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滚滚团子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困惑，它歪了歪脑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黑发的小少年。
江乔踩着死亡BGM一步一步朝它走去。
如果是懂得思考的人类在这里的话,一定能看出此时黑发男孩表情阴森可恐。
江乔年龄本来就不大,对幼崽们自然也不会有多少耐心，何况少年羞耻心又强，自己中二的模样被看到了，江乔恨不能捉住这只团子把它的记忆格式化掉。
“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吗？”
江乔蹲到这只幼崽面前，表情阴森可怕。
这只幼崽只是长得像滚滚,但到底不是滚滚。它实在是太小只了,只比成年人的两个巴掌大一些,像一个黑白色的糯米团。
然而江乔并不知道的是,当你在这附近见到一只团子的时候，往往已经代表,无数只团子已经包围了你。
起码江乔眼神不善地盯着那只疑似滚滚的团子的时候，他眼尖地发现，滚滚窜出来的那块石头背后，好像有什么毛绒绒地东西动了动,旋即也冒出一对耳朵来。
江乔眨了眨眼睛,那只团子也眨了眨眼睛。
新冒出来的幼崽像是地球上的布偶猫,外表看上去可能才一两个月大，胖乎乎的一团，蓝色的眸子湿漉漉的,软白得像是一捧雪。
江乔沉默得更厉害了。
……所以说，不是一只，而是两只团子同时围观了他的傻逼举动。
江乔破罐子破摔，打算无视它们。
毕竟比起可能什么都不懂的幼崽，还是先找个躲风的地方重要。他把这次相遇当成是一次偶然，从梦中醒来后，江乔更是没放在心上。
等再一次沉入梦境中，睁眼却发现依旧是自己上次离开前场景的江乔愣了一下。
他以为这次梦中的剧情会加快，或者重新进入下一个梦境，但江乔还真没想到，这个梦境，竟然变成了连续剧。
江乔起身离开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雾蒙蒙的天空飘着细雨，间杂着雪花，刚在地面铺了薄薄的一层，又满满融化成水。
世界之灵不在他身边，江乔漫无目的地走着。
虽然雨夹雪的天气还在室外行走格外遭罪，但江乔好久没有感受到那么宁静了。
除了昨日梦境中偶然见到了两只团子，这方世界像是根本没有生气一样，看不到建筑，也看不到人。
江乔找到了一块平地。
不知是不是梦境放飞了想象，这里的地貌格外奇怪，小型的山脉连绵起伏，过了某个区域后，又是低矮的平地，江乔往东一直走的时候，还看见了悬崖。
平地和山脉的交接处有一口天然洞穴，江乔躲进里面，姑且还算满意。
他看了眼四周。
周围的景色光秃秃的，巨大的石头宛若燃烧的火焰，初初看上去还会惊艳，但是看久了，难免会有种视觉疲劳。江乔蹲下捻了捻脚下的土，土壤偏黑色，润着雨水和雪，看上去莫名的肥沃。
如果有种子就好了。
江乔拖着下巴想。
余光中，江乔好像又瞥到了一点黑色和白色。
江乔顿了顿，他狐疑地走过去，恰好抓住两只偷窥中的团子。
江乔：……
团子们：！！！
——特别的眼熟，就是江乔昨日见的那两只。
“为什么跟着我？”江乔挑眉，眼疾手快地拦住它们，不顾它们好像惊慌失措的样子，直接一手一只滚滚，一手一只布偶，将它们两个提了起来。
滚滚晃了晃，装死，倒是布偶幼崽显得慌忙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像是瘫平认命一般放弃了挣扎。
江乔眯着眼睛打量了它们一会，冷哼着把它们提到远处，警告道：“别过来了，这是我的地盘，懂了没？”
滚滚团子依旧装死，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反而是那只布偶幼崽，小心翼翼地抬起蓝色的大眼睛，盯着江乔看了好一会，轻轻对着他“呜”了一下。
声音很轻还软，就像是那只光团一样，就连怯生生瞧他的
模样，都和光团开始时那般。
江乔愣了愣，他便觉得是自己多想。
“现在我心情好，就不和你们计较。”
黑发男孩轻轻哼了声，丢下团子没有再理会，直接转身离开。
他没有看到的是，装死的滚滚团子在他离开后，慢吞吞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才动了动湿漉漉的鼻子，意味不明地“呜”了出声。
布偶幼崽要显得沮丧一些，拿爪子磨着地面，想追上去，又不太敢追上去。
江乔本想当做是梦境里遇到的意外事件，没想到第二日从梦境中睁眼，却对上两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时，江乔：“……”
这些团子是缠上他了？
团子们显然也吓了一团，布偶幼崽直接炸毛，从他身边落荒而逃地窜远，滚滚团子爬起，慢吞吞地走了几步，又被绊倒，它微微蹬了蹬腿，没能从地上起身后，就继续装死了。
而逃窜的那只布偶幼崽，白盈盈得像雪，哪怕它试图藏匿，在黑红色为主调的洞穴里，依旧露出了一截白色的尾巴尖，它好像并不知道要怎么隐藏，还敢探出头来继续怯生生地打量他。
江乔：“……”
江乔抽了抽嘴角。
“过来。”他说。
团子们犹豫了一会，仿佛能听懂江乔的话，江乔也不管它们，盘腿坐了下来。
也许因为这是他的梦境，江乔发现，他在梦中似乎多了一项神奇的能力。
他在现实之中的那具身体是个普通人，但是在梦中，他在现实里翻阅过的所有图书，似乎能在这个世界具现，还有就是……
今日皇室魔法师为王子们上课的时候，他虽然被当成透明人，但是去听课也不会有谁特地拦住他。
兴许是体谅孩子们尚且年幼，魔法师教给他们的是一个简单的火咒术。
而此刻，在现实里死活用不出来的魔法，在梦中反而被轻易的点燃。
明亮的火焰在昏暗的洞穴里亮起，映亮了男孩的脸。
果然不愧是他的梦境么。
江乔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他刚偏过头，往左是滚滚，往右是布偶，两只团子整整齐齐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团子们不知何时跟着进来了，一人两团子围在火堆前烤火。
江乔：“……”
团子们：“……”
反正谁也不开口。
他支着下巴，金眸里映着那簇火，然而江乔感受不到什么温度，就连梦境之中，他感受的依旧只有无尽的严寒刺骨。
梦境变得越来越古怪。
有时很长，长得江乔感觉到他似乎真在某个世界里无所事事地浪费了整个白日，有时又很短，短得江乔好像只是发了一会呆，他便从梦中醒来。
两只团子什么都不说，它们总是静静地来，静静地走，在魔界这个漫长而酷寒的冬日里，和江乔一起缩在这个并不算宽敞的洞穴，一同烤着火。
就像是习惯了先前那只光团一般，江乔也慢慢习惯了这两只团子。
他有时会在这个梦境里继续睡觉，有时会尝试使出现实里无法使出的魔法，有时在研读着晦涩难懂的书本，安安静静的，却莫名有种自得其乐。
江乔知道这两只团子其实一直在偷偷看他。
它们神出鬼没的，似乎是把握住了江乔出现的时候，往往江乔刚在这个世界睁眼不到几秒，它们就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跳出来。
团子们即不黏人，也不发出声音，江乔升起火堆的时候，它们就凑近一些和江乔一起烤火，江乔练习魔法的时候，它们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江乔有时候甚至会想，这两只团子是不是他梦里特地为自己创造出来的生物，陪在他身边，让他不至于彻底陷入孤独里去。
今日很累。
发生了许多糟心的事情。
江乔生完火，便懒洋洋地倒在地上，微微阖起眼睛，将一只手搭在了额前。
其实他根本感受不到暖意，江乔只是觉得，火焰燃起明亮的光的时候，仿佛能把黑暗也跟着一起驱散。
他慢慢将眼睛合上。
好一会，江乔感觉到有什么在蹭着自己的手。
毛绒绒的，带着些痒意。
江乔瞥了一眼，是那只布偶幼崽。
比起滚滚团子整日没睡醒、反而莫名多了种大佬风范的气质，布偶幼崽显得文静又腼腆，像是下一秒就要瑟瑟发抖，红着眼圈哭出来一样。
可它现在轻轻地拿小脑袋蹭了一下江乔的手，就小心翼翼地看江乔一眼。
“咪呜。”
它的声音很轻，又很软，还有些焦急和担忧，像是在说：“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江乔低低地啊了一声，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也被蹭了蹭。
他偏过头，对上那只滚滚团子的眼睛。
滚滚小小地“呜”了一声，望了江乔好一会，又轻轻蹭了下江乔的脖子。
相处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还是两只团子第一次那么亲近他。
江乔坐起了身，两只团子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
“呜？”
黑发男孩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他揉了揉布偶幼崽的脑袋，布偶又小又软，被揉着脑袋的还懵了懵，有些害羞地缩了缩前爪，猫耳朵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但是它并没有挣扎，而是眯着眼睛，任由江乔动作，喉咙里小声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滚滚团子慢吞吞地爬到江乔腿边，它并不大，动作又慢，才爬了两步，就直接趴在江乔腿上，抱住他支着腿的膝盖，安静地当一颗滚滚棒棒糖。
江乔莫名被自己的想象给逗笑了。
这个时候，江乔才有些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两只团子不仅不讨厌他，说不定一开始就对他抱着很大的好感。
怎么说呢，江乔顿了好一会。
它们先前一直和他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的模样，今天他只是想要休息一下，它们却主动打破原先的相处模式……如果没想错的话，它们是在……关心他？
江乔垂了垂眼睛。
半晌，他浅浅地弯了一下嘴角。
难得的，黑发男孩柔和起了眉眼，声音轻缓：“我没事，刚刚，只是有些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偶然，团子们好像单方面认定了什么。
它们似乎一下把对将江乔的畏惧丢开，从试探性地挪到他身边，到趴在他脚边，再到现在得寸进尺地窝在江乔怀里，进展也不过短短几日。
江乔：……？
左手一只滚滚，右手一只布偶，江乔沉默了好一会。
“……不是，你们就这样缠上我了？”
布偶幼崽咪呜了一声，滚滚团子抱紧了他的手，两只幼崽虽然不会说话，却以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江乔：“……”
可以说是碰瓷碰得格外娴熟呢。
但说实话，江乔其实也不算太讨厌这两只幼崽。
他在梦境之中尝试各种魔法的时候，团子们在旁边看着，他翻阅书本的时候，团子们会趴在他怀里，安安静静地当着毛绒绒的抱枕。
似乎是随着在梦境之中的时间越来越长，江乔的能力越来越厉害。
他在穿越以前做过的梦，梦中的那些经历越来越清晰，好像过往梦里的那些技能也慢慢被复制粘贴到了现在这个梦境。
甚至于，江乔在过往梦里走马观花翻阅过的书，现在也能具现出来，书里的内容言之有物，甚至清醒过来时，江乔还能清晰地记住。
还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江乔或许对这些嗤之以鼻，但是穿越之后，多少接触到了些神秘力量的江乔已经不这么认为了。
……所以说，这算什么呢。
江乔叹了口气。
他静静地看着书，团子们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黑发男孩冷笑，又看着他垂下金色的眼睛，慢慢发起了呆。
天气愈发严寒，但随着江乔梦里的能力增强，倒也不是那么难过。
“冷吗？”
江乔问道，他其实分不太清温度。
他的体温很高，可是身体格外畏寒，这寒冷仿佛已经透入了骨髓和灵魂，哪怕是梦里，也依旧
忍受着挥之不去的冰寒，这种感觉模糊了他的感官，只有见到两只团子极力忍住、却还是微微发抖的时候，江乔才有些恍然。
这个世界的雪下了太久了。
从飘雨夹雪，再到漫天大雪，放眼望去，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抱歉。”
江乔揉了揉它们的脑袋，让火焰变得更旺、更亮，“很快就会更暖和起……”
“啊。”
江乔缓缓地眨了下眼睛。
——布偶幼崽忽然爬上了他的膝盖：“呜。”
江乔：“？”
“怎么了。”他低头问。
还没疑惑，手腕就被抱住了。滚滚团子毛绒绒的，小手和小腿都紧紧地偎上来贴在手上，它身上很冰，就像是被一个小冰块给贴住了一样。
“啊呜。”
滚滚也低低地唤了声，声音轻轻软软，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但它抱住江乔的手腕后，又不满意，努力拱了拱毛绒绒的小身体，趴在江乔的膝盖上，枕着他的手腕，更进一步地抱住江乔的手指，把脸贴在那上面。
不要不开心。
两双还带着懵懂的圆圆眼睛同时注视着江乔。
布偶幼崽靠在少年怀中，滚滚团子轻轻地蹭了蹭少年温热的手指。
魔族的夜晚是很冷的。
那寒意像是冬日的厚冰，又像是南方冬日阴雨连绵之际湿冷的空气，一下下地往人的骨头里钻，这两只团子天生体寒，在这种时候，贴着人的时不仅不温暖，反而让寒意更上一层。
可对江乔来说，但忍受的寒冷成为一种习惯后，好像再冷一些，也没什么关系了。
此时被两只团子紧紧地贴着的时候，江乔感受不到多少寒意，反而好像有着奇怪的热流，仿佛要顺着它们贴近自己的肌肤，一路蔓延到心脏，带起莫名的悸动后，又渐渐要往四肢漫开一般。
黑发男孩莞尔。
他垂下金眸，细细密密的睫羽跟着垂落，在脸上投出两排阴影，月光明净，光影，冷淡的金色，竟多出了几分温柔之色来。
“乖。”
他说，“我不冷。你们……”
想了想，江乔又叹了口气：“算了。”
他轻轻地将两只幼崽都搂近了怀中。
其实江乔并不是很喜欢幼崽。
他在一次做梦的时候，遇到一个很真实的梦。
新年将至的冬日里，大冷的天连呼出的气仿佛都能在空气里结冰，而他却被推到在了雪堆里，熊孩子们哈哈大笑，让仆人们把雪铲在桶里，一个个往他身上砸。
他只穿着单薄的短袖，露出的肌肤都冻得乌紫，僵硬得像是冰条。
领头的孩子穿着精致华贵的衣服，金发碧眸，笑容天真甜美得像是圣经里温软可爱的天使，而也正是这样的天使般可爱的孩子，声音温和地和另一个孩子建议说，砸人太废力气了，不如拿仆人拿来热水，把水泼在他的身上。
水被魔法保持着温热，泼出去的那刻却迅速冷却，直接在他身上结成了冰。
那一刻，简直生不如死。
因为太真实了，真实得从此之后，他的灵魂都仿佛被冻伤了一般。
大人们常常说，小孩子们有着最真的善。
可他们却忽略了，有时最善的善，也是变成最极致的恶。
江乔讨厌幼崽。
无论是人类幼崽，还是别的幼崽。
然而此刻，两只幼崽却香甜地睡在了他的怀中。
江乔微微垂下眼睛，火焰发出轻微的噗呲声，映在他眸底的金色里。
外面依旧落着大雪。
万籁俱寂。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个很简单的故事，就是交代一下伏笔啦。
插叙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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