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国皇室的等级制度并不是很明确,只是有一点要掌握好,男子的地位不如女子。除非是身份尊贵的男子,否则一律官阶品级低一等。
我看了看在座的各位大人们,女子虽然在朝为官,个个绣服蟒袍,但是神态据傲,举着酒著谈笑风生。男子都坐在后面一点,官阶小,每个人神态谦卑,碰到有女性官员前来敬酒,还要站起来恭迎。
这个国家还真对我胃口,我暗自好笑,如果洛英在这里,还真不知道如何让他奴颜卑膝。
“沈庄主,我月国向来尊敬女子。凡是成年女子都要负担家计,男子也可外出作工。民风朴素但是拙中带雅,不知您作何感想?”一个微胖的女官员站在我旁边,微微一拱手,上来与我攀谈。
我听到那句民风朴素,一口酒就要喷出来了。看了看旁边的城墙,大颗明珠镶嵌,奢靡庸俗,我真的看不出来哪里朴素。
“这位大人说的是,沈某受教了。”我举起酒著,回敬了她,终于打发她走了。
揉着发疼的脊椎骨,我侧了侧身单手撑地,休息一下我可怜的屁股。
“你也可以站起来到处走一走。”小声地提醒从后面传来,我刚要说谢谢,突然觉得不对,回过头对上一双慧黠的双眼,笑的弯弯的。
“姐姐好漂亮啊,眼睛。”她指着我的眼睛,抛了个媚眼。
我转身把她抱起来,看她的装束应该是皇亲贵族,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你叫什么?”我让她坐在膝盖上,看着她玉色的耳坠轻轻摇晃好不可爱。
“响玉。”她捏捏我的手,突然睁大眼睛:“二叔叔。”说完跳下来,一身水红色的纱服在风中欢快的摇曳。
我看向她跑的方向,原来她嘴里的二叔叔就是折宁。今天他看起来很不一样,平日里青衫黑布鞋,一头黑发只是随意梳在后面,显得仙姿不凡。现在的他长发高高梳起成簪,几缕长发披垂在肩侧,金边蟒袍和黑色的水绣官服严谨的勾画出他的地位,果真,这个男人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我上下打量他一眼,眉梢眼角带着笑意:“折宁大人。”微微一拱手,我挑着眉毛瞄他。
他衣袂飘逸,已经踱步到我桌前,打开折扇,弯着眼睛看我:“沈庄主这些日子还住得惯么?”
我憋笑的点点头,我想到一首歌: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两个在人前避嫌装不熟,还真是不容易。平时打打闹闹习惯了,昨天晚上看到他的时候还以为他以前都是装出来的,现在才知道此人生性顽劣,根本就和这个皇室格格不入。
后面的小尾巴拽着他袍角,明亮的笑容和一双聪慧的桃花眼像极了他,此刻也是满脸顽皮的看着我,好奇的探出一个头。
“各位请坐吧。”台上月国女皇做了一个手势,大家立刻齐刷刷的回到原位。
“玉儿,上来和我坐。”她看到缠绕着折宁的响玉,淡淡的抬手要她上去。
响玉收敛了孩童般的神情,慢慢在侍女的带领下上去,垂眼肃立,在她身边坐下。我这才看出来,她脸上七八分与这个女皇帝是相像的,她们两个人都散发着庄严的气息,与庸俗无比的装饰看起来完全不相符。我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女皇会是把皇宫装点成这么烂俗的人。
“沈庄主,我月国的舞娘你还没见识过,这次我叫了几个身怀绝技的舞娘,今天就献丑了。”那位皇帝突然开口,神态还带着一丝轻浮与狡猾。
我扭头看了看她,点点头,一拱手表示感谢。
冷不防那一边的雅郡主插了句嘴:“只不过听说沈庄主的舞艺也是一绝,咱们月国可真比不上呢。”
折宁拿扇子挡着脸笑的颤颤悠悠,那个俏丽的月国皇帝脸上表情变了变,只有月凝霜横了她妹妹一眼。
我在心里默念:白痴真不是盖的。这个雅郡主当着这么多人面拂了皇帝面子,本意虽然是要对我恶言相向,把我比喻成低人一等的舞娘,但是月国比不上这种话本就不应该她来说,皇帝才说过身怀绝技,她就马上反驳,还真是个没脑子的笨蛋。
我站起来,举起酒杯:“在下敬皇上,霜,雅郡主。我的拙劣才艺难以登上大雅之堂,正好想借此机会一窥月国闻名已久的舞娘技艺。”说完一杯干下去,皇帝脸色缓过来一点,拂手让我坐下。
折宁比了个手势,对我眨眨眼睛。我没说话,众目睽睽之下,我哪里敢有所反应。
一曲“秋风曲”开场,这是月国的民间小调,颂咏的是离愁别绪。我觉得这首曲子充满了酸腐气息,与我性格倒是不像,走神的往四周围看去,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舞娘轻柔的身段,似乎没有注意响玉此刻正在冲我乱抛媚眼。
我笑笑,眨了一下左眼,对她吐吐舌头,她也同样吐吐舌头,突然我们都笑起来。
“洛王,洛主到。”拉长的呼唤声把我的注意力从台上拽下来,我打了个冷颤,回头对上皇帝的眼睛。
她冷笑着看我,嘴角轻轻抿起来,似乎在威胁我。旁边的两位郡主也是表情各异,雅郡主脸上浮现出红晕,嘴唇微翘有小女儿的娇态。霜郡主倒是沉稳,她先警告的看了她妹妹一眼,然后轻蔑的瞥了我一眼。
我领会了,今天这场局出乎我和折宁意料,两位神仙现在现身,就代表昨天晚上的我的行动已经被这个人精的皇帝知道了。她是故意安排的,她在赌我的是不是愿意给她卖命。
我看向折宁,他眉眼微蹙,好像在思考什么,没理我。
没办法,只好孤军奋战了。
我和其他人一同站起来,恭迎这两位。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两旁的女性官员大部分都是直愣愣的看着这两个人,大概很少见到美男子,她们脸上表情非常的精彩。
绕回来看看洛英和洛晨,两个人双眼直视前方,态度有一丝皇家的据傲,还带着淡然。果真是兄弟,做戏做全套。
“洛王,洛主这两天可好?”皇帝脸上堆满笑容,灿烂无比。
“自然是好。”洛英澹澹的致意,眼角瞄到我,光芒一闪而过,脸上却充满笑容,看向皇帝。
他入了座,与月国皇帝同坐首席。洛晨扫了我一眼,眸子里面有伤痛,害怕,和一点点淡然。
“沈庄主,洛王此行匆促,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他。你不会怪我吧?”皇帝露出狡诈的笑容,依旧灿烂,依旧让人琢磨不透。
我只是抬了抬手,嘴角轻扬,你们这些人勾心斗角的把戏,老娘我懒得参加。
一曲结束,赏了大把银两和布帛,这些舞娘留恋的看了眼首座的洛家兄弟,悻悻然离开了。
我和折宁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我微笑,这个小子挺上道的。
“陛下在天机阁种下的紫葵花该是花开的时节了,在下有一个提议,不如请洛王和洛主一同前往观赏。”折宁谦恭的上前请奏,低着头看不出来他的表情。
“洛王,我月国中的紫葵花可是花中一绝,你是否有兴趣一同观赏啊?”皇帝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她扫了一眼折宁,才回头澹澹的对着洛英说道。
“百闻不如一见,我倒是很有兴趣看一看。”他也淡淡的回复着,瞥了一眼折宁,忽的看向我,眼中寒冰凝结。
大家都拱手退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天机阁方向走着。我和折宁故意走的很慢,在一群大臣后面晃着,离开有一段距离,才凑在一起。
“昨天晚上的方法行不通了,我们要另想它法。”我小声嘀咕,脸色自然的微笑。
“嗯,她知道你昨夜来访,今晨已经派人把我在宫中的府邸团团围住,幸亏寒落在你走以后就按照我给的方法出去了。”他也满面春风,仿佛在谈论天气。
“唉,真累,快笑不出来了。”我僵着脸,嘴角不自然的弯着。
“呵呵,那就别笑了,看这像抽筋。”他戏虐的瞥了我一眼,抿着嘴偷笑。
“闭嘴。”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决定先跟洛晨他们一道离开,跟着他们总比在这里憋死强。她赌我不想跟洛英走,今天还特地安排了这出戏,我偏偏要顺着走,一出月国我自有办法。”咬了咬牙,我恨恨的说着。
“你还是要去当他的妃子。”折宁脸色暗了暗,垂下眼睑不说话了。
“谁要当他小老婆,我是说先出去再说。你别管了,寒落出去就好了,替我好好照顾我饭庄的其他人,别忘了你也有红利。”最后还不忘记威胁他一把,省得这个浪荡公子忘记自己也从我饭庄经营上面抽成获利,现在就是用得着他的时候了。
“你就会威胁我,帮你这么多次,也要有点好处吧。”他先是苦笑一下,转而涎着脸看我。
我愣了一下,什么好处?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那就赏你临别多看本姑娘两眼吧,记着照顾我饭庄就成了。”挥挥手,准备上前看看情况。
“慢着。”他好笑的看着我,眉毛皱成一条线:“你倒会安排。我说的好处是......”他别有用心的看了旁边一眼,不等我反应过来,立刻亲上我嘴角。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必然有诈,但是身体的反应更加直接。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巴掌直接呼在他的俊脸上,外带我一脚把他勾倒在地,双手反扣住他,膝盖顶住他的腰。
“哈哈哈。”不识相的笑声从雅郡主嘴里肆无忌惮的传出来,我微微抬头,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还真是个笨蛋。
“凝雅,何事笑的如此高兴?”威严的声音夹杂着更多不耐烦,淡淡的从前方传来。
突然她眼光定格在我身上,还有被我押着的折宁,脸上出现了一抹惊讶。
“请恕在下失礼,我正和折宁大夫闹着玩呢。”我面色平静的拱手行礼,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闹着玩,哼,几岁的人了,折宁的规矩还真是越来越少了。”她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旁边的月凝霜。
月凝霜立刻上前扶住折宁,折宁在起来的时候对挤挤眼睛,暗示我不要多说话。
我默然不作声,这个时候越说越错,这个皇帝心里不痛快,正找机会拿我开刀呢。
“今日紫葵花开的很好,花期赏花果真是一大雅事。罢了,今日已经尽兴,我也要告辞了。”洛英顿了顿,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可否让我未过门的妃子与我借一步说话?”
月凝雅脸色已经惨白,无比愤恨的瞪着我。月国皇帝的脸色也是变了变,很快就稳定住情绪:“哪里的话,沈庄主在我月国做客也不知道尽兴否。不如沈庄主再多留一段时间,看看月国的山水如何?”
这下好了,有一句成语叫做四面楚歌。现在我被这两个人逼着做选择,还是一道复杂的双项选择,去彦国就代表做小老婆,留在月国就代表愿意做傀儡。我心里冷笑了一下,洛英现在是喜欢我还是利用我,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我也有短时间没看到大娘了,心里头惦记。谢谢陛下的招待,我看我还是早些回去,省得她担心。”这个借口很烂我知道,但是为了堵住她们的嘴,也只能这么说。
很快,月国皇帝的脸色非常难看,以恨惊人的速度垮下来,然后调整回来,我看了都有点咋舌。
“凝霜,凝雅,咱们走吧。洛王,我们先行一步。”她撂下一句话,慢慢的踱步到我面前,匐下身轻轻说了一句:“咱们走着瞧。”
说完率先走了,后面跟着面色不善的两姐妹,和一群宫人。
看着她走了,我自然站起来,拍拍裙角,坦然看向洛英。
“别来无恙?”他自从战争以后就把面具摘下来了,俊美无铸的面孔在阳光下依旧灼人。
“还好。”我意识到自己失态盯着他,马上垂下眼睛看向大地。
“怎么不看了?”带着一丝戏弄的意味,他的语调懒懒的。
我心里一气,立刻把头抬起来,对上那双子夜般的星眸。猛地一看才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变了,从前最多的是冷淡,后来也夹杂了一些不确定,我很难猜透他的想法。现在看到这个男人,只觉得全身虚软起来,那灼灼的目光竟然无比自然的看着我,好像嗅到猎物一般。
“皇兄。”洛晨苍白着脸,在旁边负手而立,眼神幽然。
“你先下去吧,晚上来找见我。”洛英看向他,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眼神却透露着关心。
洛晨似乎还有话要说,看了他一眼,最后只是默然垂下手臂,转头走了。
“你这里可有我?”洛英指了指我胸口,呼出的热气喷在我脸上,让我全身发烫。
“没有,你休想再戏弄我,我也不想当你的小老婆。”想到两年前,我自以为已经得到他的心的时候,才发现他也只不过是不确定自己的感情,干脆就娶回家只当多一个老婆。我毅然决然的逃走,就是不想再见到他这样玩弄我的感情。
“我是真心的,可惜知道得太晚了。原来你早就住在这里,在把你虏到彦国的时候,在海棠花林子里面的时候,你就住在这里了。”他紧盯着我,眼睛晶亮得闪耀出动人的光彩,鼻尖小小的汗粒冒出来,看得出他有点紧张。
“你突然说这些干嘛,该不会是怕我......”帮月国皇帝吧。可惜话没说完,就被搂进他怀里,力道大的让人忍不住摒住呼吸,像是要把我揉进去一样,双手狠狠地环住我。
我被各种各样的人拥抱过,父亲的怀抱温暖坚实,寒落的怀抱安全可靠,洛晨的怀抱让人心酸,这个人的怀抱,让我情不自禁想多呆一会儿,即使呼吸不过来。
呆呆的被抱着,才想到正题。我反手点了他的穴,趁他来不及,一拳打向他的胸口,让他倒推三步,却无法动弹。
得意地看了看他震惊的表情,我扬起下巴:“如果你娶了我,就等着天天挨揍吧。”
“那我就等着。”他低沉的笑声家在这无比的欢悦,完全不在意那一拳似的。我知道,我习武的人出拳不轻,这一下肯定能让他疼一阵儿。
“你先带我出宫,可是我并没说肯定会嫁给你。”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退一步。这个皇宫首位森严,即使我插上翅膀也难逃出去,何况没有正当理由,她们也不会放过追踪我的。
“明日出发。”他的语气夹带着淡淡的宠溺,让我措手不及,有一点狼狈得看着他。
这样的洛英我不习惯,突然对我转变态度,这么温柔,是不是准备把我斩草除根啊。
他眯着眼睛,看了我半晌:“我只是带你出宫,不会对你怎样的。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会有一丝一毫勉强。”他斩钉截铁的说着,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转身往回走,不再回头看他。总而言之,明日就可以离开了,寒落应该会得到消息,到时候我可以跟他里应外合一同到别处去。
不知为何,心底泛出淡淡的不舍和酸涩,好不容易听到的真心话,现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却让我觉得想要逃避。
“姐姐。”白玉小手拽住我的腰带,把我拉下去。
我看着她微笑,这个响玉公主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从我回来以后就看到她带着零食等我,一副要跟我谈心的样子。
“姐姐,你回来以后就在这里发呆。”她看着我,眼神明了的看了一眼外面:“是不是烦恼洛王的事情啊?”她呵呵一笑,慧黠的看着我。
“是啊。”摸着她的头,心里突然想要有这样一个女儿。
“昨天晚上我听见母皇传了密探,听到你的消息以后就说`这个沈星星迟早要逃走,她的本事通天,连彦国那两员虎将都是她的裙下臣,哼,霜儿雅儿哪里是她的对手?折宁那里还好对付,不过是一个被她迷了眼的男人,如果她开口不跟洛王走,就留下她。如果要走,就杀了她`。”小女孩儿回忆着自己母亲说过的话,眼睛眯成一条缝。
“说说看你干嘛要告诉我啊?”我继续拍抚着她,心里面算计着如何躲过这个劫数。
“因为响玉长大要嫁给洛王,洛王说只要帮助你,他就娶我。”响玉认真地回答我,脸上浮现出红晕。
我的手一下没控制好,僵硬的垂在半空中,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响玉,你怎么会喜欢那个老男人?”
“谁说他老,他是我的英雄。”她倔强的抬起头,不服气的看着我。
我无语,这个男人居然把脑筋动到小孩子身上了,不知道欺骗幼女其罪可诛吗?真是有够卑鄙的,美男计这个时候派上用场了,还是一国之君呢。
我嘴角歪了歪,干笑两声带过。
“禀,传沈庄主单独觐见。”门外宫人的叫声刚一落下,响玉就跳起来往后门跑。
我看了看,抓起随身的银针,做好了准备。该来的还是会来,不如现在一并解决掉。只希望我久违的武功没有荒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