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后——
祁连山称得上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山的下半部绿意葱郁,中部被层层黑雾包围,而越过黑雾往上,是冰冻雪山,长年不见风雪,只是山壁外围覆着薄薄的一层黑冰。
凤妤飞第一次爬上这座冰山,却没有心情好好欣赏周围的奇景,因为后面跟着一个甩不掉的尾巴。
心情不好,走起路来便不自觉的加重了步伐,一个疏忽,脚下踩了空。
在滑倒前,后面那人冲上来由后抱住了她,温润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小心!”
屈清寰把她抱起,再轻轻移到旁边放下。
凤妤飞几不可见的扁扁嘴,也不理会,继续向上走着。
屈清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一年来,他们就是以这种模式走遍了大江南北。
倒不是说凤妤飞多么喜欢游览各地风光,她只是在躲一个人,一个为了找她的朋友,差不多把这个国家翻了个天的人。
一年前,秋儿和她道别,那时凌非已晕迷,而所有关系人,早识时务的在他醒转前全跑了个精光。
她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当然也要跑,但是当时只顾着秋儿,竟忘了把另一个家伙弄倒,于是沦落到现在看着就烦,甩又甩不掉的下场,因为后面那个男人威胁她,如果不让他跟,他就要跟自己的好朋友告密了。
这种局面,要是被秋儿知道了,指不定会笑得多开心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好端端的怎么叹气了?你不是特地来见秋儿的吗?”
若是平时,她都是任屈清寰自问自答,不予理会,但是眼看着和秋儿的约期已近,他们相处也就这两天了,就破例开了口:“横竖也只能见到她的脸,又说不上话。”
屈清寰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接着搭话:“秋儿从那次以后就一直在这边吗?怎么现在才来看她呢?”
妤飞平淡的回答:“因为约好的日子是这几天,在那之前,来也没用。”
屈清寰还想多问几句,妤飞这次先开了口,“凌非不在,东城还有那么多事,幕染一个肯定忙不过来,你也该回去帮帮他了,那里到底是我们的故乡。”
屈清寰脸上一喜,“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妤飞也不看他,只是摇头,“不可能的,也不知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后面几句声若蚊细,却被屈清寰敏感的捕捉到了,他走上去一把扳过她的身子,“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回去?!”
妤飞直视他,最后只叹了口气,“回去吧,你也只能跟到这里了。”
屈清寰认真的回应,“你去哪我就去哪,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丢下自己的妻子不管呢?”
妤飞瞥了他一眼,仍是冷淡道:“现在你只是一时的同情和愧疚,过后你会后悔的,只要分开自然就会淡了。”
她不会忘记,这个人曾经是如何的抗拒她。
屈清寰突地紧紧抓住她的双肩,大声喊道:“如果没有改变呢?!如果我对你的想念,觉得你惹人怜爱的感情这一生也没有改变呢?!到时候我要怎么办?!”
妤飞吓了一跳,在她眼里,屈清寰一直是个温温润润好脾气的人,之前也不过因为双腿重伤以为从此残废一生才颓废堕落了些,何曾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情绪激动。
把怔住的妤飞搂进怀里,屈清寰温柔的低吟:“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好熟悉的怀抱……可是……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妤飞用力一闭眼,使劲挣脱出来,“你爱怎样随你!反正最多就到明天为止!”说完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上走去。
屈清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刚刚的满足感一下全变成了失落,沮丧了一会,再次振作精神,快步跟上去,他看得出来,妤飞对他并不如她嘴上说的那么绝情,总有一天,妤飞会相信他的诚意。
走到半途,妤飞停了下来。
接她的人已经到了。
若暇站在上面的山路,对着她盈盈一笑,“妤飞姑娘,你来得真早。”
妤飞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怕有什么变故,就提前了一天。”
若暇轻笑:“小姐一切如常,又跑不了,如果不是旁边一个碍事的阻在那,其实这样也不错啊。”
妤飞挑眉:“之前听到消息走漏的风声,我就猜到会这样,凌非过来多久了?”
“大概三个月前找过来的吧,也不知多久没修边幅了,一副山林野人的样,差点被哥当野兽给踢了。”若暇眼中全是笑意。
“你们没告诉他?这副样子他也敢见秋儿啊?”
若暇哼了一声,“当初和小姐打赌,她不让我在凌公子面前说话,哥又没那么好心,所以到现在凌公子还是一副死人样的守在棺材旁。”
妤飞皱起眉,“我可没兴趣面对一个全身脏污的野人,叫他整理一下吧,不然秋儿醒了也不愿见他。”
若暇又笑:“那可得你去说了,我在那是不能开口的。”说完又抱怨了一句,“小姐真是会折腾人!”
“她是怕她不在你们太无聊。”妤飞微微笑道,往上走去,“带路吧,我先去看看秋儿。”
“本来就是来接你的,不过,后面那位不用管吗?”若暇朝妤飞身后的屈清寰点点下巴。
妤飞头也不回,“不用理他。”
若暇无辜的望向旁边,“轮你躺下的时候,要是守棺材的也跟着换了一个,那可够有趣的,小姐一醒来就会仰天大笑吧。”
妤飞冷哼,“反正我也看不见。”
若暇点头,“是,你们高兴就好。”
屈清寰站不住了,“若暇姑娘,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妤飞要躺下?!”
若暇朝他狡诡的一笑:“屈公子不知道吗?妤飞姑娘这次上山,本就是来替小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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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母盅的子盅阴气弱了些,所以合并后的双盅要放进纯阴之人体内再磨合一段时间,但是双盅煞气太强,集于一个人身上的话会使宿主限于假死沉眠中,若是沉睡超过一年,就再也起不来了,妤飞和我一样是纯阴之人,所以在双盅完全磨合前,只有每隔一年我们两人互换了,所以妤飞现在才会替我睡棺材,懂了没?”
我很不满,非常不满,怎么说我也是沉睡了一年之久的病人,为什么一醒来就要接受审问啊!
屈清寰还是有些不信的确认,“你是说,一年后妤飞就会醒?”
我点头,哦!不能点,好晕,“到时我会和她换,她当然能醒。”
屈清寰又问:“你怎么确定这个法子不会出岔子,万一中途子母盅产生突变怎么办?!”
我扶着额头,“你没看见妤飞拿在手中的静廷环吗?!那是庆阳派的宝物,就是专克盅物的,有这个在,子母盅的活动会变缓慢,再有什么异变也能赢取时间,足够让我们应对了。”
在躺进去之前,娘派人送来了这件东西,让我郁闷了半天。追了这么久,原来竟是娘下的手,最后只好和裴羿商量,静廷环算我们借用的,最多是冰宫欠他,给他三枚冰酿晶权当抵消了。
屈清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终于不再折磨我,乖乖去守棺材去了。
我很有感慨的摇头,“哎……难得这么好的机会,却没办法取笑妤飞。”
若暇端了一堆吃食进来,“得了吧,你之前还不知被人家笑成什么样呢,五十步和百步的区别罢了。”
我吐吐舌头,接过药粥慢慢喝着,“对了,凌非呢?”
从醒来就不见他,让我有很不好的预感,他那人,一向是沉寂得越久,爆发的时候越恐怖。
若暇摊手,“听妤飞说清来龙去脉后,就冲去洗澡了。”
“算他聪明。”我轻哼一声。
“不过那之后就再没见到人了。”若暇一副“糟糕了,小姐被遗弃了”的样子,“小姐,你说凌公子是不是因为被瞒这么久,生气了?”
我一竖眉,“关我什么事?!严格来说,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我这不是给他另寻红粉知己的机会嘛,谁知道妤飞能不能顺利接手,万一失败了,我可是当定一辈子的活死人了!”
吼完后又深有感触的加了一句,“说实在的,一直睡着不动的也挺好的,至少比现在昏昏沉沉,浑身不对劲的感觉好多了。”
“那是因为你睡太久,身体迟钝了,加上没有进食,全靠雾冰减慢身体消耗,现在只是觉得虚弱已经很好了,普通人没个十天半月可是下不了床的!”若暇白了我一眼。
我苦着一张脸,指指坐躺在床上的自己,“我这样哪叫做可以下床啊?!而且子母盅放了一年,我的身体好了很多,不然你以为我现在有力气和你在这废话?”
“知道是废话还说?!还不多吃点。”若暇把空碗拿过去,又盛了慢慢的一碗拿回来。
我只有认命的叹气。
在山上休养了数天,才终于得以恢复体力下山而去。
下到山脚,我第一反应是回头,逃跑。
开玩笑!那里为什么会有一队声势浩大,震天鼓鸣,人山人海的——迎亲队啊?!
就算我自恋吧,反正宁可错认一百,也绝不做一失足成千古恨之事。
幸好现在身体大好,轻功使得飞快也不见疲累,连若暇也一下就被抛得没影了。
欣慰之余,我开始思考该去哪里避难,久不见,挺想念玉遥的,也许去天阶楼看看?这么说起来,好歹我也拿着沈家下任继承人的信物,去王都看看长辈也好啊……
走路不看路,是很危险的。
尤其是前方一个大陷阱等着你的时候。
由于遐想得太美好,我竟没注意到前面的路况,直到被一双长臂拥进怀里,也没反应过来。
“小黎,新婚旅行还太早哦,要先拜完堂才行。”那个男人沉沉的笑。
我愣愣看着。
他的眼眉轮廓更深了,脸庞比一年前消瘦了不少,眉宇间尽是风霜,气势更显沉稳,连最后一丝稚气都消失无踪,真正成为了一个男人。
凌非执起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摩挲,“怎么?不认得我了?”
我怔怔道:“你廋好多……不过也好看了很多……”
凌非呵呵笑着,胸膛一起一伏。
我突地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问题,“你!你的轻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
“是岳母教的。”
“岳母?!”谁啊?
“就是你娘。”
“啊……胡说八道!娘怎么可能——”
“我用三株可延年益寿的千年雪莲和五颗可长保娇颜的黑玉珍珠交换的。”
“啊啊——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给我、呃,不是,你怎么可以贿赂我娘——”
“那不是贿赂,是我娶你的聘礼。”
我快哭了,“大侠……你看我才年方十七,最多逍遥个一年又得睡下去,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玩一下吗?”要知道我难得健康一回啊!
某人完全不在意道:“先拜堂,之后要去哪我都随你,有一年时间,生个女儿很够了。”
沉默,然后河东狮吼,“开什么玩笑!我大好光阴就要浪费在给你生孩子身上——!!”
某人把怀里暴跳如雷的小猫一把打横抱起来,“你慢慢吵,我先带你去拜堂,吉时快到,大家都在等了。”说完风驰电掣向下奔去。
“姓凌的,放我下来!你敢进洞房我就让你今晚睡地板——”
山下——
“哎呀呀,秋儿真是,这儿的回音效果可是很好的。”玉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说着“很遗憾”的话。
卓世颜满含怨念的望着山上,“师弟啊,就算看在我那二十箱黄金红包的份上你爬也要给本王爷爬进洞房去!”
“凌公子那么急干嘛!这边还有一堆东西没准备好呢,小姐的婚礼怎么能寒酸!”若暇抓紧时间忙得团团转。
刑鹰很苦恼,“东城那边坚持是主人的娘家,送来三十车东西正堵在城门进不来呢。”
楚霖沉默不语,一脸哀怨,佟初拍拍他的肩,“现在先习惯下也好,早晚你妹也是要嫁人的,看我家师父从前天一直哭到现在,活像不是娶媳妇而是嫁儿子。”
屈清寰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这个方式好……明年妤飞醒来我就可以……”
冰莲站在最后方,身后站着沈仲伊,笑得幸福美满。
她仔细呵护,精心教养的女儿,如今,终于可以放开她的手,牵着另一个人,过她一直想要的生活了。
……
“娘、娘,秋儿什么时候才能像外面的孩子一样自由自在的玩呢?”
“等秋儿再大些,会有一个人代替娘守着秋儿,那时,秋儿就可以想去哪去哪了。”
“那秋儿怎样才能知道那个人来了呢?”
“他能紧紧握住你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放开,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出现,秋儿就可以跟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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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完、终于于完结啦!!~~~~~撒花~~~~~放鞭炮~~~~~砸西瓜~~~~~
中间有一段时间特别忙,差点以为《女儿》要成坑了(泪)~~~~幸好最后还是坚持下来了~~~~~~
很感谢一路支持和陪我走过来的朋友!!你们的鼓励是我能够坚持码文的最大动力,尤其是几位经常留言的,每次看心里都很暖,真的谢谢了!
凌非和小黎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至于妤飞和屈清寰的故事,写出来会很像悲剧,就不另外开篇幅了,最后还有一点,本来想为若暇找个归宿,后来发现,哪个男的都让偶看不顺眼,干脆,还是让她以后自己慢慢找吧,偶就不多事插手了(耍赖的笑)~~~~~
关于新文,留言也说过了,偶是有写,但是体裁和《女儿》完全不同,也不是言情,所以不会在潇湘发,估计这里的朋友都是喜欢言情比较多的,所以偶也就不推荐了,不过如果真的发文了,偶会在这里发个公告,看不看大家就随自己意吧,不过不会那么早就是了,大概明年……(无辜的望天,偶也有很多自己的事要处理啊)……
那么,话已至此,大家,有缘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