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很冷，非常冷！”她牙齿在打颤，整个儿缩在被子里。刚刚她又做了个噩梦，吓醒之后，好像有无数只眼睛盯着她，那样的寒意，比十月寒冬更甚。
此刻她的心冰冷，身体却在冒汗，汗水湿透锦被。七月的夜晚本是燥热难耐，她醒了之后，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只一个劲儿冒冷汗，蜷缩的身体也微微痉挛。
滔滔怒火袭向她，‘轰’的一声，脑子里一个霹雳炸开，眼前火光渐盛，理智什么的统统不管用了，她现在只记得一件事：昨晚他打了她。不是昨晚，就是这个晚上，原来天还未亮。
她还记得，她被打的时候，旁边那双冷漠的眸子里生生的寒意，是了，就是那双眼睛，灼得她血管里的血液滋滋作响，像是要冲破血管爆裂开来。
她滚下床去，手磕在床沿上，又是一阵尖锐的痛，她闷哼一声，疼痛交叠，她脑袋里那根弦悄然崩裂。只听‘砰’的一声，那根弦扯断了，她跌坐在地上，反而清醒了。
又是‘砰’的一声，自不远处的房间传来，似乎是脸盆什么的被撞倒的声音，与她心里那‘砰’的一声悄然重合。
她跌跌撞撞走出门去。
上玄月，月如钩。寒鸦一声惨叫，她打了个激灵。那是一弯残红。她立在门前静听。
“还疼么？”是安抚的柔声。听声音，是个男人，那是她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在暗夜里一点一点放大。那声音里饱含疼惜。
“不，不疼了，就是有些难受，等天亮了估计就没事儿了，你也跟着我折腾一宿了，很累吧，趁着天还未亮，赶紧回去歇歇吧，要不，和我挤一挤？”答话的自然是女人，她有气无力，听着似乎有些痛苦的喘息。
“我没事儿，看着你睡吧，总该也让我伺候你一回，让我也守着你，你累了这么久，也该是我回报你了。”
……
青灯一盏，人影几重。他手微微动了动，看着窗户上的碎影，他应该在温柔地抚摸女子的额头。
他似乎又起了身，这个动作她再熟悉不过，这是他经常为她做的：掖被角。
她一直知道他是温柔的，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这动作还真是体贴得不像话。可是她为什么心这么痛呢？隐隐作痛。
“你尝到相思的味道了么，我总也尝不出，就是每次吃多了，有些想死的味道。”这句话何曾相似。
相思的味道，也不过如此吧。原来世间不止一种相思。
床上的人似乎睡着了，呼吸很轻，痛苦的喘息也弱了，这时候天也快亮了。
他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又轻轻将门扣上，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看来他们经常夜里私会啊。
他们私会都做些什么呢？说了什么秘密，又做了什么秘密的事儿？这些都是不能为她所知的，是他们俩最亲密的事儿。
她就这样紧紧盯着他，带着微微的苦楚与不屑，直到他抬起头来看她，她才微微一笑，像个幽灵一般。
“丫头！”他像是受了巨大惊吓一般，一张脸很是苍茫。
“哦，吓到你了吧，哥哥。我睡不着，出来走走罢了。”她以为，这是她有生以来，说得最有水平的一句话。她终于也学会掩饰了。
“睡不着干嘛不在房间里待着，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哥哥送你回去。”南生泮上前拉她。
她巧妙地避开来，悠然转身。“嗯，我这就回去。”昏暗的月色下，她的背影无线拉长。
瞧，他现在还想着将她关进屋子！她受够了！血红的眸光一闪，她甩袖走进房中。
“南生泮，你可以继续骗我，也可以继续瞒着我，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真相的！”她攥紧了拳头，在心里暗暗发誓。
南生泮愣在原地，许久才收回那只手。
有三三两两的犬吠声肆起，是早起的人们又在忙碌了。
这晚之后，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依旧是那个没心没肺，肆无忌惮的妹妹。
可是许多事情不一样了。许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它就是怎样的。譬如她趁着南生泮不在家，偷偷跑进他的房间，不料他却突然回来了。
南生泮推开自己的房门，看见将他房间弄得一团糟的妹妹，有洁癖的哥哥略略有些生气。
“南生幽，不是早告诉过你，不要在我床上滚来滚去的！”他将她从床里边拖了出来。他这才出去一会儿，她就乱来？
“我哪有滚来滚去啊，我只是在找东西。”她眨了眨眼，又爬进去，心里咕隆着：“到底在哪里呢？”
“你在找什么东西？”他看她到处翻来翻去，衣衫被扔的满地，虽然他们兄妹俩从不避讳，小时候她也跟着他睡，可是现在长大了，她怎么还可以爬上他的床？
“我的竹笛，哥哥你藏到哪里去了？”她指着他问。他的柜子里面除了几件破衣服，竹榻上被子整叠，什么都没有！
她是来找东西的。她来找，被他隐瞒的，那个惊天的秘密：她的身世，和她残缺的记忆！
她觉得自己那天晚上会做梦，不完全是因为她被打了，有一部分也是因为那支竹笛，还有那人教她的莫名其妙的曲子。那是魔音，它在空谷里久久回响，冲击她心上致残致憾的一块。
“说到那支竹笛，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打哪儿得来的？”他握住她的手。前几晚她就神神秘秘，不想藏在枕下的竟是支精巧的竹笛，他就知道，这丫头那么晚回来，一定是有秘密。
“我自己削的。”她低下头，不动了。心里盘算着，如果哥哥不信，她又该说什么。
“丫头你撒谎，我还不知道你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心灵手巧了？”他抬起她的头，直视她的眼睛，她说谎从来逃不过他的眼睛。
“好吧，其实是我捡的。”她又缩了缩身子，扭捏地掰了掰手指。
“还不说实话，什么东西都会恰好被你捡到？”他不放过她。他还未来得及追究她那些书，现在居然又多了一支竹笛。
“真的是我捡的！”她睁大了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有什么秘密，哥哥也不能知道？”他自上而下俯视她。小丫头你光着屁股我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哪有什么秘密啊，哥哥你想多了。”她不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只一个劲儿摇头，再摇头。
“真的？”南生泮一副绝对不信的表情。
“真的！”她跪坐在床头，抱住他的脖子，猛亲了一口。不知道他这张嘴，亲别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哥哥，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秘密，你相信我。”她信誓旦旦地说。
她知道，只要她亲他一下，他就什么都不会问了。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你不配！
他果真不问了。女孩子长大了，真的有秘密了。有些事儿再也不会被他知道，她和他，真的会越走越远了么？
能用一个吻堵住的秘密，又会是什么秘密呢？也许能堵住的，并不是秘密本身。
那时候，他拼命想知道她的秘密，她也想方设法知道他们的秘密，可是到头来，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误会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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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的，终于又要长大些了，迫不及待想把她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