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只有八岁，而她正是十六岁的大好年华，在哥哥的书房里，她带着浅浅的笑，眼里满是深深的柔情，那明亮的眼，弯弯的嘴角，像天上的月亮，淡淡地照在他心间，驱散了心底的灰暗。
他一发不可收拾地迷恋上她。
他知道她喜欢哥哥，而哥哥爱她。
他从来不知道爹娘长得什么样子，只知道哥哥说，爹和娘都是很漂亮的人，但此刻他觉得，她比娘还要漂亮。他想看到她笑。
他不时地出现在她身边，但她却嫌他在身边，不能与哥哥亲热，总是将他支开去取些什么东西，他也总是心甘情愿的。
但是那一次，他看到，她在哥哥的怀里，笑得开怀的时候，他的心突然变得很痛。他想，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是不是变成坏孩子了？他恨哥哥，是哥哥抢走了她的笑……
他认识了一个老人，那个人说他很有天份，问他要不要跟他学医？他问道：“学医可以让我喜欢的人对我笑么？”
老头哈哈大笑，“何止让她笑？让她哭，让她痛苦，让她疯狂都可以！！”
他不想让她哭，不想让她痛苦，只要她的笑，于是跟着他一起到了一处镇子。
这镇子上的人很多，也很奇怪，但他都不理，他只管跟着老头，便没人敢上来烦他。
老头让自己管他叫师傅，并说，这一辈子他只能做他的徒弟，若是他跟别人学，他就千方百计让那人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一呆就是八年，这八年里，他冷，他寂寞，他总是想起她温暖的笑，想起她带着哄的语气对他说“志涣，帮我去城东买一份千丝面回来好不好？”然后他就会飞快地，从城西的家里，历经半个时辰，从城东买来一份千丝面，看着她眼眉欢乐地吃下去，和哥哥一起。
八年后，老头说他可以出师了，于是他到了一个叫江湖的地方，他为每一个想要医治的人医治，只管向他们收一样诊费：微笑。
只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那样能温暖他，让他觉得幸福，觉得平静的笑容。
有一个女人，医治好后，知道了他只要一个微笑，便大笑着过来，抱住他，道：“好弟弟，你要什么姐姐都给你。”
他一把挣脱了她的怀抱，极恶心厌恶跑到一边，呕吐不止，而后擦了擦嘴角，便离开了。
这个女人就对别人说，他是邪教鬼医的关门弟子，是邪医，他心思不正，居然想非礼她，只是对她反抗拒绝了。他不记得这女的名字、样子，只记得她房里有一个巴掌大的绿幽灵珠，因为柳翔瑛曾经送过一个给余志飞。
此后便有很多人来追杀他，每天每夜，不论他吃饭的时候，洗澡的时候，走路的时候，都有人追杀。
他来到了一处绝境，这里住着一个疯子。
他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是跟着别人叫他疯子。疯子说过，如果他要这些迷雾弹和药物，随时可以来找他。
果然，他给了他整整一框，他将这些东西背好，遇到有人烦的时候，就随手扔了一下出去，这些人便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他想去见见她，疯狂地想见她，看她温暖的笑容，看她哄他的样子。
回到了城西的家，开门的是老管家，头发花白的她又惊又喜地抱住他，小公子你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呢！大公子一直很伤心，一直在寻你。
他这才知道，大哥已经嫁给了柳翔瑛，现在她已经是他的嫂子了。
他从没想到过她会娶夫，会娶哥哥，和这世上的绝大多数女人一样，会娶很多房夫君。
他来到柳家堡，大哥狠狠地抱住他，悲喜交加,“志涣志涣，急死哥哥了，你终于回来了。”
她也来了，款款而笑，“回来了？”
他点点头，道：“嫂子。”而后沉默，在心底偷偷地唤了声，翔瑛。
看着她的笑，仍然是那么温暖，让人觉得舒服。
那些人追杀上了柳家堡，让她交人，而她冷冷地站在那里，“他是我柳家堡的人，想和柳家堡做对的，那你们就来试试看！”
所有人都走了，她回头，看到哥哥眼里的安慰，笑了。
过了一些日子，哥哥拉着他的手，问道，他可愿嫁给柳翔瑛为六夫，这样，他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而他也不用出去江湖游荡。
他点点头。
那一日他永远忘不了，再忆起时仍历历在目。大红花轿，将他绕着风云城抬着走了三圈，许多的欢乐冲天的喜乐，还有很多人议论纷纷的笑声，让他感到有一丝期盼。
红烛高点，她进来了，微微笑着，带着一身的酒气。
“今日起你便是我柳家的人了，此后吃穿用度一切都不用担心，这是你的家。”
“嗯，嫂子。”他应道。
她明亮好看地眼睁大了，“你唤我嫂子？”怔了片刻后，了解地笑，“好吧，你想怎么唤便怎么唤吧。”
然后她在他身边躺下，清晨，便离去。
一连三日，她都在他的静思园里留宿，而他，待她熟睡后，便痴痴地看着她的脸，那么温柔，甜美，安宁，将他的整个心都填满，他一时感到幸福，安静，如一个平静的小湖。
于是，整晚整晚地不睡，怕一睡，醒过来是个梦。
第三个早晨，她起身，看着他满脸的憔悴，苦笑道，“哎，算了，我以后再也不来了，你好些歇息吧。”
十年，他就在旁边看着她，牵了一个又一个男人的手，对他们笑，撒娇地依偎入他们的怀抱。而他只有在每日用餐的时候，才会看到她。他，愈发地冷清了。
那一日在餐桌旁，他猛然见到她满头乌丝中，有一根白发，是那么刺眼，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出了趟柳家堡，找到了他的师傅，要他教他换生咒，老头子知道了，便什么都不肯。
他不怕他不肯，他说，你不教我，我去跟别人学。
他大怒，你是我鬼医的弟子，不能再跟别人学。而后又大骂一句，你丫个球球！老子教你！
回到堡里时，大哥说，她在离国出了事，他忙跟着其他夫君们，一起到了离国。
她又纳了一个新夫君，正要为他生孩子，她眼里对新人的宠溺，让他满心疼痛，而后她说，她不想生了，他的心已经疼得麻木，也许，过不了多少年，他就能解脱了。
这是个很奇特的女婴，让他这个对事都不感兴趣的人都觉得稀奇。而她轻易地就被每个人喜爱上了，很多夫君都抢着要带她。
因为她出生后，身上便带有毒，所以每天他都要去莲园看她。
她第一次唤爹的时候，只有他一人在场，他整个人呆住，而后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时间过得飞快，她长得很快，知道她喜欢睡在莲里，他第一个让人在静思园里也挖了个莲池，再让炎紫杉来种上莲花。
她也喜欢他，经常跑到静思园里，唤六爹爹，你笑一个，笑一个呀，他便会应她言，浅浅地笑着。
她拍拍掌，道，好看，真好看。他仿佛看到了翔瑛笑意盈盈地对着他看，不由得呆了。
他的医力已经下降了，没有办法为她查毒，为了她的安全，她离开了柳家堡，去了蓬莱山。
这世上有两个人的笑容能让他觉得温暖，一个远在天边，一个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