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睁开眼睛,干涩的眼皮粘住眼睫毛,挣扎了很久才完全睁开。冰凉的感觉在太阳穴旁边散开来,眼前的黑暗在这种清凉的感觉中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舔了舔嘴唇,张嘴发出一个单音节的字,“水.....”
感觉到被扶起来,腰后枕了一个软绵绵的被絮,我突然意识到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感觉到水杯在唇边倾斜的角度,莫名的惊惧在脑中闪过,中毒的时候眼睛疼得厉害,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恢复。
伸出双手摸索着旁边递给我水的人,刚毅的轮廓有棱有角,拇指轻点过他鼻尖的时候,才感觉到现在有多需要他在旁边。
过了几秒钟,我被拥入这个温暖的怀抱。
在梦中我想过很多次,如果上天能给自己一次机会,来在他怀里面撒娇任性,即使今生不再相见,这段回忆依旧可以是美好的。
“星星,你醒了,我听大夫说......”是洛晨的声音,焦急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他的说话声同期而至。
我轻轻推开身边的洛英,坐正了身子:“洛晨,我没事。”伸手触到床沿,我坐起身子想要披上外袍。
“别动。”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我又没残废。”轻笑了声,觉得自己只是暂时看不见而已,他们也太大惊小怪了。
“你没感觉吗?”迟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我感觉到洛晨的语气中还有一丝期待。
“我暂时看不见吗?应该有解药吧。”我怀疑的盯着洛晨的方向,只要不是石灰粉就都应该有解药啊。
“星星,”第一次听到洛英叫我的名字,声音确是如此沉重,“你看不见了,可能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了。大夫说你中的毒很深,淤积在你眼内形成了障气,如果三年之内不除去,你就会永远失明。可是,没有人有办法出去这种障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环绕,充满了浓浓的怜惜。
“什么?!”我惊叫一声站起来,右手向前探出想要找自己的外袍披上,出去问个清楚,不料碰倒了茶盅,热水一下子溅洒在我手背上。
“小心。”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再一次异口同声地大声喊出来。
一支强有力的手臂稳稳的扶住我的腰侧,一时之间我紧紧贴在洛英身上无法动弹。
“放手。”门外一声大吼,剑气随之到来,熟悉的气味袭面而来。
我单手隔开洛英,凭感觉伸手阻挡剑气,来不及收回的剑正好落在刚才烫伤的地方,想来他应该及时收回了剑。
寒落把我护在身后,我的鼻尖抵着他的后背,感觉到汗水沁透了他的衣服,想来他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那日受封大典他被大夫人派去雁国收拾残余家产,未赶得及回来,所以错过了这一场厮杀。从雁国道这里起码也要两天两夜的路程,这一日一夜他就赶回来了,恐怕是已经知道我的伤势了。
我伸手微微扯一扯他的衣袖下摆,示意他让开。
摸索着在矮桌旁边的木雕椅上坐定,抬头看向前方,一片黑暗没有焦距的世界原来是这样。
“我算是变成废人了,没想到自己还真说中了。”揉了揉太阳穴,感觉神经一阵一阵抽痛,“是真的没法医治么?”
“你放心,我会找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寒落把剑放在桌上,一只手按住我的。
“你留在彦国一天,我就会尽力找能够你眼疾的人。”最后的一句话听起来像是在承诺什么,没有什么感情,却又深深的愧疚,“留在彦国,你就不必做我彦国的将军。”
寒落气愤的声音立时高了起来,几乎是嘶吼出声:“我要带她走。我不会允许你们再伤害她。”
“你能带给她什么?她最需要的是大夫,最需要的是安定的环境养病。你以为意气用事就可以只好她的眼睛吗?大夫说她需要静养数月才能清除余毒,否则连身体其他地方也会被感染。!”洛晨沉痛的声音如雷贯耳,把我震在原地。
一时之间,房间变得安静可怕,眼前的一片黑暗让我多了许多恐惧,我伸出手摸索着门的方向,抬手却碰到了洛英的衣角。
“让我出去静一静。”我扶着洛英的衣袖,强自镇定的说出要求。
“星星......”洛晨和寒落的声音同时响起,夹杂了许多不甘愿和担心。
“我出去走一走,马上回来。”无奈的轻扯着洛英的衣袖,示意他快一点。
慢慢踱步出房门,迎面吹来暖暖的风,携着诱人的桂花香气萦绕在四周围久久不去。
深呼吸一大口香气,心情变的好了很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加起来已经让我心神俱疲,真想好好睡一觉,然后忘掉所有前尘往事,把这些烦恼丝理干净剪干净。
“还记得我那个要求吗?”他把我带到一棵树前面,我欣喜地抚着树干,粗糙的纹理划过手心的时候,想起了那个抚琴歌唱的要求。
“来人,备酒。”清脆的巴掌声拍了两下,立刻有脚步声从前面传来。
“云儿见过王上,沈庄主。”娇柔甜美的声音伴随着冷洌的酒香飘过来,让人骨头酥酥麻麻的。
云妃的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香甜美好,只是不知道这后宫生活,是否已经把她的心境变得苍老不已。原来上学的时候,读到后宫妃子所写的诗句,总是唏嘘不已,感叹红颜薄命,这么多美好女子的青春全部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云妃曾经是一个男人的最爱,现在成为了另一个男人的妻子,她有没有遗憾呢?
正在胡思乱想着,洛英已经轻轻牵起我的手,把我带到树下席地而坐,冰凉的白瓷杯触及我的掌心,他已经为我斟满了酒。
“云儿,你退下吧。”淡淡的声音像在指使仆人一样,耳朵里传来的是轻巧的脚步声,小院子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
“今日你我抛下其他,畅饮一番。我带来了云筝,我抚琴你唱一曲可好?”洛英的声音有丝笑意,在他与我碰杯的之后,我端起酒杯一口喝尽。
“不如改为我来跳舞吧。”我解下衣袍,放在一边。
虽然部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但是由洛英琴声的位置判断,我应该在院中央。整理好衣袖裙摆,轻轻一弯腰,盈盈拜向琴声的方向。
我应该感谢设计这件彦国女服的人,衣袖特别宽大修长,在风中跳舞的时候,感觉风灾挥舞着我的衣服,袖子随之轻摆,旋转在淡淡的桂花香中,我渐渐的忘记自己失明的事情,忘记所有的烦恼,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脚尖轻点出的步伐,是父亲为我专门聘请的月国女舞使所编的“盈月舞”。这段舞蹈需要有轻功的辅助,甩出长袖来增加气氛。
一曲结束的时候,久久没有声音。我有点慌乱的把手伸向前方,试着找出洛英的位置,左右摸索着,只觉得他是在戏弄我,越想越生气,一甩袖子欲离去。
刚要离开,我的手臂被轻轻扯到一边,紧接着被牢牢抱在一具温暖的胸膛。洛英刚才在喝酒的时候应该是衣衫微敞的,此刻我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肌上,上面还有一滴汗珠滑下来,触到我的鼻尖。
“放开我。”挣扎了一下没用,干脆直接使用武力。我飞踢向他的肋侧,他隔开我的攻击以后,一张劈向他的肩头。
“不愿意做将军,是否想做我的妃子?”呼吸的灼热气息在耳朵最敏感的地方轻轻碰触着,我头闪到一边,却耐不住他紧紧圈住我的双臂。
“你这是在调戏良家妇女吗?”扬起一道眉毛,眼前的黑暗并没有让我失去警觉。
微微放松的双臂一点一点离开我,我猛地推开他,不料看不见的时候连感觉神经也会变差,一个惯性我就坐到地上了。
双手撑着地面,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喜欢他这么长时间,直到今天才真正和他在一起有了约会的感觉,可是我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初次约会的欣喜和害羞,一个姑娘家该有的含羞待放,我完全没有。
相反的,在他这个问题以后,我认真考虑是否自己应该离开了。自古以来,做帝王的妃子需要多大的勇气,多少的心计。最重要的是,需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这个男人回眸一眼,还要和其他嫔妃争宠。
即使我有这个决心,他恐怕也没有想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一个满心天下黎民百姓,胸中有沟壑城府的男人,实在让我很难琢磨。
“我可以给你正宫妃子的位置,还有其他的......”不等他说完,我甩开他的手,背对着这个男人,紧握住裙带。
如果现在不弄清楚他到底是爱我不爱,或者只是把我娶回去当个摆设,将来有一天我必将会因为自己的痴心把自己逼上绝路。勾心斗角的游戏我做不来。
“我要知道你是否喜欢我?”感觉有一丝羞窘,还是大胆问出来自己心里面的疑惑。我知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呵呵.....果然是沈家女子,不同凡响。”他的笑声浑厚,在我背后嘹亮的响起,“恩,这个我不好说。”沉吟了一下,他还是诚实的说出自己的感觉。
原来如此,我微微一唏,自己自作多情了。掩下心头的落寞,确定自己脸上挂满笑意后,突然回头问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想,人生,就应如行云浮过长空,凌驾于大地之上,自由而洒脱,看溪水与雪山,有如精灵般无邪才最惬意!?当长路到了尽头,令行云止步,都会是大自然最壮魄的景观。”我微微笑着,眼睛毫无焦距的看着一处,仿佛已经看到了溪水雪山的壮阔景色,踏遍五湖四海一样。
不等他回答我,我把自己的手镯拔下来,摸到他伸出的手心:“这是离别的礼物,但愿,永不相见。”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明知道自己的眼泪随时会掉下来,却强忍住不吭声。
“永不相见.....”我听到一点失望,一点无可奈何,似乎,还有一点难过的声音。
这就够了,相见不如不见,再见亦是为难自己。他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我怎么能够要求一个没有爱的男人对我付出真心?
临走前的一夜,我听到萧瑟的箫声不间断的在院外隐约飘来,跟奴仆打听,才知道是洛晨在我院外驻足,却久久不愿意进来。
不进来也好,既然要分别,何必现在来这里诉离肠,愁别绪?还不如干脆告别。
我招呼一个门边的小厮过来,给他一粒碎银钱,小声说:“我这里有一张纸,上面有落款,你识字吗?”
他点点头,答道:“小时候上过书房,识得几个字。”
“那好,这一张纸你交给洛主,要亲自交给他。另一张纸已经包好了,明日凌晨你交给彦王,他肯定会过来的。”
“庄主.....是要离开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是要离开,但只要你把这两张纸交出去,你肯定不会有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递给他一锭银子,作为补偿。
“是。”这回他的声音干脆,迅速从我门边退出去。
刚要转身回屋,却不料撞入一具胸膛,是寒落。
我轻轻推开他一点,叹了口气:“你不用看着我,我不会自己跑掉。再说我的身体,还需要你照料,今夜就动身去月国吧。大夫人那里交待好了吗?”
他紧了紧握的手臂,表示一切安排好了。我点了点头,顺手拿起手里面的包袱,拖住寒落的衣袖,使出轻功飞上屋檐,跳上屋外寒落安排好的马车上面,掐指一算,现在应该是清晨了。
“走西门,那里守卫最松。现在去那里还来得及。”我对马车夫小声叮嘱。
马车一路颠簸着,我感觉寒落挨着我坐,很贴心的为我挡去不断灌进屋内的寒风。这个一直默默关心着我的男人,永远都是这样安静的为我挡风遮雨,为何我的心却无法偏向他呢?
撑到顺利出了城门以后,我终于微微闭上双眼。不顾形象的睡倒在寒落怀里,安静的合上眼睛,一滴眼泪滑落的时候,自己都未察觉。如果我自己的心可以自己管住的话,也不会徒惹这许多伤心了。
也许,在月国我会有新的生命,我,也将变成另外一个人,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