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口,浓黑的夜里仿佛瞬间倾倒入醇香的美酒。
夜,越发的浓,越发的迷离……。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之而心神荡漾,晃神。
一个带着鬼面的男子,却诡异的有着天籁般令人心窒的嗓音,这种反差任谁都没有想到,顿时整个广场上,所有人都如同雕塑般静默着,除了被鬼面男人叫到的宁良。
宁良见到又有一群人被他家将军给震晕了,扯了扯嘴,额头不禁流下一滴虚汗,呵,将军的声音真是越来越让人招架不住了……
不过,宁良一边驱马上前,一边偷偷瞅了一眼他家将军,见他家将军鬼面遮脸,看不清神情,眼里乌黑深沉一片,幽幽似深渊,可那露在鬼面外唇形完美的一抹殷红,却勾着一丝弧度。
将军,心情很好,宁良立刻便认识到,为此,他也高兴,虽然他并不明白将军为何高兴。
“将军。”宁良在距离鬼面男人一个马身的距离时,利落的从马上翻下来,恭敬行礼后,才接过鬼面男子手里的东西。
他仔细的看了看,只觉手里的东西触手质感特别,任他这个走遍天朝大部分河山的人,也分辨不出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制材。
“将军,宁良无能。”看了良久,宁良有些汗颜,又有些心惊的道。
汗颜,是因为他不能识别此物,天外有山,人外有人,他还是才疏学浅,心惊的是,将军惊才绝绝,居然也分辨不出……
他看不出任何猫腻,可分明刚才的平地生毒烟的混乱,就是由这个不起眼的东西引起的。
鬼面男人挥了挥手,宁良无声的退了下去,又在风中静默了一会儿,鬼面男子似乎是在闭眸沉思。
良久,鬼面男人突然抬眸望向无尽的黑暗中,喃喃道:“为何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牵引着他来到这里,鬼面男人心里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他只是疑惑,刚才在不远处那一瞬心神牵动的感觉,就如同他的手足在呼唤,就似那同种血脉的共振……
可,天朝附属国玉锦国里,怎么会有他的兄弟?
要知道他的兄弟可都在那个四季繁华,寸土似金的帝都,皇城之内……。怎么会这经历风霜,偏远小国?
鬼面男人眸子勾唇一笑,眼里一片复杂涌起,转瞬又归为深沉,他驾马转身离开,身后的铁骨铮铮的骑兵默默的跟在他的背后,如迅雷一般袭来,又如同影子一般悄然迅速离去。
留下还在发呆的人群,夜风呼啸,若不是脑子那绮丽,天籁般的嗓音仍在余响,他们只觉刚才那上千铁骑,那鬼面狰狞的将军,只是这黑夜里的幽鬼……
……。
秦长悦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扔出去的烟雾弹,被人给收藏了起来,她离开混乱的人群后,就找了一家客栈,舒舒服服的享受自己在古代的第一个安安稳稳的觉。
不同于现代的柔软大床,秦长悦躺在床上,望着青色的纱帐,耳边听着窗外呼啸的风,突然觉得有些冷。
不知为何,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偏凉,大白天,阳光普照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到了晚上,尤其是这个昼夜温差极大的未名城,她只觉浑身发冷,就好似体表上裹了一层薄冰似的。
“连城。”秦长悦哆嗦了一下,什么也没想,闭着眼轻轻的唤了一声。
“姐姐。”
秦长悦睁开眼,便见连城立在她的床边,一双圆溜溜的眸子,静静的望着她,淡然安静。
她只是试着叫了一声,想不到这个睡在外间的熊小子,居然毫不迟疑的就过来了。
“来,上来。”秦长悦拍了拍身侧,示意连城上*床躺到她的旁边。
连城一愣,夜色里,风扰动青纱帐,掩映在后的,朦朦胧胧的脸庞,如同一朵世所罕见的雪莲一般,静静的绽放着清丽的光华。
他现在可是一只熊的样子,这个人……难道不嫌弃吗?
连城垂下眸子,什么也没说,身体灵活的跳了上去,刚躺下,便觉腰上一紧,一双柔软馨香的臂膀,圈住了他,他一怔之下还未回神,便觉自己被一股柔和沁凉的女儿清香给包裹了起来。
他一抬头,熊鼻子触及一片柔软的肌肤,他的熊唇划过一片精致的锁骨。
前所未有的软,极致的香,沁入骨的凉,被拥抱住的那一刻久违的震撼,让连城整个人僵住了……。
“姐姐,你……”
“嘘--别动,你头上的毛挠得我好痒。”
连城只觉一只手轻轻的在自己的脑袋上一拍,如同蝴蝶吻过花瓣,轻盈无比,偏偏又让他震动。
那人说话的嗓音懒懒的,似是迷离,带着黑夜的静谧,宛若一首催眠曲,瞬间就安抚下了他长久以来形成的戒备。
“你真暖和。”抱着自己的人,喟叹了一声,似是满足的蹭了蹭他的头,整个人抱他抱得越发的紧。
连城立刻明白了这个人畏冷,抱着他是为了取暖。
他叹了叹气,可下一刻又是一囧:他的脑袋居然搁在那人的胸口。
那人的胸,虽然平坦无比,可毕竟是女子的胸,固然平,却不失柔软,秦长悦为了取暖,更是脱了外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此时连城贴在她的胸口,便可清晰的察觉到那一份独属于她的柔软和起伏…
更是,因为他的脸的位置,只要他愿意,便可一口噙住。
若此刻他有一个人身,必然已经脸红,从小到大,除了母亲,他还未如此的接近一个女人,如此的被一个人女人以如此温柔的姿态拥抱住。
他骤然心跳如雷,咚咚的,让他自己也觉得心惊,头顶上那人的呼吸声绵长秦轻盈,一室寂静里,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觉得这夜太长,太浓,太静,让他无所适从,有些心急的想要打破这让他有些无措的气氛。
“姐姐,你为什么不害怕,不讨厌我?”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讨厌你?”
“我的外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物,不都让人恐惧吗?”
“你选择了我,赌的不就是我不会恐惧吗?”黑夜里,连城只听到秦长悦的嗓音十分轻柔,有些清冷,有些放松的道:“果然还是一个孩子。”
再怎么聪明,再怎么早熟,面对人魂熊身的事实,还是介意世人的眼光。
秦长悦拍了拍连城的后背,闭上眼,打算结束聊天,赶紧睡觉,熊猫在怀,真像是抱了一个火炉,暖烘烘的,令人舒服得叹气啊,她不禁暗暗觉得自己捡了一只熊人,还是挺不错的,至少暖床,她不愁了。
她要睡了,可连城却被她无意识的轻拍和话语,给弄得心绪涌动。
果然还是一个孩子啊。
他的确还只是一个孩子,连城因为熊身,别人看不出他真实的年龄,他是知道的,自己只有十三岁。
如果是个人,他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再老成,再敏锐,也掩盖不了他内心深处的一抹属于十三岁少年的脆弱。
他抬起熊爪子,有些犹豫的抱住了秦长悦,悠悠的,淡淡道:“姐姐,他们太狠了,如果不想我活下来,为什么不在当初就一刀杀了我,偏偏要剥了我的人皮,给我披上一张熊皮,训练我,侮辱我,让我从一个人活生生的变成一只畜生,供人观赏,供人玩乐,让我跟野生的熊搏斗,让我跟野狼厮杀,三年软禁,暗无天日的生活,一朝剥皮,三年畜生的日子,他们让我生不如死……。呜…。他…。们……可都是……”他的亲人。
连城越说越凄然,心里埋藏,压抑了六年的委屈,恐惧,一瞬间都爆发了,他哆哆嗦嗦,由刚开始的满不在乎,到呜咽,再到无声落泪,连城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在秦长悦的怀里,他能够说那么多。
秦长悦静静的听,又最初的惊讶,再到淡然,最后不得不感叹,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都不缺乏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缺乏无视人命的疯子。
从连城断断续续的,乱七八糟的叙述中,她倒是知道了连城是一个大家族的孩子,被家族迫害,将他送给了一个搞血腥实验的疯子。
没人知道那个疯子在研究什么,从连城的话里,他只知道,待在那里的两年,他每日都会看到许多人死在疯子所在的地方,每天都有一些跟他一样被剥了皮,套上动物的皮囊的小孩,那些小孩有的活了下来,有的死了,那个疯子将活下来的披着动物皮的孩子,高价卖给了喜欢稀罕物的贵人,那些死了的孩子,全部喂了野兽。
而连城也只是在被卖出后,找到机会逃了出来,可凭他的熊身,为了不被人给当成怪物烧死,他只得被人捕了,再次卖了,做了马戏老板赚钱的工具。
秦长悦突然有些意识到,无论是哪个世界,无论她身负了多少超越这个世界的脑力的高科技,这个世界仍然有它令人畏惧的实力,弱肉强食,依旧是不变的法则。
她魂穿后得了一张不普通的脸,若是不融入这个世界,还是格格不入的话,迟早会有大祸。
这个世界有它的规则,她秦长悦作为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存在,要么遵守规则,要么创造规则。
而无论是两者中的哪一个,她秦长悦要想逍遥自在的存在这个世间,一味的避世,始终还是不行的。
秦长悦突然觉得自己扔了皇城内的一堆烂摊子一走了之,究竟对不对。
心眼前又晃过曲罗山上,那一双冰火交杂的瑰丽眸子,那眼里的刻骨的仇恨…秦长悦陡然睁大了眼,那样的恨,明明就是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