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利、欲望能够改变一个人,但是,这一切却偏偏在君熔的身上出现了例外,他目睹了他父皇君帝纣的悲剧,看尽历代先祖无奈的隐忍,然而,他却仍然对权力嗤之以鼻,他喜欢淡薄的生活,悠然的生活。
可某一天,他爱上了一个女人,一个本属于他父皇的女人,他选择离去,退出,逃避,可现实却又不允许他逃避,一夜之间,他的母后在吊死在凤藻宫,而他自己被废去太子之位,被驱逐。而后,他的外祖父起兵,逼死了他的父皇,绞死了他爱的女人,甚至,摔死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作为君家的嫡子,昔日的太子,他再次被人推到了前台,接着,他居然没有选择地逼死了自己的外祖父,最终,在别人所谓的拥护中,他成了帝王,又一个傀儡。
他终于明白,权势是多么的重要,如果曾经的他牢牢握着权利,他可以得到他深爱的女人,那个女人便不会恨他,父皇也不会在女人的挑拨下轻易废了他,母亲不会因为绝望而选择自尽,如此,他的外祖父更不会起兵谋反,后来的一切一切,都不会在发生,可偏偏,曾经的他最厌恶的就是权利,多么讽刺!
他终于看明白了,他需要权力,有了权利才能向那些逼迫自己、欺辱自己的所有的人报复,他要做一个真正的帝王。
可是,淡雅的背后是什么样的本质,却是懦弱,他告诉他自己,一切都晚了,凭着他自己,早已无力更改现状,于是,他继续用淡泊伪装,冷眼旁观着一切,却又偏偏把自己的仇恨强加在了他唯一的女儿身上,他甚至都没有问过她一句,是否愿意?
想到小时候的暗杀,命悬一线,想到白真真说的真相,想到他抱着自己温柔诉说曾经往昔背后的阴暗目的,想到如今天下舆论的走势,她真的恨不得永远不要再见到自己的那个父皇,他是一个十足的伪君子。
凤兮不愿意用伪君子来形容自己的父亲,可是,她却悲哀的发现,没有哪个词比这个词更加适合来形容自己的父皇了。
恨,什么时候成了她们父女彼此联系的唯一情感。
可是,如今,他骤然的离世,却让她再也无法思考,她战栗,她害怕,她的脑中最多的却还是他抱着年幼的自己,在月光下温柔诉说的场景,挥之不去,于是,越来越害怕,心痛的根本无法呼吸。
原来,之前所谓的恨,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太在乎自己的父亲,她只是无法接受自己最爱的父亲一直在利用自己,恨与爱,本来就一线之隔。
他到底是她的父亲,是她最近的亲人……
御天殿,白色的巾幡,素色的白球,黑色的条带,儿臂粗的白色蜡烛,巨大的兽鼎中燃着香,浓郁的紫檀味充斥着整个大殿,凤兮站在袅袅的氤氲里,纤细的身影显得那样飘渺却又无依,清秀的容颜一片无力的苍白,身形微闪,已是踉跄跌坐在地。
玉石的冰冷慢慢的往上渗透,一丝一丝,侵入四肢百骸,可是,却仍然及不上心中的那份寒凉。
君熔的灵柩就被高高的停在御天殿中央,用白玉石特意筑起的高台上,下面有九九八十一位得道高僧端坐着,诵读经文。
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落,浸染了白色的衣衫,晕出斑斑泪痕,此时的凤兮双眼痴愣的望着高台上的黑色灵柩,眼中除了泪水,已别无他物,她的双手支撑着地面,身子却仍然在剧烈的颤抖。
跪在四周烧着纸钱的侍女见状,急忙上前,想要扶起凤兮,凤兮却挥着手,艰难道,“你们退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
闻言,八十一位得道高僧,还有在殿里面烧着纸钱的宫女太监闻言,都无声地退了下去,一会,整个大殿便空落落的,只有凤兮纤细的身影瘫坐在冰冷的玉石上,无声的啜泣。那些透明的液体,泄露了凤兮此刻的脆弱无助。
凤兮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怕泪水肆意的再次流出,她只能仰起头,看着御天殿上青烟袅袅。
望着殿顶那渺渺的烟雾,凤兮恍惚就觉得,自己的父皇还在,就在自己的身旁,他看着呢,他要看到自己把那些欺负过我们的人统统除去,白王,玄王,青王,朱王,他们都是,他们都要死,只有用他们的头颅祭奠自己的父皇,父皇才会真正的安息……
凤兮突然就笑了,盈满了嗜血的双瞳寒光潋滟,面上的金色凰纹在昏暗的烟雾里浮动着某种残忍而妖艳的美丽,冷极而艳。
殿中硕大的河阳白烛伫立着,一滴滴白色的烛泪滑落,璀璨的烛光将殿内照耀的辉煌灿烂,也将殿内烘托的暖暖的,可这些都似乎无法去印染到站在殿中的孤漠身影,烛光照在她的身上,晕出的只是无边的寒冷。
刘元庭进来的时候,看到地便是这样一副场景。饶是他这深宫中、在朝堂上冷眼旁观的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看到这样,却也不由得有点黯然,这皇宫的主人,似乎生来就受到了权势的诅咒。
他是看着殿下出生,然后看着殿下慢慢的,一天天长大,长大的不止是人,还是心,从刚开始局促不安地试图讨好每一人,到最后慢慢的静默下去,有时候,甚至让人忽略到这皇宫还有这么一个孩子存在。
但是,她面上的沉寂并不代表了她内心的沉寂,总还是能从她漆黑的眼眸深处,看到一丝光芒,那时一缕极度渴望亲情、极度渴望自由的一缕色彩,可是现在,她孤独冷漠的身影,却仿若一潭死水,只是被绝世的孤独所包围。
“殿下……”稍微整理了下刚刚过来时被风吹乱了的官袍,刘元庭借此压下一时的感触,谦卑地伏下了身。
“您来了,”凤兮收起了刚刚的残冷,转过身,缓步上前,“起来吧,”她透白的指尖轻轻在他的手肘上碰了下。刘元庭便顺势直起了身子,抬眼望去,隐约见她长长的睫毛在细微的颤动,话语虽淡漠,却也有礼,并没有因为身份的高低而有所怠慢。然而,那狭长凤目中透现的却是一股无法言喻的冷漠,让刘元庭心惊,便急忙敛下了眼睑。
他居然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