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街头的风一吹，她瑟缩着身子，脚下一软，眼看着就要跪下地去，她赶紧抓住身旁人的衣袖：“小黑子，你快扶一扶我，我晕。”
她揉了揉额角，好像有些醉了，头晕晕乎乎的，像是被人敲了一大棒子，看来以后要少碰这种东西。
小黑子一抬手，将她圈进怀里，似是感觉到什么，又猛地一松手，这样一揽一推，她又差点跪下去。
“你找死是不是！虽然我刚刚吃的得意忘形了些，没让你吃到多少，你也犯不着恩将仇报害死我吧，好歹我刚刚还给你讲了个好听的故事。”她拽紧他的衣袖，蓦地睁大眼睛，脸上表情瞬息万变。
“没，没有，对不起。”他扶着她站好，她手下力道真重，差点掐坏他的手臂。
她神色难辨，抬头望他一眼，鼻子皱了皱，有些复杂地叹了叹气：“我又没怎么怪你，你缩着脖子做什么，搞得自己好像很委屈？你把肩膀挪过来一点，容我靠靠，我头真的好晕。”
“嗯，好。”他义无反顾地挪过去一些，给她靠了。
“嗯，这还差不多。”她闭上眼睛，抱住她的腰。
被她这样抱着，他不敢动了，每动一下，就觉得莫名其妙地痒。
“又想死了啊！”她抱怨着，歪歪斜斜地站起身：“你怎么……”一想到不是哥哥，她就闭嘴了。
“你想说什么？”他停下来，扶好她。
她喝醉了，眼波流转，眼神迷醉，多了些女儿家的媚态。他神经紧绷，别过头去不敢看她。
“啊，没什么，好多太阳。”她眨了眨迷蒙的眼睛，甩了甩头。今天的太阳好大好大，像是有无数个光圈压着她，让她抬不起头。
她静静靠着他，吸了吸自己的手指，嘿嘿一笑：“小黑子，天还早，不如我带你到潇湘苑去逛逛？”她打了个酒嗝，又傻傻一笑：“潇湘苑可是个好地方啊。”
“嗯，潇湘苑是什么地方？”他小心翼翼扶着她走着，直觉不是个好地方。
“哦，是个有很多漂亮姑娘的地方，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她再妖娆一笑。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她话好多，喝醉了一点也不安分。
“我也想进去的，可是他们不让啊，所以每次我就在门口转转，顺便买几本……书。”她含糊了一句。
“什么……书？”他没太听清。
“没，没什么，就是那种小人儿书啊，小孩子一般都挺喜欢看的。”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竟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肩头一重，这丫头实在太不小心，万一他是坏人呢？还好他不是坏人。
街头时不时有锐利的瞪视射过来，生生地传递着人们对他们暧昧动作的唾弃。他黑了黑脸，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只觉得天底下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他要怎么办？送她回去？那就先送她去旅店歇歇吧，等她醒了再送她回家。
突然停下的脚步，让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小黑子，你送我回家吧。”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她挣扎着站直身体，“我们也约会过了，饭也吃了，你是该送我回家了。”
“嗯，好吧。”虽然这话听着挺奇怪，但是她喝多了嘛，词不达意也没什么，他扶着她慢慢向前走去。
“小黑子，你是逃出来的吧？”她突然开口，其实早就想这么问了。
“嗯，怎么？”他点点头，他确实算是逃出来的吧。这丫头，醉了还这么清醒？看来是他小看了她。
“那你早点回去吧，你们家人肯定担心了。”她催促他。
“嗯，他们不会担心的。”他们怎么会担心我呢？他们都可以当我不存在。
“你才不知道呢？他们肯定担心了，只是不会对你说。”故事里一般都是这样的，不善表达的人一般都是心软嘴硬。
这些年里，她唯一与世界接触的，就是这些故事了。这些故事是真是假，她来不及细细琢磨。不过像她哥哥，还是会说的。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担心过。”他苦苦一笑，不甚在意。
“你说谁？”她停下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难保故事里不会出错。
“我，爹。”他淡淡地回答。‘爹’这个词，久久不用，有些生疏了，藏在角落里，蒙了厚厚一层灰。
“那，你娘呢？她不担心么？”她小心地问道，直觉这个话题不太好。
“我娘早就过世了……”一想到往事，他略有些动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也没有娘，我还没有爹，比你更惨一点儿。”她安慰他。
“你……？”她居然能这么自在地说出来，境界比他高了不止一点两点啊。
虽然她说的轻巧，可还是能觉察到她淡淡的疏离，爹不亲娘不爱的孩子，都该是一家人。还是这么个小丫头，忍不住就想生生怜惜。看惯了人事上的精巧算计，想要怜惜一个人却也颇费心机。
“没事儿呀，”她拍了拍手掌，“你看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就不用安慰我了。”她笑了笑，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
“……”
“没关系的，如果你害怕回去，就和我一样哭啊，哭着哭着，他们就心软了，不敢打你了。”哥哥就是这样的。
“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喜欢哭的么？只有疼你的人，才会在乎你的哭吧。我是男人，怎么能哭呢？”在这种事情上，她显然还是个孩子。他好久没见过人哭了。哭，是怎样的？
“哭又怎么，哭一哭才会更健康。”她就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照你这么说，哭和笑都是好事了？”他不懂她的逻辑。
“当然啦，你可以把它们都当做是好事儿。如果那些让人伤心的事儿，都能笑出来或者哭出来，是不是就会轻松很多呢？”答案是肯定的。
“我还能找你么？”没来由的，他还想再见到她。想看她微笑，看她生气，看她微微眯起的眼睛。对他来说，这是一种享受。
“你是想再同我约会？”她抬头望他，迷离的眼睛更加迷离。
“嗯，算是吧。”算不算约会呢？大概也算吧。
“这个，好像不行呢？”她很矛盾，随手扯了扯腰间的系带，握在手中把玩。
“为什么呀？”他也矛盾。看她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他吓坏了，赶紧握住她的手。
“啊，你做什么？”她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啊，我什么也不想做。”他赶紧缩手，仿佛手里抓的是烫手的山芋。
她噎了噎，莫名地望着他，转瞬又轻轻一笑。
“哥哥他，很霸道呢。他不喜欢我见外人，说他们都很坏。”她脸一红，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不是坏人……”他像只哄骗着小白兔的大灰狼一般。说完觉得自己今天很神经，平时他哪会这样低声下气？
“还说不是坏人，刚刚上午还凶我来着。”她嘟着嘴，别扭地转过身。
“那，我再也不凶你了，凶谁也不凶你，好不好？”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更变态了。回过头没见着别人，这才轻轻吁了口气，神经兮兮的。
“那……也行，不过下次你要记得请我吃臭豆腐。”她眼珠飞快地转了转，算计上心头。
“嗯，好。”他郑重地回答。没想到她这么容易满足。
“那好吧，下次你吹响这个柳梢，我就去找你。就在那个山头，看到没？那就是我常去的地方。”她用手指了指。
“好，那你记得要来啊。”他害怕她只是随便说说。
“嗯嗯。”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说了这么多话，站了这么久，头又有些晕了。哥哥应该要回来了吧，她走进院子，关上竹篱。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他拉住她的袖子，见她回头，又赶紧松开。
“我叫幽幽，不过你可不可以叫我子幽？”她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子幽这个名字很有身份，也很有品味，而且还很有孺子可教也的意味。
以前，她也央求过哥哥这样叫她，可哥哥说名字怎么能随便乱改呢，于是只好作罢。
“那好，子幽。”他轻轻答应她。
她回报他一个孺子可教也的笑容，关门进了屋。
“子幽……”他轻唤一声。
“嗯？”她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儿？”
“你不是让我这样叫你么？还有，先前你说的那个幽儿，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她就是你？”他怔怔地望着她。
“哎呀，你知道了就知道了嘛，不必刻意说出来，我都不好意思了。”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此刻正烧得厉害。
“嗯，那么再见，子幽。”他温柔一笑。
“嗯，别忘了啊，你如果害怕，就跟你爹爹说，你和佳人有约，这样他就不会打你了，他一定希望你将来娶个好夫人的。”她冲他开口。
黄昏中，她的脸格外柔和。
“好。”
他站了许久，缓缓转身。对于自己今天一系列的不正常反应，他归结于没睡醒。就是她一开始扰乱了自己的梦的。他不喜欢揣度别人，却觉得她是故意。故意就故意吧，反正还能见到她。而现在，他可以听从她的“建议”，去潇湘苑会几个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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