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忙碌,才能找到发泄的出口。我本来不想再麻烦折宁当我的“御用垃圾桶”,听我倾吐心事,反反复复陪着我在院子里面零零落落的拨弄着玉弦琴,哼唱着不成调的阙词。
“心情不好就出去走走吧。”最后折宁大人忍无可忍的撂下一句话,甩着扇子出门备马车去了。
因为洛晨洛英两兄弟,我的感情世界似乎变成一个解不开的谜团,让我无心去想外面的世界。我关心的大小国事再无人拿来与我商量,都以为我触怒了帝王,被关在小院里面面壁思过,所以自然看不到奏折章程,也闻不到任何危险。
郊外和折宁弃了轿撵,我着急的一跃而下,看着白茫茫的花海说不出话来,急忙跃下沟壑,直直的冲向一片白色的海洋。
后面着宁爽朗的笑声不断,我回头一看,这个谦谦君子优雅的拿扇子拨弄开一条道,慢慢的踱步向我,脸上一派祥和,平静得有如在悠闲散步。
看着这样的他,我不禁乐开了。君子优雅若兰,这句话最适合他不过。平时促狭潇洒,捉弄人的时候顽皮,月光下的他清冷难以捉摸,现在的他却最像兰花,从容雅致,举止怡然大方。我欣赏的看看他,抚弄着下巴:“果真是个美男子,美在神韵,啧啧,我去你家提亲吧。”
本来开玩笑的一句话,他却突然绽放开灿烂的笑容,清癯的面颊上染上一层红晕:“一言为定。”
我傻眼,哈哈笑着拍着他肩膀,没接茬儿,转身投向另一片花海,化身成蝴蝶,飞舞在其中旋转跳跃,喜不自禁,欲罢不能的找到一树栀子花,使劲儿摇晃着,一大片花雨洒下来罩在我周围,不禁有些晕眩了。
我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也不过活了不到20年,该享受的青春眨眼即逝,剩下来的苍白回忆充满了血腥杀戮,无休止的纠葛。闭上眼睛,才想到自己的是在一片花丛中后仰躺下,净蓝的天空中没有白云,只有几片漂浮着的花瓣。
“什么事情这么烦恼?”折宁坐下来微笑着看我,伸手顺便把我的头发拂开,露出眼睛看着他。
“烦恼我命犯桃花,此生注定是男人的克星。”我突然嬉皮笑脸起来,却看他突然消失的笑容下一层淡淡的哀伤,无奈,还有挫折。
“我给不了你的,希望他能给你。如果他也没办法让你无忧无恼,那就回来找我,我还是在这里等你。”清清淡淡几句话,让我心里一下子堵塞住了。
说罢,他淡笑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伸出一只手给我:“虎子的遗愿可要帮他完成?我找到了他的弟弟,就在虎符村。”
我无线惊喜地蹭的站起来,张大了嘴:“确定吗?”
他点点头,嘴角漾着温暖,率先一步开道准备离开。我随着他快步往前走,心里面乱哄哄的,却是说不出的感慨。
随着轿撵,我们很快就到了虎符村。这个小小的村落很平静,像所有的城市一样平静,在彦国境内洛英的管辖范围之内,四处一片耕作繁荣的景象。
我看了也很欣慰,想来虎子不用担心自己的弟弟遭受跟他相同的命运了。摸了摸怀里,胡子给的银票随身揣着,换一件衣服首先就是察看银票丢了没,弄得四四以为我是个财迷,没事儿跟我打趣说彦国给我的奉银太少,让我害了“银两相思病”。
“别愣神儿了,快过去看看,就在东边那个院子里面。”他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着我揶揄的微笑:“别是舍不得银两吧。”
这个四四,肯定到处瞎说。我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大步往东边的院落走过去,一路上有不少挑夫担着水,往来忙碌的奔走着。
我和折宁相对奇怪的看了一眼彼此,同时抿抿嘴,没出声儿。
“这二位是......?”门口低哑的男声响起,我望过去,一个极为相似虎子的脸庞,上面刻满了沧桑,一道道刀疤似的痕迹纵纵斜斜垮在脸上,说不出来的苍老。
我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男人是虎子的弟弟,只好恭敬的行了个礼,开口问他:“可是虎子的弟弟?”
他眼眶里面顿时蓄满了泪水,几乎要开闸了,我微微一错讹,马上上前微笑着说:“是他弟弟?”
他点点头,已经有点哽咽了,两只手颤抖着给我们开了大门,嘎吱一声,摇晃的木门敞开了大半,里面有个妇人头上绑着红色的布巾,同样是满脸的风霜,却有一双极为犀利的眼睛。
我对她也是一拜,她却只是轻哼了声,连礼节也懒得讲,席地而坐,大大咧咧的敞开双腿磕着瓜子。
说实话,这种情景我也没想到,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故意忽略虎子弟弟有些尴尬的神情,还有折宁一张看不出表情的脸。
“实在对不住,我媳妇儿她就这脾气,谁来了都一样。唉,给客人倒个茶啊,快点儿。”他对我笑着,转脸拉长了脸对那个女人呼喝着。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挪动着身体往厨房走,还不忘记回头瞪我一眼。
虎子的弟弟给我和折宁搬来了两张竹藤椅子,自己挨着树根坐了下来,大叹一口气:“我前些日子听说我这个哥哥去了,我和娘一下子没了依靠,娘大病一场去了,只剩下我媳妇儿跟我过苦日子。穷哈哈的凑合着,就盼着能去城里谋份差使。”说完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寄望着我能帮他一把。
我想了想,把手里面的银票递给他,看了看他腾的亮堂的脸,心底一下黯然起来:“虎子临去之前记挂着你,说是想让你过好日子。”
他激动地抚平了银票,皱褶处还哈了口气继续抚平,根本没听我说什么。我不禁有点恼恨,刚要说什么,手被折宁盖住了。
他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用眼神让我稍安勿躁。
“茶水来了。”很大声的把茶杯撂在桌子上面,那个女人就要离开,走之前突然看到银票,乍然双眼放光,一把抢过去,脸上笑开了花儿:“哟,这好东西还有白拿的,这么多钱,我可能去显罢显罢了。”说完揶到自己怀里,反复又摸了摸。
虎子的弟弟站起来一下子扑过去,要夺回银票,可那个女人不让他,就这样打起架来。我赶快走过去分开两个人,可不见效,虎子弟弟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她:“臭婆娘,嫁给我还没见你这么高兴过,看见银子就乐开了花。这是我兄弟的命,是给我的,还给我。”他扑过去的架势一点也不像对待老婆,倒像是仇人。
我看阻止不了,只好用武力。一个反擒拿手把他制服,压他在地上厉声喝斥:“打女人做什么?”
他老婆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满脸冷笑:“我跟你十年多,十岁就给你当了媳妇儿,这辈子除了你那个死去的老娘给我一对镯子,你们兄弟给过我什么。这两年日子难过,熬成了地里的干青稞子也变不成上好的干粮,我呸,这日子老娘我不过了。你跟你那个死鬼兄弟一块儿过日子吧。”她吐了口吐沫,一脸得意地揣好银票转身准备回屋。
我一把把她拽下台阶,一个巴掌扇过去,眯着眼睛看她:“虎子在地底下会多难过,你还是去陪陪他吧。”她脸刷白,一个巴掌也要扇过来,我一把擒住她的手腕,脚底下跟着一绊,她一个屁墩儿坐在地上嚎哭不止,指着我大骂,大多也是不堪入耳的话。
我不管她,伸手敏捷的夺过银票,才从怀里抽出一把软剑,冷冷的看她:“一,你言语上侮辱了虎子,不可饶恕。二,我看你不爽,准备替天行道。”
“不可,不可。”虎子弟弟爬过来,揪着我袍子的一角颤悠:“我就这么一个媳妇儿,闹归闹,可也还是个会照顾人的。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可不能再办丧事了,你就高抬贵手饶了她吧。”神态很诚恳,只是一脸惊吓。
我叹了口气,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叹气了。双手扶起他,把软剑插回去,找回那张椅子坐回去,仰头看向天空:“虎子给你的银子你收好,不到万不得已别用了他的心血。”看他连连点头,有点放下心,才问他:“你说的苦日子是怎么回事?我看着这个村子好像还不错,就是挑水的挑夫不少,为何?”
他看了看神情渐渐平静的老婆,才慢慢走回树根旁边坐下,拿出一根水烟磨着:“姑娘不知道,这些年本来过着苦日子,可我和娘还有媳妇儿都还有虎子从月国捎来些银子,直到几个月前我们突然收不到了,家里面一下子清苦不少。加上这一年,要开战了,我们虎符村首当其冲就成了粮草供应的村寨,好不容易的收成就要两只手全部交上去给军队。你说说,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他叹了口气,啪的点亮水烟,一点淡淡的火星子燃起来:“那些挑夫都是来担水灌溉粮食的,我们人都快喝不上水了,井枯了一个又一个,就为了这一亩亩青稞田。”他重重的按压住水烟柄,抬头莫名看我一眼:“本来指望着去城里,可又舍不得这些田地。日子越来越苦,可不能把祖宗给的东西扔了啊。”
我点点头,看了眼折宁,心里面五位杂陈。这战争就是如此,苦了老百姓,军队也不得空闲,两方埋怨,都不得其所。
“我给你找份差使,但是这地里面的活儿你要放了。可愿意?”我支着头,看着他。
他双眼放光,突然看了我旁边一眼,犹犹豫豫的欲言又止。
他媳妇脸上淡淡的没表情,低头磕着瓜子,饱经风霜的脸上只有那对眼睛还是厉害的扫视着我们。
“媳妇儿,我去城里,你留着。”他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拍大腿,郑重的交待他媳妇儿。
她没说话,一把扔掉手里的瓜子,拍拍裙子:“随你。”
我和折宁跟他问了问情况,一肚子心事的离开这个小小的虎符村。
回去路上他问我什么差事适合虎子弟弟,我想也没想就说给他个衙门差事,这样也能赚多些银子。唉,自古贪污腐败就是社会现象,我能说什么,凭直觉这是个肥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