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惜也是拖着行李进入宿舍时才知道这事的。
省队射箭队都是两人一个寝室,黄歌歌被安排到了三楼,而万惜则是二楼。
刚进寝室,万惜便发现贺成霜已将行李整理妥当,正在那擦着护手霜。
贺成霜似乎是早已得知万惜会进省队的信息,因此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她将护手霜挤在手里,缓慢擦拭着,膏体散发着冷腻的香气。
见贺成霜并没有什么善意,万惜也不理会她,自顾自开始收拾整理行李。
万惜正背对着她在铺床单时,贺成霜忽然开口,声音和护手霜同样冷腻:“上次比赛,不过是你运气好罢了,别以为自个实力有多强。”
万惜手上动作不停,淡声道:“哦,有运气也挺好的,比那些连运气都没有的人好。”
万惜就是意有所指,指的就是贺成霜。
要斗嘴,万惜可不怂人,毕竟她是从小就跟宁恒这种高智商互怼到大的,还会怕区区一个贺成霜吗?
“咚”的一声,贺成霜的护手霜给砸在了地上,翻滚了两圈,停下。
明显的生气。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万惜其实并不想与人结怨,但有人的地方永远充满着挑衅。
她没有选择,只能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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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箭是项安静而枯燥的运动,很多射箭运动员在经过了最初的热情期后,便会产生厌倦心理。万惜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当心头烦躁时,她会冷静下来,深吸口气,脑海内逐渐浮现出一双时而冷淡时而浓烈的黑眸。
他什么也不用做,只轻轻飘飘地落在她心上,便可以压制住所有的烦躁。
万惜每天都坚持在射箭场内练习着,从曦光至余晖,自烈阳到细雨,周而复始,似乎永不知疲倦。
但与贺成霜相比,进步并不算大。
主要原因,就在弓箭上。
竞技反曲弓都是国外进口,整套弓箭顶级配备下来得要好几万。资金原因,顶配弓箭数量有限,所以省队射箭队一般是将好的弓箭优先给那些出过射箭成绩的师兄师姐们练习。而他们这些新人,则用的都是次等弓箭,自然成绩也会受到影响。
不过想着师兄师姐们也是这样一步步熬过来的,万惜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但在不久之后,同为新人的贺成霜让父母出资,为她从国外购买回来一套顶级全订制弓箭,供她平时训练时用。
贺成霜本来能力就不弱,如今有了顶配反曲弓加持,成绩提升很快。
射箭队也会定期进行队员之间的能力测试,在最新一次的测试里,贺成霜的成绩名列前茅,超过了万惜。
在测试结束后,贺成霜于射箭场角落拦住了万惜。
贺成霜手里拿着自己新购入的弓箭,那红色的金属弓把,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光。
“运气,只是一时的。你要懂得,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终点。而有些人,费尽心机,也只能认命。”
贺成霜眼睛看着万惜,脚下却踩着场地边的草,脚尖左右碾着。
仿佛踩的并不是草,而是万惜。
万惜倒也没气恼,只是抬
头看了下天。
正是下午,阳光炽烈,天色大明,离晚霞出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还早呢,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了。”万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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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惜没动气,但黄歌歌却动了气。
听了万惜的描述后,黄歌歌在食堂里用力将桌子一拍,碗里的红烧肉都差点蹦了出来。
“跩个屁啊!她有把破弓了不起吗?”
声音之大,令全食堂的人都忍不住回首。
坐在旁边的射箭队大师兄被吓得小半个水饺塞喉咙里,咳得面红耳赤,差点没呛死。
自己做的孽自己解决,黄歌歌忙帮忙锤背,力气过大,大师兄又差点没被拍死。
射箭队大师兄名叫郭涵,长得高大英挺,面容俊朗,细长丹凤眼,温润红|唇,活脱脱就是一副吃干抹净不负责的渣男样。
但看仔细了,会发现那丹凤眼里时常会罩上层呆滞的神色。
黄歌歌和万惜也是接触久了才知道,大师兄空长了副精明的好皮囊,其实脑子不太够用,老实憨厚木讷,而且经常说错话。
上次日本队来进行交流比赛,郭涵在赢得第一名后,因为相貌出众被记者抓住采访,询问比赛前的思想活动。
郭涵呆而缓慢地说道:“我挺紧张的,也想着必须赢,毕竟我的对手是小日……日……日……”
要到这时,郭涵才意识到自己是在摄像机前,那个“本”字有多凶险。
此时本不富裕的脑细胞还当机,实在不知如何转圜,郭涵只得继续涨红着脸,“日……日……日……”地接下去。
整个效果格外鬼畜。
日本队员不懂中文,还以为中国队员来了段现场rap,正要鼓掌助兴,郭涵却被脸黑成煤炭的教练给拖了下去,暴揍了一顿。
从此以后,郭涵被明令禁止再接受媒体采访。
虽然脑子少根筋,但大师兄心地好,黄歌歌经常麻烦他帮忙,他也从不推辞,一来二去,黄歌歌万惜大师兄三人便组成了饭友,时常在食堂聚餐。
万惜忙将一个金黄酥脆的生煎塞入黄歌歌嘴里:“你小点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打架呢!”
黄歌歌边吃着生煎,边建议道:“要不,你去跟你爸妈商量下,让他们也给你买把弓?你的能力本来就应该在那贺成霜之上的。”
万惜摇头:“没事,我自己存吧。”
成为省队运动员后,就算是上班了,每个月都有工资,万惜便再没要过家里的钱。
如果现在开口要上几万,万惜笃定自己会被万老太太给扒层皮。
“我们还没开始打比赛,暂时也没奖金,就靠一点工资,得存到何年何月啊?你难道不要成绩了?”黄歌歌哀伤得眉毛都快瞥成八字型了。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最后反倒是万惜安慰起了黄歌歌。
“是啊,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到第三年才有好弓。”大师兄也附和。
“大师兄你不一样。”黄歌歌认真道:“毕竟你比较傻。”
大师兄:“……”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是被贺成霜给怼了顿,万惜心里
有点不痛快。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朋友圈里发了个卡通图片。
就是一只小胖猫在面壁,头顶有阴影。
万惜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发完之后便感觉浑身通畅不少,开始有心思吃红烧肉了。
省队食堂的红烧肉也是招牌,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万惜吃得正嗨时,忽然听见一道愤怒的吼声。
“射箭队的小妖精!”
万惜抬头,看见前方不远处正站着柔道队的张梦得。
南城体校师资力量强,学生普遍身体素质好,经常给省队输送人才。张梦得在不久前的柔道比赛中获奖,也被选入了省队柔道队里。她是上一周才来报道,谁知这天冤家路窄,居然在食堂里撞见了万惜。
上次在南城体校,张梦得一心去追射箭队的大师姐马阳,没顾得上收拾万惜。
这次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梦得将马阳的账也算在了万惜头上。只见她怒气冲天,把餐盘一丢,直接朝着他们冲来。
于是,万惜拉着黄歌歌,黄歌歌拉着大师兄,三人赶紧奔出了食堂,而张梦得则在后方凶猛追逐。
林荫道上,尘土飞扬,响彻着三人的惨叫。
一连跑出几百米,黄歌歌醒悟过来,忙将其余两人拉住。
“不对啊,我们有三个人,怕她干嘛?”
张梦得正追到兴头上,发现前面三人忽然就不跑了,转头盯着自己,眼神幽幽暗暗。
张梦得心头的“咯噔”响得很大声。
局势瞬间扭转。
林荫道上,反方向尘土飞扬,这次换张梦得被三人追得惨叫连天。
万惜追得正嗨,忽然接到了宁恒的电话。
仔细对比了下凶残度,宁恒明显大于张梦得,万惜赶紧站路边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头立即传来了宁恒的声音,微沉,有些倦意。
“遇到什么事了?”他问。
已是六月初夏,宁恒正在进行为期两周的IMO数学国家队培训,由全国最顶尖的教练为他们六人进行着封闭训练,下个月便会启程去英国进行决战。
万惜不想在这个时候用琐事打扰宁恒,忙道:“没事啊。”
“哦。”宁恒声音清冽,听不出情绪。
万惜意识到宁恒应该是从刚才自己发的那张图中看出了端倪,所以才会打来电话询问,又赶紧着解释:“我发那个图,就是觉得好玩,没什么意思。”
“哦。”宁恒的声音照旧还是清淡无波澜。
“你别乱想啊,安心考试好吧。”万惜倒是急了。
“哦。”宁恒似乎只会答这个字。
接连三个“哦”字,听得万惜都出心理阴影了。
万惜还想解释番,却听黄歌歌的惨叫声响起,定睛望去,发现黄歌歌和大师兄披头散发,折返而回,身后跟着一群气势汹汹,面带杀气的柔道队队员。
“快跑!遇到柔道队大部队了!”
于是,三只射箭队的弱鸡再次在奥体中心林荫道上被撵到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