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虽是在天朝国的境界之内,却是紧邻花锦国。虽说我对花锦城不会有任何的记忆,更不会有丝毫的感情,却在马车驶得越近时反而有些近乡情怯起来。一路上与君烬夜笑笑闹闹,他虽笑得开心,我却感觉得出他在着急赶路,并无多大心思与我一起赏风景。而那句藏在心中的话,每每想要对说出口时,总会在看到他微蹙的眉时又被压在了心底。或许是我太过自私,但我只是想着可以和相爱的人执手偕老!
奔驰过山野田园的安静后,马车开始放慢了速度缓缓前行,车帘外忽然变得热闹起来。
“回了家,你不看看吗?”
君烬夜坐在我对面,望了我一眼,掀开了车帘。
我没有说话,只从自己的这一边把窗帘掀开。这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不同于榕城的繁荣喧闹,这里有种让人心静的祥和。已是深秋季节,这里竟还是这国家的名字般花团锦簇,街道两侧几乎每家门前都摆放着几盆说不上名字的花来,花叶在风中伸展,渗透到空气中,整个街道便会隐隐浮动着花香。
放下窗帘,君烬夜斜靠在锦缎靠枕上,透过我身边的窗口望向外面,那漆黑的眸光却不知看到了车外的什么,闪动着深沉的光芒。
“不愧是花锦城,很美不是吗?”
捉摸不清的语调在身后慵懒地响起。回头,我望向他,那种莫名的不安却又似被什么勾动,隐隐浮现在心口。
“嗯,这是一座很美的城!”被那种突然袭来的不安搅动的心口沉闷,我勉强笑了笑回答他。车内一时沉寂,君烬夜亦不说话,只是似思考着什么,复杂地望向车外。
直到车缓缓停下后,君烬夜忽然收回了视线,笑着牵起我的手“我们到了。”
下了马车,我与君烬夜随着几个相同打扮的侍卫进进入一间气势恢弘的大厅。握住君烬夜的手,我有些茫然地立在大厅之内,四下打量。看着刚刚那几个引路之人的装扮与行为,我便猜测到这里是何地。都是皇家之地,这里与天朝国的格局安排与服饰装扮竟相差不多。心中百味交杂,却惟独没有回家探亲的热切与激动,如果是真正的花清尘,必是全然不同的心境吧。
“快要见到你的父王了,怎么沉着一张脸,不高兴吗?”把我的身子转过去,君烬夜握住我的双肩,漆黑的眸温柔地瞧着我,薄唇微微微勾起,轻声相问。
回望他眸中的温柔,要怎么说?难道告诉他,我从没有来过这里,所以不会有思乡情切,难道要说,我不是花清尘,所以这里不会有我的亲人。扯出一丝笑容,我道“怎么会,我很开心,谢谢你陪我回家!”
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眉间,唇边勾起一抹温柔“你一说谎,眉头就会像这样蹙起来。”
“我没有……”
“还是那么倔强!”他不赞同地望了我一眼,接着道“是不是觉着很陌生?”
我惊了一下,有些讶异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我对这里陌生!
“不要怕,我在你身边呢。你只是暂时失忆,说不定看到曾经熟悉的东西会有助于你的记忆”
我怔了一下,几乎忘记了自己正失忆的事情。把他的手拉下,缠握在掌心,我朝他扯出一丝安心的笑容“放心吧,我没事的!只是有些近乡情怯罢了!”
他浅笑了一下,把我的手反握在掌心,不再多说什么!
瞬间的沉默后,大厅忽然响起一声热烈的呼唤
“清尘!”
我回身,望向正阔步急切走在最前面的人。
“……清尘”站定在我的面前,那双慈祥的双眸上上下下仔细逡巡着我,刚刚的急切与热烈竟忽然消逝,似忽然一下不知怎么面对我,那双细细打量的眸竟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我静静望向眼前的人,对他全部的记忆却不过来源于三次的见面。来到这个世上初醒之时,他立在匍匐满地地的众人之间,威言相告让我认命,冷冷甩袖他说“花清尘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这就是你的命!”第一次的见面,我以为这不过是另一个买女求荣的父亲。第二次的见面,我已身穿大红的嫁衣,像世间所有欲嫁女儿的父亲般,他亲手为我蒙了盖头轻声嘱托,转身,我却从红色的盖头之下,看到他佝偻沧桑的背影。最后一次是他在床边守了三天昏睡的我,醒来,他却只为说一句“莫怕,一切都有父王在!”
他比最后一次见面苍老了许多,记忆中那双矍铄透着锐气的眸此刻只剩下了对女儿的思念与歉疚。
对他,我或许感动却很难有再深的感情。对“父亲”这两个字我天生有种渴望与防备,我忘不掉他最后一句相嘱托的话,同样也放不下初醒时他冷冷的警告。但,他毕竟是花清尘的父亲不是吗?
“……父王”我轻声开口,算是对另一个不知在何处飘荡着的灵魂的补偿。
君烬夜缠握的手忽然在我张口称呼的时候放开,心中讶异,未及回头,已经有另一双手接住了我垂落的手。
“清尘……你……肯再叫我一声父王了”紧握的双手颤抖不已,他的眸中有隐忍的泪花闪动。
我回头,望了一眼退后一步的君烬夜,他正望着我与父亲,唇角是一抹深沉难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