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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马不停蹄,白天阿求赶车,晚上我和少珏赶车。说来也神,少珏似乎对我们行进的速度都算准了,每到马疲之时,必会有两匹精壮的良驹等在我们必经的路上。我缠着少珏问原因,少珏总是哼哼哈哈地糊弄过去。

总算熬了十来天,我们终于到达边境平夏城。这是绍圣四年(1097年),大宋在好水川地区修筑城防而得的,取名平夏城。大宋此举引起西夏梁太后的强烈不满,于元符元年(1098年)十月,带领四十万大军强攻大宋,却一败涂地。

平夏城对于西夏来说,应该是个耻辱,从这一战之后,西夏和大宋的攻守异形,西夏再难在西北这块土地上与大宋争锋。

少珏自进城,就越发沉默。平夏城,这个西夏的死亡之地,这个埋葬了西夏无数的忠魂烈骨的地方,此刻少珏如此的接近她,他用他的目光一寸寸地勾勒她,他用他的沉默来祭奠他的失败。

我佩服于少珏的勇敢与担当,回西夏的路千万条,他却没有犹豫地选了这一条。正视失败的人,才是强者,少珏无愧于这样的强者。

少珏并不急着回西夏,我们在一家名叫好客来的客栈住下,然后少珏就忙得找不到人影。我从来没坐过这么久的马车,一到客房就倒头大睡。

醒时,桌几上总是会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我就着吃些,然后再睡。如此反复,直到第三天傍晚,我才彻底醒来。

细细打量,这里没有相州住处的奢华,也没有马车中来的精致,但胜在干净整洁,几件简单的家具,唯一的亮色是桌几花瓶中插着的植物,前两日是粉色的桃花,今日已换成了垂柳。

塞北的空气冷而不冽,悠然中带着清新的青草味。天边一道残阳如火般将天空渲染地层次分明,平夏城在这样的夕阳下,粗犷而神秘。这座新兴的城市没有相州的繁华和底蕴,但是却年轻而有活力,它是真正能容纳百川,西夏人、大宋人甚至是辽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一种归属感。窗外的行人熙来攘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平和的气息。

这种平和,不是虚浮于表面的,而是实实在在的,无关于帝王的霸业,无关于边境的争端。我心中感慨,百姓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只要有口饭吃,生活安稳,可是帝王却往往不懂,他们更多的是用开疆扩土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眼下平夏城的太平又能维持多久,大宋的太平又能有多久?甚至说,西夏和辽在这样的时代,又能风华几时?

当繁华落幕,结局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大宋、西夏、大辽的权势们还会争吗?而我,会找到阎君么?低低叹了口气,只希望能在兵荒马乱之前找到他。

客栈忽然传来桌子倒地的声响,似就在隔壁,我开门,忍不住站在门口凝神细听。

“阿求,不要再说了。”少珏声音冷峻,很不耐烦,熟悉他秉性的人都知道,他这已是大怒时的前兆,容不得人再说一句。

短暂的静默后,“扑通”,一声接一声的跪地声,细细数来,竟有五声,应该是阿求和春雨她们。

“很好,很好,”少珏肯定怒到了极致,笑出声来了。“连你们都逼我,连你们都要如此对我!”

“孤绝不妥协!”帝王的雷霆之怒!

令人绝望的沉默,少珏此刻浑身散发的寒气即使在门外,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本想离开,我却发现自己移不开步子,光阴在不知不觉中溜走。

门终于推开,阿求走了出来,扫我一眼,冷冷的光束如冰棱坠入肉中,痛却找不到所以。我不禁退回屋内,恨不能此刻化为一缕烟消失在阿求眼前。

阿求眸光一闪,一贯冷冰冰的表情已换为了幽深莫测,他步步紧逼,朝我一步步走来,不管不顾,破釜沉舟般,每一步都似是踩在我心上,我只觉得自己正在向一个无边的深渊下落。

阿求,你要干什么,少珏就在隔壁!

我想提醒他,张了几次口,根本就发不出声。我一向对阿求有些敬畏,他是那种一看就很难接近的人,虽然他从未对我怎样,甚至有时还会和颜悦色,但这正是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他对你端端正正,挑不出一丝毛病,但你永远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所以我一直尽量避免与他有交集。

“姑娘。”阿求双膝一弯,直直跪了下去。

我一惊,跳了开去,堪堪避过他的一跪,这让阿求看起来像是对窗而拜。

阿求脊背挺得笔直,头微微扬起,目光在我脸上游走,最终锁住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发现,他眸子的颜色与少珏的近乎一样,但却透着深沉的芒刺。没有人的目光会像阿求的,这么具有杀伤力,这种杀伤力似乎只有职业军人才有。

我被他盯得惊魂未定,呼吸都慢了下来。

他不急也不恼,已让我如坠地狱,然而他又问了一句话,我顿时觉得从地狱又掉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因为他问,“姑娘,会嫁给主上么?”

阿求果然是阿求,一个高傲的连求人都会斟酌三分的人,普天之下能让他下跪的原因除了少珏,还能有谁?可是,他问出的问题,着实惊爆,那架势似乎我不答应,他就长跪不起!

求婚啊,怎么感觉那么怪异?

晚风突地大作,吹地窗户啪啪作响,室内温度一降再降。

“姑娘会吗?”阿求已经看出了我的犹豫,不疾不徐地再次询问。

如果此刻有外人在,一定以为是阿求想要娶我!只是他这样逼我,到底为何?

“你……”我唇舌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怔怔地注视着阿求。

阿求似是早已了然,凌厉的目光如割开冰山一角,昭然若揭的答案呼之欲出。我深深吸了口气,阿求平静如水的神色里渐渐凝出一丝讥诮,脸上明显写着“我早知如此”几字。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答,他要的就是我的游移不定。

“你们在干什么?”少珏的声音低沉,压抑着一触即发的暴烈情绪,好像是即将喷薄而出的火山,熔岩翻滚,却生生被外力压了回去,但正因如此,才更显得浓烈而狠戾。

“主上……”春雨她们惊慌失措地叫道,像是被逮了个正着。

少珏推开挡在眼前的人,走了过来,一见屋内的状况,神色微微一僵,大步跨了进来,握住我的手,“很好,逼我不成,来逼她!”

“我都养了一群什么人啊?”少珏神色暴戾,眼神如世间最锋利的剑,直直扎入人心,一剑刺下即刻便会鲜血淋淋。

少珏待阿求他们的情分自是不同,否则为何千里迢迢带着的都是这五人?可是正因为不同,他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如一把双刃剑,伤的是他们,也是自己。

春雨她们大骇,齐齐跪下,低垂着头,全身都在颤抖。

少珏看都不看一眼,背过身,神色疲倦,目光一瞬间空无一切,仿佛整个人一下子失了心气,只有我知道,他隐忍的怒气,他抓我的手越收越紧,生疼,却疼不过他的心。

“你们走吧!”暗哑的声线在空气中激起微微的涟漪,帝王的决定难以更改,阿求僵直地站起来,春雨她们神情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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