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杳杳睡得不好。
为了尽快完成奥都皇帝的要求,她提议在王室的新年宴会上宣布新的税收政策,西蒙却觉得这个时间太仓促,触及到贵族们的利益，一定会引起强烈的反抗。
然而时间已经拖得太久了，洛杳杳感觉她等不到春天到来。
塔怀的冬天像是怎么也过不完似的。
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富裕的王宫寝殿里通宵都燃着温暖的炉火。
辗转反侧的少女裹着空荡荡的被子，伸手摸向枕头下,将那张重新用缎带绑起来的小卡片紧紧捏在手里。
*
第二天的早晨，雪还没停。
洛杳杳像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洗漱,准备跟着桑德拉女官一起上课。
最近她的礼仪教习课都已经快要结束，桑德拉女官现在主要给公主讲一些宴会的社交流程。
一切都在为那场重要的王宫新年宴会做准备。
“桑德拉女官,你今天来得好早，唔,今天的房间里好暖和。”
洛杳杳一边打着招呼,一边略显疲惫地坐到她的课桌旁，然而后背刚刚靠上椅子，就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感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雪的缘故，今天的教室炉火烧得很旺，她的座椅上也铺了一层厚厚的软乎乎的毛皮,坐上去甚至能感觉到余温。
不仅如此，课桌上还摆着一壶温度刚好的热茶,一些点心和水果,以及一个暖手用的小铜炉。
洛杳杳把铜炉捧在手心,丢了一瓣橘子在嘴里,甜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谢谢您为我准备的这些，桑德拉女官。”
或许这是来自下雪的福利。
以往凡是在用过早餐以后，桑德拉为了帮公主保持住完美的身材，并不允许洛杳杳在上课的时候吃东西。
“尊敬的公主，这些不是我准备的。”
桑德拉看向桌子上摆的东西欲言又止。
“不是你准备的吗？那——”
洛杳杳愣了一下，重新打量起她的桌面，发现盘子里的点心和水果，其实被粗略地摆成了一个小人的形状。
刚才被她吃掉的黄色的橘子，就是小人的一只眼睛。
一个小时以前。
“你这么早把我叫来干什么？！”桑德拉披着外套，连头发也没来得及梳，“现在还没到公主上课的时间。”
黄眼睛的幼崽不说话，默默从挎包里掏出纸和笔。
“这个脏兮兮的挎包不是被我收走了？你又从哪里拿到的！？”
之前为了教育幼崽，桑德拉没收过好几次这个沉甸甸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挎包，但每次隔不到一天，就会被幼崽找到。
兰斯洛特没有理会女官的问话，他把挎包小心地放好，面无表情地将白纸摊开在桌面上。
“对人类来说，什么才是有用的男人？”
桑德拉皱眉：“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现在只是一个男孩。”
兰斯洛特盯着女官不说话。
桑德拉被这个直勾勾的眼神盯得发毛，就好像这只幼崽的身体里真的有一个成年男人。
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行吧行吧，看在你这么想讨公主开心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有用的男人一般都有以下几个特征，说不定将来等你长大用
得上。”
兰斯洛特听着桑德拉的声音，把笔握在手里似乎要记笔记。
女官看向窗外还没亮起来的天空打了个呵欠。
“第一，有用的男人要会照顾公主。”
兰斯洛特把桑德拉的话记下来，抬头道：“什么叫照顾？”
“照顾就是关心公主的衣食住行。”
兰斯洛特听完，皱着眉把照顾两个字圈起来，在下面补充一句：
给人类提供足够的食物和衣服，尽量抱着人类走路，把巨龙的宫殿分给她一半。
“还有呢？”
“第二，有用的男人会满足公主的心愿。”
桑德拉说完，下意识地要补充心愿的解释。
“我知道什么是心愿。”
兰斯洛特把挎包里皱巴巴的许愿纸条拿出来看了一眼，默默又把心愿两个字画上圈圈：
先学会认识人类写的奇奇怪怪的字。
“第三点是什么？”
“第三，有用的男人还会分担公主的烦恼。”
兰斯洛特在烦恼两个字旁边画了一个问号。
“人类有什么烦恼？”
“每个人的烦恼各不相同，这就要你自己去观察了。”
兰斯洛特的笔尖犹豫了一下。
桑德拉小小地提醒：“或许公主今天就会因为天气太冷，而烦恼教室不够暖和。”
兰斯洛特点头从板凳上跳下来。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你觉得这根大木头烧火够不够旺？”
“这个点就燃炉火还太早了！”
*
主城里最近沸沸扬扬地流传着一些消息。
听说洛娅公主很喜欢那位来自贫瘠封地的莫尔顿子爵，最近频频将威利·莫尔顿召入王宫，似乎有意将王室几处大的矿产交给他打理。
然而又有人说洛娅公主其实跟萨里伯爵家的艾莉小姐交好，萨里家很可能会在公主登基为女王后，跨级成为塔怀国的第一个公爵世家。
另外在这些主流流言里，还掺杂了一些小道消息，比如说公主接下来可能会对税收制度改革，又或者今年纳税最多的家族就能够得到公主的重用。
平民们对于这些流言不过是抱着饭后娱乐的态度，而涉及到切身利益的贵族们却越来越紧张。
于是洛杳杳最近不是在应酬贵族，就是走在应酬贵族的路上。
在这其间，神经紧绷的公主唯一放松的时候，就是偶尔会收到来自某只幼崽的照顾，拐弯抹角地让侍女来问她饿不饿渴不渴，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烦恼。
今天就是王宫举行新年宴会的日子了。
洛杳杳已经决定要在宴会上颁布新的税收制度，并且已经让威利·莫尔顿将这个消息提前散播出去。
终于反应过来的贵族们不断要求面见公主，甚至有人因为不满洛杳杳的新政策，开始在宫殿的大门口抗议和叫嚣。
“公主，今天的宴会，您真的要去吗？”
正在帮公主戴上假发的桑德拉面露担忧。
“我听莫里森骑士说，有不少贵族世家暗地里集结起来，要在宴会
上反对您的税收政策。”
“我知道有人反抗，”洛杳杳深吸一口气，忍耐着束腰带来的不适，“但是没有别的办法，想要尽快弥补塔怀的财政漏洞，只能从这些偷税漏税的人身上找回来。”
她不想再等了。
“桑德拉女官，你看到那两只幼崽了吗？”
“赛西正在隔壁准备新年要穿的礼服，”桑德拉说着把公主宽大的裙摆拉开，“至于另外一只幼崽，今天早晨起来就没有见到他。”
洛杳杳发现她最近几乎都没怎么见过黑头发的幼崽。
“崽崽到底在忙什么？”
桑德拉抬了一下眉毛：“大概是忙着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
为了迎接这个有着特殊意义的新年宴会，需要盛装出席的公主花费了不少时间在打扮上。
洛杳杳第一次感觉到她需要这样浓重的装扮，才能掩饰内心的紧张。
塔怀唯一的公主高坐在大殿的正上方。
宴会还没开始，塔怀尊贵的公主殿下就已经在大殿中央等待着前来赴宴的贵族。
然而实际上，这次宴会很可能等来的不是贵族，而是刀枪。
西蒙告诉她，今日王宫的周围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守卫，如果税收政策宣布失败，最后只能被迫动用武力。
洛杳杳有些控制不住地紧张，她叫侍女端过来一杯果汁，只看了一眼却又放回原处。
“别害怕，洛。”
洛杳杳听见声音回过头去，看到一只跟她穿着同色系衣服的小猫走过来。
“赛西，你怎么到大殿来了，不是说好在后面等我，宴会结束我就回去陪你过新年吗？”
“没关系，现在还早。”
赛西走到洛杳杳身边，不偏不倚地，笔直站在王位下面的台阶上。
“我会在这里陪你。”
就像守候公主的骑士一样。
“赛西，这里太危险了。”
洛杳杳摇了摇头，王宫的大殿是最危险的地方，她不想让小猫站在这里冒险。
“会成功的，洛，我们已经计划了很久，你只需要在提出新的政策前先抛出诱饵。”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最合理的政策，那些贵族应该明白，真的轮到奥都统治塔怀的那一天，对他们每个人都没有好处。”
“可我最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洛杳杳伸手把猫崽牵到身边，犹豫道：“我担心……”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大殿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截断了洛杳杳的话。
一个面色慌张的侍卫冲到大殿上。
“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些贵族——”
“是，就是那些贵族！”
匆忙的侍卫喘着粗气。
洛杳杳忙问：“他们开始反抗了吗？已经到王宫门口了？！”
“不是，”侍卫一边喘气一边摇头，“是那些贵族们排着队说要补缴税金！”
“一排排装税金的马车堵在王宫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现在已经为了谁第一个先交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