扑到了他怀里去。
双手紧紧的揽住了他的腰。
原本是浑身没有半点儿力气,可是她这么抱住余一穆,双手却是圈的死死的,半点儿都不愿意松开。
“表哥——”元兮紧贴着他的胸膛,哽咽着唤了一声,接下来,便就只剩下了眼泪。
“好了,乖兮兮,不哭了。”
余一穆守了她一天一夜,此时声音中带着疲倦,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
可他依旧耐心温和的安抚着她。
将她抱在怀里,耐心的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