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下午一去不复返,我犹自回味着赖在父亲怀抱里的馨香,转眼间几个寒暑又过去了。在这个小院子里面我度过了与寒落在一起的童年,15岁是一个花样的年纪,想起在前世这个年纪我还在考场上拼命奋斗,这个世界中我却要舞刀弄剑了,是宿命的安排还是轮回,竟然让我如此依恋此生。
大夫人对我越来越看不顺眼,初见到她时的清淡如水已经化为丝丝怨恨。父亲对我的宠爱,频繁的光顾落月阁而无暇顾及这个小小的梨花院。我知道我的双眼越发出落得像母亲,媚眼如丝带着缠绵之意,不经意间抖落的不是属于少女的风情依然让大夫人恨得咬牙切齿。她最憎恨的就是母亲的双眼,她常常瞪着我的眼睛像要看透一般的想着别的事情,然后握紧泛白的拳头不发一语。我日以继夜的挥舞着手中的宝剑,像是发泄一般的在树林中练习,每每遇到与大夫人发生口角的时候,我就跑来练习。师傅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个人都像是要把毕生绝学传授与我,我像是一块海绵,吸收了再吸收。寒落的武艺比我精进的要快得多,显然男子与女子的身体素质是有差别的,天分亦是有差别。
“小姐,大夫人叫你过去。”是大夫人的婢女小禅,她是山庄里面管事的大婢女,身份与别人不同但是始终只听命于大夫人。是一个不待见我的,我也从来不愿与她多事,只是忽略不计而已。与现代人的心眼比起来,这个16岁的少女简直是小菜。
进入梨花院我见到了母亲,父亲还有大夫人。母亲还是柔媚依旧,眼里平添了妇人成熟的风韵,站在父亲身侧是一幅才子佳人的美景。大夫人此刻眼中却甚是得意,受里面拿着一卷书卷,明亮的黄色上面殷殷能看到一个龙头。我有些不解,看向父亲的方向。他的眼光有些复杂,隐忍着什末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星星,王下旨命你替代你叔父上阵。我为文官故王不允我前去协助你。你叔父后继无人,而我朝能够上场杀敌的众位大将均已派出。王得知我沈家世世代代文官武官辈出,每朝必有一人效力朝廷,这一代我沈家并无后人,指出你一人。这是王的意思,星星你自幼习武弄墨,与男子并不差。我雁国并没有设防女子不能从政为官,或者上场杀敌。今天你就此别过,立即整装出发吧。”父亲一连串说出了圣旨的内容,我立即明白了。父亲肯定极力阻止过此事,无雁国大王圣旨已出不能反悔。我记得很小的时候那个是叔父的男人来过我家,把我抱在手里面不愿意放下,直说我们沈家就此一根独苗,不能埋没了。
此次看来不得不去,上辈子我是在和平环境下长大的孩子,虽然只长到了22岁,但是周围环境优渥,并没有真正遇到过战争和死亡。不知道看到尸体会不会吐,突然想起了美国攻打伊拉克的事情,那时候还坐在电视前面感叹自己长在中国,幸好是和平的,发展的国家。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母亲突然一把抱住我,让我有点透不过气。听着耳边她哭哭啼啼的声音我有些不忍心,但是上战场这种事情不论古今都是做头儿的说了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也没办法啊。我伸出双手搂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这个家庭一直把我当男孩子养,凡事对我要求甚严,习武不仅至于健身,还要精进; 习文不仅要识字,还要精通各种典籍。连琴艺都是要面面俱到,各种乐器都要略知一二。我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才女了。原来到了今天才知道自己是这个大家庭的寄望,原来爹想要我许个人家就是要断了王把我送入宫顶替叔父当官的可能,这样我们沈家也不至于因为长年的战争绝后。以沈家根基在翟国,又世代有人在雁国为官的背景,不入朝廷也绝对是吃的开的。
父亲临去前的一番嘱咐,大夫人象征性的挥了挥手,母亲泣不成声地嘤嘤叮咛都在耳边和眼前。我已经骑上了白马与寒落率领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前行,我带了少量的粮饷,把运粮车分成两个队伍,一个队伍先行,由三队精兵护送先前往边城等候。剩下的队伍和粮车由我指挥前行。队伍之中有一员老将,长年跟随叔父征战彦国,这次却是我的副将。我几乎敢肯定第一天到这军队的时候是极为不受欢迎的,大家都以为叔父一离开就应该是原承蒙来顶替,却不想我这个世家侄女顶替了原本大将军之位,在现代来讲,就是裙带关系。靠着这层关系我来到了这里,谁也不想到要把小命交到我手里,而且还是个女子,他们当然不服气。所以连日来我走到哪里都有人给我脸色看,好几次寒落忍不下去了就要挥拳相向,被我拦住。
一个军队最重要的是士气,人都是靠着一口气顶天立地的活着,更何况这些大好男儿们,个个热血沸腾想要报效国家,只不过雁国这些年来连连打下败仗,应该让他们泄气不少。打胜仗靠的是谋略,此刻如果有一个诸葛亮,真胜过千军万马。我叹了口气,还不如找个人嫁了,现在还可以靠点小聪明混吃混喝,这个大将军谁喜欢送给谁。
我有点没志气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眼睛前面是军事战略图。他们绘制的非常不精确,河流险滩的位置并没有标明,只有大约标出了山峦的错落和几处主要河流。这样的图我要能看懂还订出良策才怪,这不是让我来送死吗? 我找人通知了原承蒙,让他有时间就过来一趟。他对我还是很尊敬的,虽然他比我经验丰富却从不以此居功自傲。这等良将真是不可多得,不明白那个雁王为什末要我来,而放着这个大将不用。不会就是要沈家绝后吧,我哆嗦了一下,我还是别自己咒自己了。
果真不到一刻钟他就来了,对我恭敬的一躬身就找了个座位坐下等我说话。我也就不跟他客气了,把手中的军事战略图放在架子上面,转脸对着他说:“原副将,这个战略图是我军潜伏在彦国的奸细所绘制的吗?”
他愣了一下,不明白我为什末这末问,立即答道:“是。”
真简单阿,果真是军人作风。我敛眉看着他:“这个图不行,立即命人再绘制出一幅精确的战略图。我要具体城镇的位置,人口数量,每一条河流所在位置。如果没有细致的作战图,我们如何能够打胜仗?”我蹙着眉头看着这幅简单到我都会画的图,真是有点无言,打败仗不是没有道理的,“有一点我看清楚了,在边城西南侧有一个支道,此条路是前往彦国必经之路,他们的军队必然会从此处经过。另一条道确是前往密林的通路,我们不排除密林中潜伏敌军的可能。到达边城以后,我们重新集结军队,一支精密的队伍先行埋伏在西南侧支道两旁,敌人进入细窄的通道之后就以箭攻。 另外再要两支队伍包围密林,带上猎犬来搜捕藏在林中的敌人。其余的人跟着我西南侧山路尽头等待时机将他们一网打尽。彦国主将是洛英,此人的以往作战几乎没有败绩,他擅长两军对垒的攻势却不擅长暗道。我就是要攻其不备。”
原承蒙两眼发出光芒,顿时感觉他挺直了腰板,右拳紧握在箭上不肯松开。
“属下这就叫人嘱咐再绘制一幅军事图。”他站起了身向我一拱手准备离开,满面生辉似乎很高兴。
“慢着,”我挥手阻止他出帐,稍微想了想接着说,“我们潜伏在彦国军队中的间谍切不可曝露行踪。这次我就自己去探访彦国军队。此事不要告诉别人,你知我知便可。在此期间,你就先暂时接替我的职务。我知道主将不能擅自离营,我两天就会回来的。”
原承蒙立即上前要阻止我,两眼已经透露出焦急与担忧。却又不敢违抗军令,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
我就是抓住他这种服从心里才跟他说,要是和寒落说了他肯定拚死也要阻止我。我派他护送运送粮食的队伍去边城他都老大不乐意的。
我挥挥手要他下去,就开始琢磨如何暗访彦国军队。
是夜,我着了夜行装在原承蒙的掩护悄悄的骑了一匹黑马趁着夜色一路急驰到边城以外的的车撵村,这个村庄是雁国与彦国的交界处,小小一个村落却混杂了两国的子民。我把马牵到驿站拴好,小二立即就上前来招呼我。
用过晚膳以后我漫步走出这个驿站,来到马房前的小院落。这个小小的驿站建在这兵戎交战的边界,竟然还有这番别样的景致。满院的梨花洁白无瑕的绽放开来,夜风吹起翩翩飘落在我眼前。我不自禁的拈起一枝梨花放在鼻子旁边嗅了嗅,用手轻轻抚摸着。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了上辈子的童年,家里面的院子种着这一树的梨花,芳香诱人。我散开头发让它迎风飘扬着,张开双臂在梨花间转圈,唇齿间溢出欢悦的笑声。许久不曾这样开怀了,身上的佩剑一直提醒着我的身份,我的使命。此刻我却最想要当一个平凡的女子,享受一个15岁女孩应该有的纯真。
突然身后的回廊传出一点异动,我练武多年已然有了警觉。信手拈出一个簪子直直射向声音的来源,脱手时看清了来人也吓了一跳。此人面如冠玉,面颊霞光,眼睛顾盼生辉,竟是难得的美男子,却生就一副女像。如此神似女子的男人此刻双眼确定定得看着我,没有猥亵之意,没有轻渎的目光,此刻在黑夜中却炯炯有神。
我有点恼怒的看着这个不知道收敛的男人,大声对他说:“没看过美女啊!”说完重重的踩着花瓣铺满的青石路面离去。这个年代还是最好不要和男人单独在一起,即使我都快忘记了自己还是女人。
后面传来清亮的笑声,那个男子的笑容不可抑制的飘来,随着晚风一点一滴的飘进我的耳朵。我不想理会这一场意外,即使是一场艳遇,我也超级不想在这个时空中碰到。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起身准备马具,这去彦国剧军队军营所在地还有不到一半的路程,据谍报他们应该在不远处扎营准备进攻边城,但是只是其中三支精锐之师,其余部队我猜应该在后方支援,抑或是隐藏在暗处。无论如何,精锐部队我要先勘查个仔细,主将一定在先遣部队,古今中外的战争不外乎如是。如果掌握住他们人数和实力是不够的,奸细可以偷情报,勘测人数,却不能够做到同时一探主将营拿取战略部署。这就是我要亲自去的原因,这件事情让谁作都不合适,我决定身先士卒看看情况。
“为什末要自己行动。”身后响起冷冷的声音,夹杂着愤怒和担忧。
我叹了口气回头,果然是寒落。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如此关心我,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如此迅捷的感到我身边。
“此去凶险,如果我有不测你还可以支撑住军队,可是如果连你也没有了,谁来指挥他们。”我有点无奈的看着他冒火的眼睛。下巴的青须标明他没有好好休息,连夜赶路连眼睛都红了。
“我虎稽军中只有你能够但此重任吗?你一定要以身涉嫌吗?你要是有万一,公子怎末办?夫人怎末办?”寒落的声音里面有着熊熊的怒火,一连串的问题让我哑口无言。
“彦国军队以精简为名,能够上战场的必定不是一般人。如果我只是派一两个奸细去了,肯定是有去无回,战略图不能不拿到手,敌情不能不勘查,但是人员一定不能被发现。如果我去就简单很多,我是女子,以任何名义混进去都比较不会被发现。万一他们把我做军妓处理我还能够逃跑。”我试着解释给他听,有点头痛的扶着额头不知道这个直肠子会不会听我的。
“我只知道你去肯定会有危险,我不能让你单独行动。”他强硬的说着,倔强的眼睛此刻狠狠地盯着我不留余地。
我知道就是这个结果,看来只好让他陪着了。拂开他紧握我缰绳的固执的手,我一跃上马。他紧跟着上马尾随在我后方。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们终于赶到了乌水镇,这个小镇民风淳朴,看来有不少往来商客都在此交易买卖。不少胡商业在此处歇脚,正好有利于我们打听消息。此处就是他们军队驻扎地,想到今夜我就可窥知一二了,我不禁有点摩拳擦掌了起来。
入夜十分我换上女装,让寒落身着黑色的夜行服在暗处侯命。看着镜中的我腰间系上了粉紫色的绸纱,身着雪缎,发上梳起了玲珑簪,垂下来的几丝头发轻盈的在风中飘荡,有点感叹父亲和母亲的好样貌让我能生成这般容貌。母亲的眼睛如猫儿一般娇媚,看来是完完全全遗传给了我。身上的薄纱恰到好处的掩盖住了我的身段,恩,满意。
我一旋身突然看到寒落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几分赞叹与欣赏,更多的是涌动的情愫。我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头一次被他这样观赏,虽然待他有如兄弟之情,但也从没有看过他这样盯着我瞧过。
“按计划我混入歌姬的队伍,你在暗中保护我。”我微微笑着对他说。很期待今夜的行动呢,拿到军事图就等于拿下了半个彦国大军。
“一切小心,我会跟着你。”寒落有些不放心。他抬手理了理我的鬓角碎发,专注的像小时候抱着我哄我入睡般认真。
我不禁想起了前世我的表哥来我家的时候经常最里面叫嚷着小丫头,午后我在院子里面睡着了却帮我轻摇蒲扇扇风,也是这般温柔的把握的头发别在耳后。想到这里我的眼眶有点湿润,想到亲人我就忍不住眼泪。
寒落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极其温柔的把我揽在怀里轻轻拍抚着,嘴里面却不饶我:“小丫头还没长大,都变成野丫头了还哭。”
我瞪了他一眼然后整装准备出发。人在脆弱的时候都容易降低警惕性,我不敢让自己沉溺在这种温柔太长时间,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背后掠过一阵风,穿黑衣的少年就这样消失在夜色中,挺拔的身影和在黑夜中飞扬的长发如此张狂的炫耀着这个阳光般的少年的背影。我不禁轻叹了声,原来围绕在我身边的竟然都是些美男子,我真是艳福不浅啊。
前方等着我的是一场未知的战役,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想到我就是这样展开我的戎马生涯,还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